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所有人都以为薛庭儴活不了多久,哪知他竟慢慢好了起来。
虽不若之前的精神矍铄,到底不再是一副垂死之相。
就在以他为首的这一派系的官员,期盼着他重新立于朝堂,带领着大家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时候,薛庭儴突然上了乞骸骨的折子。
言辞恳切,字字如泣,却被延熙帝给驳了回来。
祁煊说了这样一番话,大意是薛爱卿啊,朝廷和朕都需要你,你怎么能致仕呢。
赶紧养好身子吧,这首辅的位置朕还给你留着,等着你回来。
还赏了上等的补药,并专门派了个太医过去给薛首辅调养身子。
按理说若是此乃薛庭儴故意之举,他该借坡下驴才是,可他并没有放弃,又上了第二份折子,第三份折子。
终于在第三份折子的时候,祁煊准了。
自此薛庭儴结束了为期近三十年阁臣的日子,卸下首辅这一位置,每日就在府中养养花种种草,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
熟悉他秉性的人都忍不住猜测,这是不是老狐狸的另一个以退为进的手段。
期间有无数人登门拜访,都被他拒之门外,似乎他真就这么退出朝堂了。
可既然退出了,为什么丝毫没有回归故里的意思,依旧滞留京城?
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只有那些许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随着薛庭儴的致仕,以他为首的一众官员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祁煊联合王铭晟等一干能臣逐个击破,自此这一派系文官集团终于土崩瓦解。
当然,没了薛庭儴,还会有其他人。
不过相对比薛庭儴这个屹立三朝,身后势力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剩下的小鱼小虾相应就好对付多了。
时间还在继续,而延熙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
在这一年里,首辅薛庭儴致仕。
在这一年里,一部叫做《百姓的名义》的戏火遍大江南北。
随着戏终于进入后半部分,终于有人明白这部戏为何会叫这个名字了。
百姓为本,看似写官,实则无不是对‘官’的控诉。
而这部戏之后的发展也并不若薛庭儴当初所猜测的那般,‘许浩然’依旧是一个也许身上有许多令人诟病之处,却不失为一个好官的人。
在他的努力下,朝廷政令清明,不正之风得到遏制,贪官坏官尽遭斩首,而老百姓也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期间许浩然经历了河道贪腐,沿海走私,其实说是以薛庭儴为蓝本,很多也是讲诉了祁煊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内心体悟。
因此引起河道上的巨大风暴,这里就不细述了。
值得一说的是,《百姓的名义》这部被人誉为官场上的照妖镜,福延后世的惊世之作,它并没有就此结束,隔三差五总是会推出一折。
而每当它上演的时候,总会引来无数人的恐惧甚至是期待。
照妖镜之名,名副其实!
而随着这部戏的地位被拔高到如此地步,出演这部戏的戏子们也被推上崇高的地位。
再也没有人以‘戏子’之名称呼他们,而是纷纷称之为大家,后又有演员、艺术家等名号传出。
甚至连秦明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与无数人的助力,改变戏子下九流的身份,而是变成上九流。
世人再不以看戏演戏为不入流的事情,许多喜欢这些的人也纷纷入了行。
连秦明月也得到了受益。
以前但凡提到秦皇后的出身,大家都忌讳莫深,这种忌讳莫深背后的寓意谁都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好的。
而如今民间却有将她推到新戏鼻祖的趋势,因为有她,才会有新戏,才会有《百姓的名义》,才会有如今的清明盛世。
当然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延熙三年,祁煊趁热打铁,在六部之外又多设一部,名为廉政稽查署。
以纠察官员贪腐行为为职守的部门,独立于六部之外,不受内阁限制,上可直达圣听。
这一部门设立,引来了众多官员恐慌,质疑这是不是另一个锦衣卫。
因为当年锦衣卫的设立就是如此,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受命于皇权。
因为手中特权过大,因此而造成了锦衣卫对众官员各种迫害罄竹难书,而文官之所以会如此抱团,恰恰是前朝时期锦衣卫对文官的迫害,致使他们上下抱团与皇权相斗下的余毒。
不过祁煊用事实告诉他们,这并不是另一个锦衣卫。
因为廉政稽查署职责职能皆有明文规定,并接受来自外界的监督。
同时廉政稽查署也接受外界对于官员贪污腐败行为的举报,一经核实均有奖励,当然若是栽赃构陷也有相应处置。
虽然这些机制暂时还有些不够完善,但想必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在这一年里,祁昀被封为皇太子,正式确定了皇储的位置。
同时,祁煊也对秦明月说,等到了太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就带着她去云游天下,因为这皇帝当起来实在是太累了。
其实祁煊并没有君临天下的雄心壮志,不过是有一份责任驱使着自己。
且就当时形式来看,他继位为帝,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用担心幼帝登基,皇权旁落,乱了社稷,辽东那边也可平息。
