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陈未带队而来的马车,比之前更多了几十驾,因为渭州需要买更多的盐之余。
旁边的庆州因为还在收拾旧知州留下的烂摊子,还没能有功夫成立商队外出。
所以陈未还得“友情”帮帮庆州,把盐给买了运回去。
“又见到您了,官家!”
再见陈未,两夫妻只来及跟陈未互相笑笑打声招呼。
陈未就被一大堆采盐者淹没,静等陈未把盐过秤后付钱把盐收走。
阿贵和云香本来不想打扰陈未办公事,但陈未反倒百忙之中,对他们夫妻笑着开腔说道:
“二位能否等我一会儿?等我忙完了,还想再跟你们聊聊,请你们吃个饭。”
二人那叫一个受宠若惊。
官老爷万分客气的问询他们能否等他一会儿,这客气本就足够叫二人受宠若惊了。
陈未作为地方大官,竟然还主动请他们吃饭。
二人知道他是好官,激动中自然是连连点头:
“您先忙,哪怕等五个甚至十个时辰,小的都能等!”
陈未嗤嗤的笑。
他是带队的,抵达目的地之后,只要安排好随行的府吏各司其职,便能从忙碌中抽身。
还没一刻钟,陈未就将收盐处一字排开,形成二十个队伍。
来卖盐的排不多会儿,就能交盐收钱走人,奇高的效率看呆了没见过世面的阿贵夫妻俩。
“带上你们的孩子吧,我请你们去羊肉馆吃一顿好的。”
阿贵还想请陈未吃饭呢,毕竟要不是那日命好,去寿州偷摸贩卖咸肉咸菜的路上,被陈未“抓了个正着”。
他们现在恐怕还没能有什么积蓄。
“官家,您对小的一家恩重如山,还是小的请您……”
不等他说完,陈未就露出训斥的严肃脸:
“此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朝中有令,禁止我等官吏拿百姓哪怕一针一线。”
“被揭发的话,我这人头就要落地。”
“你们怎么就不知为我考虑考虑呢?”
阿贵连连解释只是想请他吃饭表达感谢,因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如何以实际行动道谢。
“我是想跟你们聊聊孩子读书的事儿,”陈未直言道:
“上次因公务在身,没来及跟你们说说太学的事儿。”
“打算这次跟你们详细说说,你们了解过后,再转告其他乡亲。”
“这就算是帮了我的一个大忙了,我应当请你们吃饭表示感谢。”
两夫妻听的稀里糊涂。
稀里糊涂的回家把娃儿接出来,带着两个因为又能上街而兴奋雀跃的娃儿来到羊肉馆。
陈未大方的直接叫了四斤烫羊肉。
喷香的烫羊肉一上桌,俩娃儿被香的狼吞虎咽开吃,拦都拦不住。
年轻的两夫妻都有点羞愧了。
“是这样的,你们已经知道废除人丁税、公养令,还有官盐制废除的事儿,但你们不知道。”
“太学的事儿,朝中也在商议,定会开放读书的路子的。”
“虽然开放了私盐开采,但总的来说,盐和粮都受朝廷管制,以后你们吃盐会很便宜,粮价也会降下来。”
阿贵能听懂陈未说的话,但是总觉得听着有些虚无缥缈,就像是个没有证据证实一定能实现成真的幻梦。
他更好奇眼前,陈未这个人。
“官家,小的总想着,若所有地方的官家都跟您一样就好了。”
陈未听的哈哈大笑:
“不瞒两位,我本也是贫苦出身的秀才,寒窗苦读十余年,一直在等科举恢复。”
“等了五六年也没等来,本已心灰意冷了。”
“今年,朝中突然发生剧变,两位少帝陆续上位,一个宋国因二帝同时在位而南北分裂。”
“幸好我陈未为了参加科举,不远万里从岭南去了开封。”
“不然,今日我陈未还是在山野里辛苦谋生的贫苦匹夫罢。”
说到这,陈未叹了口气:
“有幸踏上仕途,却又因此巨大变故而无法回乡了,更不知何时能回去。”
阿贵明白人在异乡的思想情切,中原人都有家乡情怀。
“一定能回去的,若所有官家都像您一般和善,民心定是向着开封的。”
“民心所向,应该有些作用的吧……”
“小的好奇官家为何如此和善,原来是感同身受。”
陈未不否认也不点头:
“你算是只说对了一半。”
“科举的殿试变成了朝中重臣逐一面试,面试我的是当朝左相。”
“他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作答后,左相就直接给了我任命状,任命我赴任渭州做司仓总管。”
“彼时我也好奇缘由,此行来到淮州,亲身经历过一些事后,算是明白了其中原因。”
“当官的将面对各种钱财诱惑,严苛的律法,也只能对贪念起到一定的约束力,是无法彻底杜绝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者踞位的。”
“所以经历过淮州之行后,再回想于朝中面试时,左相问我的那些问题。”
“我才意识到,那些问题其实是在考验我的良心。”
“我的良心通过了考验,所以我获得了任命状。”
“严苛的律法约束官吏不得鱼肉百姓,良心是一种自我的约束。”
“有才干而无良心者,迟早近墨者黑。”
“若身旁全都是有良知的良心同僚,这才能最大程度的造福地方百姓。”
听罢陈未的一席话,阿贵和云香只剩点头。
良心确实重要,没有良心的人做了官,那将是百姓的苦难。
这苦难,过去他们已经承受太久了。
抬眼望向羊肉馆的窗外,天气虽然寒冷,但天空却很澄澈。
而澄澈的天空下,看着已不会叫他们这对年轻夫妻感到害怕的红袍官吏们,快步来往于坊街南北,似乎很忙一样。
“这次采买的盐,够渭州和庆州百姓吃几个月的了。”
眼看着一盆烫羊肉已经见底,陈未缓缓站起身来,对二人告辞道:
“太学的事儿,你们留意州府的动静即可。”
“我这趟回去渭州之后,或许就不会再来淮州了,会有旁人带领商队过来采买细盐。”
“后会有期。”
说罢,陈未拿起摆在一旁木登上的佩剑,对二人以及两个年幼的娃儿随和一笑,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