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男生们埋头写答卷的功夫,林清执转头打量江易。
少年穿着一身简单t恤和与时节不符的七分裤,露在外面的小腿上贴了几个创可贴,旁边还有几道没有遮住的划痕。
林清执朝他吹了个口哨,声音发到一半反应过来这里是学校,口哨声太过于流氓,于是临时改了调。
“嘬——”
江易没理他,可林清执一个朝他嘬,逗猫一样非要引他注意:“嘬嘬嘬,嘬嘬——”
江易不想再感受屋里众人的注目礼,强忍着没回头,林清执大大咧咧说:“叫你呢?”
男生们纷纷抬头,又被林清执一个清冷的目光瞪回去,他看着江易的腿:“树枝刮的?”
江易面不改色:“摔的。”
林清执出的考卷只有三道题,却足足给了他们十分钟,收卷后男生们脸色都不大好看。林清执的注意力从江易身上收回,瞥了几眼纸上的内容,眉梢蹙起,他懒得一个个记名,不顾男生们抗议,直接给他们编上甲乙丙丁的序号。
“甲,你丢电脑的日期是三天前,乙丢手机的日期是两天前,丙的三只手表是今早发现不见的,丁不记得自己的手机是哪一天丢的了。校长,您觉得他们的答案有什么问题?”
面对男人突然抛过来的问句,校长没反应过来。
林清执笑笑:“甲的专业是动漫设计与制作,无论日常上课还是作业都需要使用电脑,电脑不见了为什么上课时老师没有发现,你也没有及时上报?乙同样,丢手机后两天才向学校反映,现代社会没有手机你能活过一天吗?还有丙,家里矿多大啊在手腕上戴三只表?”
“丢东西的时间不一致,说明偷东西的人不是同一天进来偷的,江易这几天都不在学校,为着偷你们那点东西还要三番两次进来?就算是他偷的,他既然可以进来这么多次不被发现,为什么不顺手把东西带出去变卖了,锁在衣柜里能下崽?”
为首的甲男脸色一变:“我记错了,东西是昨天丢的。”
他说完,剩下几个男生连忙跟他改了时间,林清执语气平和:“怪不得都说人以群分,看来你们宿舍的记性都不太好。”
他看向第二条:“两千、八百、五千、一千五,现在已经月中了,你们的生活费还真不少,是觉得涉案金额越大,处罚越重吗?”
甲男:“不是,我确实丢了五千块,我爸妈刚打给我这个月生活费,全被他偷走了。”
林清执说:“这种问题最好别对警察撒谎,就算父母偏袒你替你说话,我也能去查到银行的流水。”
男生到底年纪还小,没想到这层,连忙改口:“我说错了,他们给的是现金。”
“哦?”林清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如果我没看错,你衣服上的阿迪达斯字母顺序是反的,鞋上的n字翘了个尖。月生活费五千块,需要你穿着地下通道卖的几十块一件的仿牌吗?”
“我就喜欢穿仿的。”男生被揭穿用假货面子有些挂不住,“你们警察管得也太宽了吧?”
林清执瞥了眼答案各异的第三题,脸上笑意一点点敛回,他一改刚才闲散的温柔,将纸甩到桌上:“糊弄警察是吗?”
男生刚刚还蛮横着,被他这一吼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林清执声音冷厉:“是学校老师把你们教成这样,还是父母惯出来的毛病,在警察面前还敢满嘴谎话?别仗着未成年就为所欲为,我经手过的未成年罪犯不少,在我眼皮子下污蔑同学欺骗老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三个男生心虚地望了眼为首的男生,那男生还算硬气,死咬着不放:“警官,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反正我们丢东西了,东西是在他柜子里找到的,这是事实,我们几个记性不好,记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刚才我和老师说过了,江易有作案的动机,他对我们赢他钱的事怀恨在心。”
“你们赢江易的钱?”林清执从茶几下抽副一副扑克丢到桌上,“打几把试试。”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今天要能从江易手里赢到一毛钱,我就用头顶地走出这间办公室。”
江易在赌场那种人精扎堆的地方都能出千赢走二十万,那夜在警局,他顺走桌上摩托钥匙的手速之快,障眼法之高明,让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怎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拿东西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千界,江易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手,和一群学生打牌不可能失手。
江易没有想动手打牌的意思,林清执推了几下他才动。简单打了五局,男生们五局全输,聪明的已经意识到问题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素质差的已经开始额头冒冷汗了。
林清执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拿起桌上的电脑:“不想打了?那也好办,我辛苦点把这些东西带回局里检测,既然是江易偷的,上面总该有他的指纹吧?不过这样你们几个得跟我走一趟。”
校长说:“林警官,刚刚不是说好了不闹大吗?”
林清执说:“这不也是为了贵校学生的财务安全着想?要是真有小偷得及时处理才能防止出现更大的损失,同理,要是有人栽赃同学,彼此之间口供都没串好马脚频出还死不承认,也得及时制止才能维护贵校的管理秩序,您说是吗?”