当然,随着坐上这个位置,祁煊也生出一种以天下大任为己任的使命感,这个世界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不完善,这一切都等着他来办。
也许他办不完,还有他的子孙后代。
当年八月,荷兰人以商贸为由,占据了与大昌隔海相望的大员。
帝震怒,派出水师军队,以势不可挡之势击退了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并将他们逐离。
可这些荷兰人并未放弃垂涎已久的肥肉,而是联合了与大昌有积怨的佛朗机人,与大昌形成对持。
不过大昌今非昔比,想要占便宜,得做好被撕碎的准备。
朝堂上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难得一致对外,进入到了上下一心的战略准备。
民间老百姓也诸多议论,不过他们都知道,有延熙帝在,有大昌的水师在,这些红毛鬼子也就是被打得回老家的下场。
延熙三年,大昌水师重挫荷兰与佛朗机的组合舰队,打得对方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自此奠基了大昌在东南海域领主的权益,并不断往外扩展着。
……
就在祁煊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秦明月也在忙着。
由于她为女性造福祉的形象太鲜明,再加上有之前洪兰溪的事在先,如今越来越多的命妇纷纷来找她做主,寄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其实说白了就是充当妇联主任的角色,解决家庭矛盾,毕竟像洪兰溪那样有决心扔开一切开展新生活的人还是少数。
所以秦明月最近除了忙着女儿昭慧的事外,还要忙着解决这些家庭纠纷。
例如丈夫小妾太多了,很久没来她房里,小妾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例如婆婆偏心,对她不如妯娌好,致使自己在府里没有体面等等。
当然,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明月也从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消息,例如某家大姑嫂家的女儿打算和某家三姨夫家的儿子联姻,或是这家明明私下里和人定了儿女亲家,却突然反悔,改换了另一家等等等,就能看出这家下一步的战略意识是如何。
其实这些后宅之事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很多地方都能体现出当家男人们的一些思想与打算,而这些东西对于想整顿朝纲的祁煊来说非常有用,这也是秦明月为何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光是这些可以入宫觐见的命妇们,还有各家各府的姨娘通房小妾们,她们没有门路进宫,但她们可以找到广和园。
通过广和园从中递信,秦明月获知了许多府上的阴私之事。
其实这些小妾姨娘不外乎控诉的是当家夫人对她们本人的折辱,以及对她们儿女的摧残。
简直字字血泪,让人看之默然。
对此,秦明月无法从表面干涉什么,只能再度亲自执笔写下了数个戏本子。
这部叫做《宅斗教科手册》的戏,甫一上市就迎来广大女性的追捧与热爱。
她们一面看,一面咬牙切齿,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追着看。
里面那个叫做丽娘的女主,命运之曲折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上辈子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可惜遭遇渣男一枚。
因为这个渣男,她家破人亡了,因为这个渣男她被姨娘小妾们折磨挤兑,饱受屈辱,同时还有个不省心的婆婆,几个心肠恶毒的妯娌,其所遭遇的人和事,几乎可以引起每个看戏人的共鸣。
因为她们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事的发生,且对她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幸好幸好上天垂怜,让丽娘重活一世,这一世定要虐渣男斗小妾,保护父母弟弟,并拿渣男家族做陪葬,就当是偿了她上辈子的惨死。
这部戏剧情节奏非常快,几乎每一折都有无数的爽点与打脸情节。
这个时候的人是不懂什么叫做爽点打脸的,她们只知道看得格外爽快,并从中懂得并明白了许多东西。
戏的最终以丽娘斗垮了渣男的家族,并成功和其和离为告终。
当然丽娘的人生之路并不止如此,她碰到一个并不嫌弃她曾经和人成过亲的男人,并与之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当戏结束的那一日,所有人都失眠了。
可到底为何失眠,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不同的缘由。
若说《兰溪辞》给人们的影响是知道了身为女子的苦,并懂得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那么这部《宅斗教科手册》的戏给人们影响意义更大,或是有大妇怜悯同是女子的难处,或是有许多打算做小的碍于其中大妇重重的恶毒手段,而心中生畏,望而却步。
有好,有坏,其中的意义影响深远,不是三言两语可道完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戏遭来了许多男性的抨击。
认为其影响恶劣,简直就是在教一个好女人如何去当一个坏女人的典范。
若说这个坏字只是针对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以虐渣男作为整条主线,这不就是在针对男权社会?
