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春节，很热闹。
郑春娥跟着大嫂子一块在厨房，大嫂子是个很老实的人，每年妯娌们轮流着做饭，今年该她了，只不过因为爷爷的事情，年夜饭的时候她过来都八点多了。
“没事春娥，我和你一块就行。”
大嫂比春娥大十几岁，一直在家里也都是默默做事的，外面的人们正在举杯喝酒，凉菜先放上去。
热菜还有不少。
郑春娥虽然有些心累，但还是感谢大嫂，和她一块炒菜。
三嫂走进来，“大嫂子，春娥，你俩做好了吗？”
三嫂现在不干通村的猪肉铺了，回来开了个小店。
“还有青椒鸡蛋，马上好了。”
大嫂回了句，郑春娥在旁边咳嗽了声，“三嫂子，快了。”
三嫂子看着春娥，就站在她旁边，“节哀啊春娥。”
郑春娥摇摇头，“没事的。”
“不过咱们爱宝真的是乖，现在还没醒呢。”
郑春娥笑了笑，她回来的时候看了看，知道爱宝下午的时候跟着二哥家的三个女儿一块玩，天还没黑就睡着了，到现在还没醒。
很省事。
“不过春娥，你看你们每次过来都住在这边也不是事。”
三嫂子才开口，郑春娥就懂了。
如今四个儿子都有自己的院子，都是婆婆和老丈人给儿子们盖的，但到于玉林这里，没钱了。
或者，是觉得郑春娥有钱。
这个事情王玲其实也和郑春娥说过。
但是郑春娥觉得他们不经常回去，就算回去了也不是全住在那边，这样的话再让他们去盖个房子.......
“这不是玉林手里也没钱，我们家前段日子也出了些事情......”
郑春娥又咳嗽了声，意思很明显了。
三嫂子有些不高兴了。
但还是笑笑，“对对，你看看我现在提也不合适，但是我家小子也慢慢大了，眼看着不合适总和我们一块睡。”
因为爹娘也住在这边，他们俩一个屋子，三哥和三嫂又把一个屋子改成了店，就变成了儿子和他们挤在一起睡。
郑春娥和于玉林虽然不总回来住，但到底那个屋子算是人家的，没事也不能让儿子过去睡。
谁家结婚不弄个房子？
爹娘那边三嫂不管，不行春娥家有钱啊，让春娥来。
“嗯，我会和玉林商量的。”
大嫂子没说话，他们家两个大小子，是没有多于房间的，现在开口做好人，是要得罪人的。
三嫂子满意的出去了，大嫂子才说道，“爹娘现在也没什么钱，其实可以再等等的。”
郑春娥点点头，“嗯。”
菜炒好了，郑春娥没什么胃口，先给爱宝冲了奶粉，抱着女儿在屋子里喂奶。
“春娥。”
于玉林过来了，“三嫂子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他敏锐的注意到了三嫂子去了厨房，之后春娥再出来，脸色不算太好。
郑春娥绣着些小衣服，爱宝就坐在床上，看到爸爸来了，笑的把奶瓶放下来一点，“粑粑！”
于玉林捏了捏闺女的小脸，“哎，乖！”
爱宝已经会喊妈妈爸爸了，虽然有些发音不准，但也把夫妻俩的心里柔的厉害。
“没什么，三嫂说咱们该有个房子了，她家儿子没地方睡。”
于玉林一顿，他放下手，“隔壁不还是有一间........”
郑春娥把针和线放下，“那里面不是放杂物？”
“你先去吃饭吧，你总在这里他们还以为我在说什么呢，晚上再说。”
于玉林揉了揉她的肩膀，“你也去吧。”
郑春娥叹了口气，“等爱宝喝完，我带着她去。”
“嗯嗯。”
于玉林出去吃年夜饭，爱宝大眼睛看向有些不高兴的妈妈，看了看自己的奶瓶，“奶.......”
