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冷看着淑妃。
她死死地捏着金簪,而手却在微微颤抖。
“爽快点签了,我还能觉得你有点骨气,并非一无是处。否则,就是你自己亲眼看着你娘死,是你害死你娘,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江挽月攥着金簪的手,缓缓垂落了到了身侧,“我一直想知道,淑妃娘娘对我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淑妃讥笑,“你不必知道。”
“那次出宫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吗,直到那日在承德宫外看见淑妃,我想我猜到为什么了。”江挽月望着淑妃的眼睛,“因为爱一个人,是吧。”
“住口!”淑妃眸光一凛。
“你在威胁我?”
淑妃沉沉地说道,“你现在没有资格敢跟我讨价还价,我甚至可以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并非威胁,我只不过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看淑妃娘娘的反应,我明白了,我猜的是对的。”
江挽月并没有直接提出太子的名字,她也担心隔墙有耳会影响太子。
“其实转念一想,我反倒能理解,为自己所爱之人,有多少爱意就会有多少恨意。”
她与淑妃对视着。
淑妃眼神带着杀意,她也并未有惧怕之意。
“我很佩服淑妃娘娘的勇气,嫁不了自己的喜欢的人,也没有在深宫高墙中迷失,还是清醒地为自己活着。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永远都要为自己活下去,决不妥协。”
“我与你根本就不同!你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喜欢太子是她自己的事情,即便嫁不了太子,她自愿入了后宫也是为了成为太子的助力。
让自己母族,在陛下死后传位给太子时献上一份助力。
太子可以不爱自己,他甚至不需要知道自己爱他。
成为不了太子最爱的女人,她便要成为对太子最有用的女人。
她会为太子扫清障碍,绝不会成为太子的累赘。
她也不会让江挽月成为阻挡太子前程的隐患。
但这些,她不会跟江挽月说,她也么资格听。
淑妃一步步走到江挽月面前,“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本宫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你以为我与江飘雪一样蠢,被你玩得团团转吗?”
“江挽月,签下它,我立刻让太医过来。”
“淑妃娘娘选错路了,如果那个人知道你背地里做了这样的事,看您的时候,你如何面对?”
江挽月的话有触动到淑妃的内心。
但她不在乎。
注定成不了她的女人,能成为他手中染血的剑也足够。
哪怕充满血腥和脏污也不要紧。
只要夜凌玄能好好地、稳稳地成为下一任皇帝,不被绊住手脚就好。
淑妃走近了,最后直接站在了江挽月面前。
透过坚硬牢固的铁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挽月,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我看你娘的样子,像是撑不了多久了。”
淑妃踢了一脚地上的红色印泥,“签不签,你自己选。”
印泥盒子直接滑了进去,落在江挽月的脚下。
还有笔和研好的墨,也都放在铁栅栏外。江挽月只需要一脸狼狈地蹲在地上,把手伸出去探,就能拿得到。
江挽月看着地上的东西,干涩的唇瓣微张,“那就,麻烦淑妃娘娘帮我把笔递过来吧。”
淑妃冷冷一笑,“这样才对,早点签了,你娘或许还能救过来。”
“本宫就替你捡这一支笔,当替你送行。”
淑妃俯下身去捡了毛笔,又细致地蘸了墨水。
一抬头,却被冰冷尖锐的金簪抵住了脖子,“淑妃娘娘,我已经做好选择了,我不会签。请您现在朝外面喊一声,请太医吧。”
江挽月牢牢握着刚才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簪子,从来没有放下来过。
她另一只手捏着淑妃的肩膀,淑妃试图挣扎的一瞬,金簪就扎进了皮肉,溢出血珠。
“江挽月!你居然敢!”
脖子已经流血,簪子戳进皮肉还没拔出。
淑妃不敢再动。
江海岩跟柳茹一看情况不对,都惊呆了。
“江挽月你这个疯子,你怎么敢刺杀淑妃啊!”
“江挽月,为父让你放开淑妃娘娘!”