毕竟从戏中渣男所表现来看,在很多男性心目中都够不上‘渣’这一字。
难道三妻四妾是渣吗?
难道繁衍子嗣是渣?
难道在家族大义之间,牺牲小我是渣?
女子本就该是男子的附属,以夫为天!
我已经很辛苦了,大丈夫当立于世,你不能理解,你就是有失妇德。
所以说男与女天生就是对立的,心境遭遇不同,体会与认知自然也不同。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紫禁城里秦明月也在看这部戏,甚至还拉上了祁煊。
不同于外面人,帝后的待遇自然不同,有专人专场来演,且都是挑得广和园首屈一指的名角。
看了一半,祁煊出了一身白毛汗,感觉自己旁边坐了个怪物。
他的眼神也是这么表达的。
虽然对外宣称撰写这部戏都是以那个叫什么假面的作为字号,可祁煊知道这部戏其实是出自己媳妇之手。
“若是爷这般对你,你是不是也要这般对爷?”
秦明月呵呵笑,笑得很甜。
祁煊默然,甚至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我本就没打算要纳妾。”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你别不信,我真没这种想法,你看那些大臣让朕广设后宫之事,不都被朕给驳了。”
说着,他亲昵地将秦明月拉进自己怀中,又伸出手搔搔她的鼻尖:“你个小醋包,看你平时从不关心这些,时不时打翻一坛子陈年老醋,灌得朕猝不及防。”
祁煊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了。
一来是两人身为帝后,一言一行万人瞩目,二来也是两人上了年纪,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水到渠成,根本不需要这些小情调来维持新鲜感。
别说祁煊了,秦明月也猝不及防,红了脸。
她伸手去推他:“有人……”
“有什么人?
朕没看到。”
一旁立着的宫女太监立马垂着头做鹌鹑样,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不存在’这几个大字了。
阳光正是明媚,洒射在这座位于御花园临湖水榭之上,泛起一道道细碎的淡金色光。
不远处,二皇子祁晨见到坐在水榭中的爹娘,正打算跑过来,却被太子祁昀一把拉住。
“哥……”祁晨诧异地看看哥哥。
“我那儿有前阵子下面人进贡上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你要不要看看?”
一提小玩意,祁晨兴奋了。
虽是小玩意,但能让他哥拿出来说的小玩意,定不是普通的小玩意。
“要要要……”他点头如捣蒜。
“那走吧。”
祁昀拉着祁晨就走,三岁的昭慧着急地在后面追,还一面喊着:“我也要去看小玩意,我也要去看小玩意……”
她身边跟着几个宫女,诚惶诚恐地道:“公主,您跑慢点,别摔着。”
祁晨笑眯眯地回头看妹妹:“我们男人玩得小玩意,你们小女娃不能玩。”
祁昀松开拽着弟弟的手,回身将妹妹抱起来,“大哥带你去。”
昭慧小公主顿时笑开了,抱着大哥脸吧唧亲了一口,又去拿小眼神瞅祁晨:“臭二哥……”
“你个小没良心的,忘记谁背你每天骑大马了。”
他作势就要来拧昭慧的小鼻子,昭慧笑嘻嘻地左右转身不让他摸。
“大哥,你让她下来……”
“大哥,我不要……”
孩子们的笑闹声在这处响起。
水榭中,秦明月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同时,还有祁煊。
看了一会儿,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生活还在继续,虽然琐碎,虽然偶尔也会有许多烦恼,但却充满着幸福。
也一定是幸福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