她把奶瓶递过来，似乎想让妈妈喝奶。
快到一周的小娃娃，胖乎乎可爱的像是年画娃娃，郑春娥惊讶的看着闺女，随后红了眼睛。
“乖，妈妈不喝。”
她把女儿的奶瓶推回去，看着爱宝继续哼哧哼哧的喝奶，就像是只可爱的小猪，心里更是柔软的一塌糊涂。
看着女儿，似乎什么困难都不算困难了。
既然三嫂这么说了，她晚上和玉林商量商量，看看婆婆和老丈人能不能拿一些钱，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和爹娘商量了。
“春娥快来，赶紧吃。”
客厅内已经给爷爷奶奶上供了，花馒头，饺子，都放在那边。
和郑家过年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于家所有人都在一起。
郑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分开过年，于家不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男人在一桌，女人们在一桌。
春娥抱着爱宝，坐在马扎上，爱宝就想下来走路。
她把爱宝放下，爱宝就哆哆嗦嗦的想走到桌子那边抓香喷喷的肉吃。
“来来，我给你夹。”
郑春娥赶紧把自家这个虎妞给抱回来，爱宝抬头，啊啊啊的喊，明显看中了桌上的鸡肉。
“爱宝要吃肉啊。”
三嫂子笑眯眯的给她夹菜，春娥谢了三嫂子，自己给爱宝夹了点好咬的土豆。
爱宝吃的香喷喷，奶粉对于她来说就是开胃的。
小小一个，能吃的挺多。
二嫂子是个哑巴，她笑眯眯的看着爱宝，满是慈爱。
四嫂子身边也只有一个女儿，比爱宝大一岁。
“春娥，来举一杯。”
三嫂子酒量很好，嫂子们都能喝酒，春娥也不例外。
她看着酒杯里的白酒，“来。”
男人们喝的多，话也多，于家的人声音都很大，聊起来就像是要炸锅了一样，春娥揉了揉耳朵，把爱宝薅回来，她没什么胃口，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她看着爱宝，让她在屋里走。
“哎呦爱宝，慢点慢点。”
爱宝忽然跑起来，长辈们都哈哈笑起来，二哥家的小闺女把爱宝抱住，她叫于静，过了年就五岁了。
“爱宝，慢点跑哦。”
小静奶声奶气的，爱宝咯咯的笑，被小静扭过去，“去找妈妈吧。”
爱宝看到对面的妈妈，就又兴奋的冲向了妈妈。八壹中文網
郑春娥张开手，看着爱宝跑过来，赶紧接住了。
“爱宝越跑越厉害了啊。”
大家乐呵呵的，于玉林没喝多少酒，他酒量不算很好，哥哥们相互灌酒，他能躲过去就躲过去。
喝醉酒那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其实他很不想让哥哥们喝多，大哥老实敦厚，喝酒了之后和四哥一样能睡就去睡了。
二哥和三哥可不是，这俩人喝醉了，是真的能打起来。
喝酒没品.......
可偏偏还爱喝。
每次喝了酒，他们都得看着点这两位，要是一不小心和别人打起来那就坏了，和自家人打起来，不至于赔钱，别人可不一定。
吃完饭，家里人一块搓麻将，打牌，郑春娥就带着爱宝去睡觉了。
守夜她不想守，也没人说必须去。
等到十一点多，于玉林终于回来了。
郑春娥半梦半醒，于玉林在外面洗漱才回来的，但身上还是很重的烟味和酒气。
他没先躺在床上，“春娥。”
郑春娥坐起来，“厨房应该有热水，你泡泡脚吧。”
于玉林摇摇头，“没了，娘给爹用了。”
郑春娥顿了顿，她就要起来给于玉林去烧水。
于玉林拦住她，“没事。”
“我等会儿自己去烧。”
“你好点了吗？”
郑春娥一顿，“我没事.......”