“我跟我的几个丫鬟学过认穴位,知道脖子上哪个地方最为脆弱,淑妃娘娘若是再挣扎,扎的就不是这个位置了。”
江挽月冷冷道,“请淑妃娘娘,现在叫太医!”
淑妃耳边是江海岩跟柳茹不停的叫骂声,淑妃头疼的都要炸了。
“淑妃娘娘,现在轮到你选了,要么立刻叫太医,要么,陪我娘一起死。”
“你敢?!”
说着,江挽月手中力道又重了一些,淑妃明显地感觉到金簪往自己皮肉中又深入了些许。
“那现在就看淑妃娘娘,舍不舍得用自己的命跟我赌了!”
剧痛袭来,淑妃怕了。
“传太医!”
“就说本宫有令,传太医立刻为本宫诊治!”
听到淑妃发了话,狱卒这才快速跑出去叫人。
而制狱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江挽月侧目看向倒在地上的母亲,心脏像是被一张大手攥碎了般疼痛难忍。
母亲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呼吸浅得看不出起伏。
她的眼眶中一片湿润。
“你还是太自私了,若你真孝顺,就不该与我纠缠,耽误时间。你娘,不一定撑得到太医过来。”
“我娘一定撑得到。”娘看着柔弱,却是内心最坚强的。
若不是因为内心足够坚强,在江府生出丑女被人耻笑,被小妾骑在头上欺辱,那么多年熬下来早就会被逼疯。
但娘没有。
娘一直保护着她,告诉她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好,其他人如何吗,并不重要。
娘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
江挽月眼眶中有一滴泪水滴落,“娘一定会没事。”
“是么。”淑妃垂眸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金簪,不敢乱动,“你娘活下去也好,白发人先送你这个黑发人走,折磨痛苦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死。”
“呵,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若我真的会死,你不会赶来逼我签字让我自己认错。”江挽月冷静地说道,“如今,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无罪的。但同时,也代表着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有罪,秦太医只能令陛下起疑心,但不够定罪,你急了,所以才会过来。”
“淑妃娘娘,我说的,对吗?”
“果然聪明,不愧是在弃院那样的地方,都能变出孩子,用孩子复宠的狠角色。”
“崽崽跟糯糯就是夜北骁的孩子,我没有动过手脚,包括秦太医所说,我都不知情。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淑妃沉默了许久,没再回答。
“秦云霜肯定活不成了,江挽月你先放开淑妃娘娘。”一旁的江海岩喊道。
江挽月没松手。
她要等到太医过来,确认娘亲没事之后才会放人。
此刻,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孽障,为父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而江海岩还在摆作为父亲的谱,给她下达命令,“淑妃娘娘已经叫了太医,你还不放下簪子,万一真伤到淑妃娘娘,整个江家都要被你连累,孽障,你快点给我放开!”
“你,你真是个没规没矩,没教养的东西。你娘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就该死。”
淑妃被他吵得头疼,“闭嘴,废物。”
江海岩傻了,“淑妃娘娘,下官这是在帮你。”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帮我?江挽月该死,难道你以为自己就是个好东西了?”
淑妃冷冷地看向海岩,每说一句话,就会牵扯自己的伤口。
她懒得跟他废话,转头去吩咐狱卒,“去催,让太医快点过来,难道真的看本宫死在这里吗?”
“是!”狱卒正欲去催,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
太医快步跑了进来。
看见扎在淑妃脖子内的金簪,吓得手里的药箱一抖,“淑妃娘娘!”
“去看她。”
太医还未走近,就被一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了脖子。
夜北骁从黑暗中走出。
他一脚将太医踢到秦云霜那边。
又抽刀,断了关住秦云霜的锁。
太医哆哆嗦嗦地走了进去。
一探鼻息,立马打开药箱施针,“呼吸已经间歇性地断了!再晚一秒都来不及了!”
淑妃瞪大了眼睛,“夜北骁,你竟然敢闯制狱!”
