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能听懂包小天在说什么,可又听不懂他具体在表达什么。
直到包小天走到箱子旁,伸手拿起一条火铳。
“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幕府都被巨响震颤!
张俊猝不及防中,被狠狠的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墙壁,赫然被洞穿了个拳头大的大洞!
“嚯!这东西竟、如此吓人!”
“吓煞我也!”
张俊一声惊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接触什么神器。
他不禁大喜!
“包相?这神器?您是要交给我?”张俊不敢相信。
此行不仅没被处分贬职,竟然还亲眼瞧见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
更不敢置信的是,包小天真的会把这神器交给自己?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介江南叛将,能获得当朝内阁的全盘信任。
“嗯,不然叫你来开封做甚。”包小天神情淡然。
撂下手里的火铳后,便转过身来看着张俊说道:
“若我说,你若拥有了一支火铳连,你甚至能干预临安朝廷的决策。”
“你可能明白我的话是何意?”
张俊深思半晌,只因包小天这两句话。
乍一听来,前后两句根本构不成因果关系。
火铳连,也就是说,包小天要给自己配一百名手握此神物的亲部?
而干预临安朝廷……
自己连江都不能过,又如何干预……
见他半晌不说话,包小天只得更挑明的说道:
“此物,足以威慑所有血肉之躯,哪怕赵构是皇帝,也不过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罢。”
“归根结底,也是肉体凡胎。”
“他如此危祸江南,你便设法以此威慑他。”
“敢危祸平民百姓者,虽相隔千里,仍能取其性命!”
张俊顿悟,他肃穆起神情,单膝跪地郑重道:
“属下明白了!”
“谢包相对属下之信用!”
“属下定不负重望!”
……
黄州,一大批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之人,乘坐渔船北上靠岸。
此行规模之浩荡,超过以往所有迁居黄州之人的总和。
活生生达十七万之多。
最先上岸的,是大腿严重负伤的宋江。
他此行回程堪称狼狈。
要不是因为命好,他早就成了死在信州的孤魂野鬼了。
张清搀扶着他先行上岸,在梁庆路的亲自接待下,暂时下榻于知州府内。
梁庆路到处寻大夫来给他治伤。
宋江心情不好,导致高烧低烧反复。
默不作声配合宋江行事的梁庆路,一直都知道宋江在江南的事儿。
宋江跟朝中的相互通信,全是梁庆路默默的被夹在中间来回传递。
作为南部战区的重点州城,梁庆路靠着宋江“送”来的人。
已经完成三十五万户的户籍指标。
这次他一口气带了近十七万人过来,换算成户,少说也有六万户。
这加起来就是四十一万户了,距离他的任务指标六十万户,还差不少。
但完成任务的时间上,已经没那么紧迫。
可以以慢慢吸纳江北周边州城百姓的形式,慢慢完成。
见宋江烧的脸色惨白,梁庆路虽跟他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但无形中,二人已是近两年的亲密战友,相互配合做成了不少事儿。
对宋江的病态看一眼心疼一眼的梁庆路,也不知说什么好。
除了此后在旁端茶递水,伺候他吃饭,给他擦擦汗,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几天后,宋江的高烧才终于退了。
腿上的深邃刀伤有了愈合的迹象,不再溃烂。
梁庆路这才松了口气。
“我儿就是跟着他揭竿起事去了!为啥没回来?!”
“为啥?!呜哇哇哇!”
忽然间,屋舍外的院落里传来悲怆的老妪痛哭声。
宋江闻声,心头骤然疼的揪起。
都怪他轻敌,才害死了千余条性命。
还害的近三千跟他起事的人负伤甚至残疾。
这内疚,怕是一辈子都难释怀。
“这位大娘,您先回家吧行吗,等大人养好伤了,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几名府吏好声好气的安抚着痛苦的老妪。
但老妪心知自己丧子,还一口气没了三个儿子,她哪里冷静的下来。
“我的儿啊!好大儿!好二儿!好三儿!”
“就这么没了……呜哇哇哇!”
宋江本想逃避,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
但最终他还是定了定心,挣扎着坐起身来,拄着木棍朝屋舍外走。
却见那位“老妪”,竟然满头都是白发,而脸孔分明没什么苍老感的。
顶多也就三十多四十岁的模样。
“这位官爷?我的三个儿是生是死?您说句话成吗?”
白发苍苍的老妇不由分说的冲到宋江面前,揪着他胸前的衣袍,眼神不正常的直勾勾又锃亮。
仿佛在期待一个奢望。
宋江说不出话来,想说又不知说什么。
“咱们一家五口在衡州好好的,就是穷了些,吃不饱饭。”
“四处找些山货来贴补粮食,好歹勉强不会被饿死。”
“就是信了你们的什么所谓劫富济贫,什么迁居。”
“我的好儿子这才信了你,追随你的!”
宋江越听越愧疚,他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
“对不住。”
老妇不依不饶般死抓着宋江不放,目光锐利如刀:
“旁人家的孩儿都回来了,哪怕是伤了残了,也回来了!”
“我的三个好大儿呢?他们何时回来?”
“他们肯定会回来的,官爷您说是吧?”
眼看着老妇受刺激不轻,已然有些疯癫了,在一旁默默看着盯着的张清,对几名府吏使了个眼色。
府吏领会后,不由分说的将鬼哭狼嚎的老妇给拖了出去。
宋江无颜再在黄州待着了。
看到原衡州的籍民,就像好不容易微微结痂的伤口,又被残忍撕开。
他只想忘记这件事情,这样就不用被巨大的愧疚折磨。
“张清老弟,送我回开封吧。”
梁庆路还想宴请他吃顿饭,给他讲讲黄州的过往,告诉他,他做成了怎样的壮举。
见他垂头丧气的,也只好收起兴致,任由宋江或留或走。
许多看似过不去的事儿,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也没了声响。
平静安宁又繁荣忙碌的黄州,就像什么祸事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