他看向男生们,咧唇露出一个邪恶的笑:“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往重里说走一趟少管所也不是难事,少管所狱警是我老交情,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这话的精髓是跟贺丰宝学的,从前一起办案时总听他用这招威胁耍滑头的嫌疑人。
那时贺丰宝一脚踩住椅子上,手掌搭在翘起的膝盖上,他粗犷的面目狰狞,在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阴森可怖:“老子告诉你,市看守所的狱警是我兄弟,你今天老实交代了说不准还有活路,再敢扯谎老子先把你丢进去关两天,让里面的基佬强.奸犯把你的屁.眼操.烂!”
这种话虽然离经叛道,但威力十足,加上贺丰宝凶相毕露确实唬人,往往几个回合下来,嫌疑人就承受不住心里压力招供。
林清执说不出那样的话,但恐吓总是会的,他将贺丰宝的绝招信手拈来:“把我惹火了,自己想想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这下没人敢嘴硬了,林清执把杯里的茶喝完:“东西是谁拿的?”
其中一个胆子不大的男生脸发白着说:“其实我们也没看见是江易偷的,是别人拿的放在柜子里诬陷他也说不准。”
“哦?”林清执淡淡地问,“那要不要我继续帮你们查查小偷是谁?”
“不用了。”男生急忙说。
林清执知道点到为止,也给了校长一个面子,不当场揭穿他们栽赃江易的事,只是问:“冤枉了别人要说什么?”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着牙道歉:“对不起。”
江易没吭声,依旧沉着脸。
林清执问:“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他站起来,理好警服:“跟着我做。”
他说完,朝江易鞠了一躬:“爸爸,对不起。”
江易:“……”
男生们:“…………”
“不做吗?”他眯了眯眼睛,“少管所的狱警是我老交情……”
男生们连忙高矮不一地鞠躬,不情不愿地道歉:“爸爸,对不起。”
林清执再鞠躬:“爸爸,我错了。”
“……爸爸,我错了。”
“爸爸,你好帅。”
“……爸爸,你好帅。”
“爸爸……”
江易脸色极其精彩,起身离开办公室。
林清执跟在他身后,校长问:“林警官,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
林清执拍了拍脑袋,哦了一声:“校长,我是来找您借人的。”
他笑得阳光灿烂:“江易,警方在侦破工作上遇到了困难,需要请他协助破案,人我带走了,回头如果案子顺利,我找人给您送一面锦旗过来。”
……
江易刚点上烟,就被身后走来的林清执拿走,他随手将烟掐灭扔进垃圾桶:“在学校就有点学生的样子。”
“这是技校。”江易冷淡。
“技校也一样,成年了吗就学大人抽烟?”
江易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根,林清执顺手将他打火机拿过来一起扔了,江易终于把目光转过来对着他。
男人无害地弯起唇角:“体谅下我,年龄大了还成天加班本来就容易猝死,让我少吸点二手烟多活几年吧。”
江易蹙眉:“你来学校有事?”
“我来找你。”林清执问,“刚才为什么不辩解?像他们那种鬼话连篇的人,但凡对峙一下就能露出破绽,你什么都不说,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个前科累累的惯偷要清白有什么用。”
林清执:“我信你。”
江易看过来,他笑了笑:“那天在油灯街我们算是初识吧?你捡了我的钱包,反正当时又没人看见,你大可以不还我,但你物归原主了,惯偷可不会做这种事。因为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就不屑解释,果然还是小孩子。可现实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做就是没做,你什么都不说,怎么让别人了解你?”
“不需要。”江易神色冷硬,“林清执,别自以为了解我,说实话,我对你的好意并不感冒,下次再自作多情……”
“你就怎么样呢?”林清执问。
江易说:“被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误解我不在乎,但你用头走路我倒是想看,下次再自作多情,我不会配合你。”
“想看我用头走路我就走给你看,这还不简单吗?但作为交换,你得帮我个忙。”
“不帮。”
“不是吧。”林清执说,“罪名给你洗刷了,躬也鞠了,甚至连爸爸我都叫你了,江易你占我这么大便宜,不能忘恩负义脸都不要。”
江易:“那是你自愿的。”
“我不管。”林清执躺在台阶上耍赖,“要么帮忙,要么三声爸爸叫回来。”
少年满脸的戾气,林清执知道他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心里未必如此,哪怕是问题少年也绝不会愿意平白被人当成小偷。他不在意江易心绪低沉时抛出的疏离和冷漠,生气代表还会在乎,还分得清是非对错,如果江易完全不在乎自己被冤枉是贼,那反而不是件好事。
林清执只把他当个孩子,而他又恰恰了解少年人别扭的心理,他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是警察,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是应该的,也不好逼迫你还我的情,既然你不做那我只好让云今去办了,唉,她一个小女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林清执起身装作要走,江易叫住他:“等等。”
男人转过头,那狡黠清澈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有事快说,我还要回局里加班,别耽误我时间。”
江易问:“你让我做什么?”
林清执蹲下来,英俊的脸凑到他跟前,伸出一根指头戳他:“你有问题。”
江易:“?”
林清执:“霍璋把云今带走,你第一时间就来告诉我。叫你去香溪玩你说没空,我说云今也去你当场改口又说不算很忙。前几天那丫头已经跟我坦白滑板是她摔坏的,你却愿意为她顶锅。刚才百般不情愿给我办事,一提云今马上就变脸了……”
不得不承认,林清执在这样的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上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笃定地说:“江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们云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