今日早朝，气氛十分怪异，每一个人的眼中似乎都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
好不容易等到正事都说完了，萧九重扫了众人一眼，道：“若是无事，便退朝吧。”萧九重并不太喜欢上朝，每次早朝至少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花费在毫无意义的口舌争锋上。
所幸过了两年多，这些朝臣也大多明白皇帝的喜好了，比起刚登基的时候已经收敛许多了。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一个官员高声道。
萧九重点点头，“奏来。”
官员高声道：“臣弹劾翰林院修撰顾文华，罔顾人伦，与弟妹媾和生下一女！顾文华以兄长身份，在其弟顾文端尚在人世时，便与弟媳勾搭媾和，实在是…畜生行径！请陛下严惩！”
这官员刚说出第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凌闯。
寻常的从六品官员，其实是犯不着专门在早朝上弹劾的。但顾文华曾经也差点位极人臣，如今也依然凌家的女婿，自然又特别不同了。
凌闯神色如常，平静地拱手道：“臣凌闯，也告顾文华与弟媳媾和相奸，不堪人父人夫，请陛下为舍妹和阿月做主。”
京兆尹上前，从袖中捧出一份折子，道：“启禀陛下，昨日凌大将军到京兆衙门，告顾文华悖逆人伦，请判凌氏女休弃顾文华。臣不敢自专，请陛下做主。”
哦话。
众人不由在心中暗道：看来凌家这是真的要放弃顾文华了。按说顾夫人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凌家就算再厌恶顾文华也不至于还拿出婚姻说事。要知道，这不仅是女子能不能休夫的事，后续的事情更加复杂。最重要的就是，如果陛下同意了凌闯的状告，凌氏还得迁坟，顾家大小姐的身份更不好说。
也就难怪京兆尹说自己不敢自专了。
女子休夫，还真是个大问题。
萧九重神色如常，问道：“你是京兆尹，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京兆尹瞥了一眼凌闯，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凌闯扬眉道：“大人尽管说便是。”
京兆尹只得道：“启禀陛下，大靖朝并无女子休夫的先例。顾文华所行非人，却也并不附和义绝之类。倒是可以和离，但想来凌大将军并不愿意如此。”凌闯若是只想让已故凌氏和顾文华和离，压根就不用去什么衙门。
凌闯点头道：“不错。”
众人也明白了，凌闯就是要帮妹妹休夫，别的都不好使。
“京兆尹的意见是什么？”
京兆尹道：“以臣浅见，顾文华所行虽在义绝之列，却也不似人为，丧尽天良。臣以为，陛下或可恩准，许凌氏女与顾文华义绝。”
一人出列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可。”
众人看向那人，却是礼部左侍郎。
“为何？”
礼部左侍郎躬身道：“于礼不合。大靖律令义绝一篇，却有与私通有关的。但乃是“与夫之缌麻以上亲奸，夫与妻母奸”，判义绝。若陛下破此例，未来必贻害无穷。”
不等旁人说话，就听到凌闯道：“启禀陛下，臣也不同意。”
“哦？大将军有何意见？”
凌闯道：“臣要代臣姐休夫。”
大殿中有些哗然。
“大将军，令姐已经过世多年，何必惊扰亡者？”有人劝道：“顾文华行此禽兽之事，必受重惩。但休夫之事……只怕不妥啊。”
“有何不妥？”凌闯不以为然。
“旁地且不说，您让顾大小姐如何自处？”有人问道。
凌闯道：“阿月自然随母归我凌家。”
“顾大小姐是顾氏血脉，如何能归于凌家？”有人沉声道：“这岂非不孝！”
凌闯冷笑道：“都说父母之恩，昊天罔极。但我姐无错无辜，顾文华罔顾人伦欺骗凌家。阿月若是孝了顾文华，又该如何面对生身之母？”
有人忍不住道：“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身为子女自然应当以父亲为重。”
凌闯脸上的笑意更冷，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大人这话，回去跟令高堂说吧。我凌家，没有这个规矩！”
说完这话，凌闯单膝跪地，道：“请陛下恩准！”
“启禀陛下，顾大小姐在宫门外求见。”殿外传来侍卫的禀告声。
殿上众人反应各异，有人觉得顾揽月是来为顾文华求情的，有人觉得顾揽月身为女子不应当在陛下没有宣召的情况下来早朝的议政大殿，自然也有人暗自猜测顾揽月只怕是跟凌闯站在一边的。
“宣。”
“大将军先起来吧，听阿月怎么说。”
凌闯应了声是，站起身来。
片刻后，顾揽月踏入了大殿。
顾揽月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衣衫，神色郑重清冷，却又几分令人不敢逼视之感。
赵王和韩王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向站在一边的凌闯。
凌闯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他外甥女来早朝的大殿上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臣女叩见陛下！”
“阿月平身。”萧九重道：“阿月来此，是为了顾文华之事？”
顾揽月抬头看向萧九重，恭敬地道：“回陛下，正是。”
“凌大将军想要代替令堂休夫，阿月如何看？”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顾揽月。
“臣女恳请陛下允准舅舅所请。”顾揽月恭敬地道。
“顾大小姐！”有人忍不住叫道。
顾揽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认出来那人的身份。
这位是翰林院学士，也是洛都有名的大儒。
“大人有何赐教？”
“你身为女儿，怎么如此……如此不孝？”
不孝，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个极其严重的指控，无论男女。
就比如萧九重和太后，哪怕整个洛都的人都知道萧九重和太后关系不好，不到必要时候萧九重也不会在明面上对太后做什么过分的事。
顾揽月平静地道：“君臣，父母，夫妻，不知大人眼中，孰轻孰重？”
“何必问？自然是君重于臣，父中于母，夫重于妻。三者之中，自然是君臣最重。”
顾揽月淡淡一笑，“大人当真是滴水不漏，让人佩服。”
大儒轻哼了一声，眼中有几分傲然。
“顾小姐知错便好，顾文华却是不对，自应受到处罚。但你身为女儿，却万不能因此抛弃父亲。”
这话很是语重心长，可惜顾揽月并不领情。
“多谢大人教诲，不过揽月并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