夜北骁淡漠地给了她一个视线,连一句话都不屑于和她说。
“江挽月搅乱皇室血脉,弄出野种冒充公主,除了江挽月,就是对你有利,如今情形,江挽月在制狱关着待审,陛下也会对你同样起疑心。若宸王知道轻重,就不该插手。”
“你怎么敢在这种时候来闯制狱!”
夜北骁不耐地拿起桌边的抹布,塞进了淑妃的嘴里。
江海岩跟柳茹之前还放肆的嘴,此刻连一声都不敢吭。
夜北骁竟然来了!
宸王夜北骁,他一直都是九个皇子之中最不受控的存在。他又有赫赫战功在身,比起其他皇子要重要的多。连皇帝都没办法让他乖乖听话!
他竟然为了江挽月,闯了制狱。
江海岩跟柳茹,都吓坏了。
片刻后,太医施针完毕,秦云霜才终于有了神智。她瘫软在地上,仅有的力量只够支撑她睁开眼眶。
“月儿……”
“娘。”
没事了。
江挽月眼眶中紧绷的泪水落下,她手中的金簪终于松了手。
带血的金簪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
江挽月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娘没事了……
娘还活着。
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
淑妃捂着自己流血的脖子,恼怒地拽下口中麻木。
她恼怒捡起金簪,想报复回去。
她的手刚刚抓紧了金簪,就被夜北骁一脚,连人带簪子都给踹飞了出去。
“啊!!”
淑妃掉入制狱的浑水之中。
多年未换的浑水带着厚重的腥臭味,不知道多少犯人的血液和排泄都在这里。
她身后华贵厚重的衣服然水浸透的更多,更重。
淑妃在水里扑腾着,拼命想爬起来。
可水太深,她站不到底,只能被拽着更深的往脏水底下沉去。
淑妃连连呛水。
眼见人快撑不住了,只剩头顶还露出水面,夜北骁才缓缓开了口,“淑妃娘娘不慎落水,还不快去救人。”
狱卒这才敢下水。
淑妃被救了上来,放在地上。
放在江挽月牢笼外的地上,像是在江挽月的脚下一般。
片刻前的淑妃有多么居高临下,此刻就有多狼狈。
淑妃吐出许多脏水,又咳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和过来。
一向冷静的淑妃也控制不住的发疯了,“夜北骁,你这个疯子!这个疯子,私闯制狱竟然还敢对我动手!你这个疯子!你竟然对我动手!”
“我从未说过,我不打女人。”夜北骁淡淡反问,“太子温柔,难道淑妃就以为人人都是太子不成?”
淑妃被他这话,被气快要呕出血来。
好一对把不要脸直接挂在脸上的恶毒夫妇!
“你们两个心狠手辣,不懂礼貌,心眼子还多的跟莲藕似的,你们两个……果然般配。”
夜北骁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多谢淑妃娘娘夸赞,我们,的确最般配不过。”
“你还以为我在夸你吗?”
淑妃踉踉跄跄的起身,浑身的湿透让她冻的直打哆嗦,偏心里又气的蹭蹭冒火。
“今日你们对我所做一切,我会如数禀报圣上,江挽月,你——啊!”
淑妃话音未落,又被夜北骁用指风集中膝盖。
剧痛让她直接不受控的跪倒在地,正对着江挽月的方向。
“我是擅闯制狱,而淑妃娘娘过来,应该也没有禀报陛下吧,这件事若是说起来,你我都一样。”
夜北骁冷漠的丢下了簪子,“不一样的是,我是为了我的妻子,但淑妃娘娘是为了什么呢?禁得住深究吗?淑妃娘娘聪明,该知道今日之事如何说的。”
没等淑妃站起来,夜北骁就抽出她头上的发簪,反手在淑妃脖子手又划了一道。
但他控制好了力道,只伤皮肤,并不深入。
正好覆盖掉了江挽月刺破的痕迹,将伤口越划划大。
“若实在要说,淑妃娘娘脖子上的伤,是谁弄的,希望淑妃娘娘不要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