于玉林看她，“爹娘那边明天我去聊，别那么大压力，这房子也是爹娘出了钱盖的，不是三哥一家掏的钱。”
“我们能不能住，还要问爹娘呢。”
“咱们家这段日子不太好，三嫂再想我们搬出去，也不该这个时候说。”
郑春娥叹了口气，“谁家不为自己家想想呢？”
“我爹那边我可以去问问，如果有差不多的砖，也可以拉回来些，给咱们盖个小房子。”
于玉林一顿，“等我攒些钱吧。”
郑春娥抬手敲了敲他的肩膀，“你我是一家人。”
“我娘原来就说过给咱们在这里盖个小房子，起码有住的地方。”
“别想太多。”
于玉林抿了抿嘴，他确实有些多想，“我先去烧水，你先睡觉吧。”
郑春娥躺下，看着于玉林除了门，转过身看到爱宝睡的香喷喷，给女儿再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到十二点过去，外面“砰砰砰！”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了。
三哥和他儿子于刚在外面放鞭炮，声音很大。
郑春娥赶紧看着爱宝，爱宝没醒，于玉林才躺下，抱着郑春娥，“新的一年到了，春娥。”
郑春娥点点头，“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是要拜年的。
自家的孩子们给爷爷奶奶，给太爷爷太奶奶，给大爷，叔叔们磕头，长辈们手里都拿着红包，磕头了就塞过去。
爱宝懵懵懂懂的也蹲在地上了，大家笑着给爱宝也塞进兜里红包。
于玉林给其他侄子侄女们塞了红包，松了口气。
虽然一个包没几个钱，但孩子多了，也就多了。
“来爱宝，奶奶给红包喽。”
婆婆是个很和乐的人，她拿着红包塞进爱宝的怀里，爱宝抓着红包，喜欢的不得了，“奶....奶！”
婆婆当即惊讶的笑道，“哎呦，咱们爱宝都会喊奶奶啦！”
“真聪明！和你爸爸一样！”
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夸爱宝聪明了，他们都是农家人，只有于玉林一个考上了大专的学生。
村子里也是没多少和于玉林一样的，所以说起聪明，就说于家老五，那个孩子聪明！
郑春娥笑了下，“谢谢娘。”
婆婆摇摇头，“春娥，到晚上你就回去就行了。”
郑春娥的爷爷没了，爹娘肯定不好受，初一过去，春娥回黑龙村就好。
郑春娥点点头，“哎。”
上午拜年，七八点，外面许多人就过来磕头了。
于家这么多年的人，亲戚们，都过来磕头，郑春娥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但看到还是很惊讶。
和黑龙村不一样，江庄这边拜年是这一家的男人们一块，从村这头到那头，热热闹闹，乌泱泱的一片。
而且江庄的人，确实相比起来，比黑龙村多些。
黑龙村也有女人去拜年的，大大咧咧的女人们一起，不过于玉林家女人们没有一起。
“娘，我和你谈谈事情。”
拜年回来，于玉林找到了时间，和娘说了房子的事情。
娘叹了口气，“玉林，不是我们不给，是没有。”
“你和春娥的工资也不多，怎么着急要房子呢？”
于玉林顿了顿，“三嫂子这不是少个屋子，小刚没地方住。”
娘明白了，她想了想，“我和你爹能拿五百，就这么多了。”
“好。”
能拿一点是一点。
于玉林知道爹娘手里的钱都是地里挣的，本来就没多少。
他和春娥攒钱，也攒了些。
但盖房子还是不够，到时候又要麻烦老丈人。
于玉林晚上的时候把郑春娥和闺女送回去，“明天我再走。”
准备和春娥她们住一晚上。
“去砖厂看看吧。”
拿着些东西，小两口就去了砖厂。
家里的气氛不算太好，到了砖厂，郑春娥就看到爹和三叔在喝酒。
“爹，三叔。”
郑春娥今天晚上回来，郑广武愣了下，“你怎么回来了？”
郑春娥看着歪歪倒倒的酒瓶，“爹，三叔，你们少喝点。”
郑广武摆摆手，“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和你三叔有数。”
王玲从南屋过来，冬天冷的厉害，大家睡的都是炕，她给炕添了点火。
“你们回来了。”
“晚上在这里睡吧，你们家里还没烧炕呢。”
于玉林抱着爱宝，“哎娘，好。”
王玲看到女儿还想把酒拿走，就拉着闺女，“让你爹喝点吧。”
“今天拜年呢，他哪都没去。”
“姐姐，姐夫，爱宝。”
郑庆军溜小花回来，看到姐姐姐夫和小侄女，赶紧凑过来。
爱宝困的不行，于玉林把女儿放在床上，“庆军吃饭了吗？”
郑庆军失笑，“姐夫，都吃了。”
于玉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看着王玲拉着郑春娥去说话了，他坐在床上，“坐吧。”
郑庆军就坐在旁边。
和郑春娥一样，他对爷爷的去世，伤心又不太伤心，虽然这个年过的冷冷清清，但他带着小花在砖厂巡视一圈，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姐夫，你什么时候上班啊？”
“初五。”
于玉林看着这个弟弟，“你在学校怎么样啊？”
郑庆军笑了下，“我觉得还不错。”
“就是我吃的有点多，总觉得饿。”
郑庆军和小时候比起来，高了，但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带着些害羞和老实。
他和熟人一块，也不是很能说话的，但是个很好的人。
对外人，更不会说话了。
不过姐夫不是外人，他是自家人。
“爷爷走了之后，奶奶就在大爷家，爹今天和三叔难受的厉害，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比起来亲儿子的痛苦，郑庆军无法感同身受，却心疼自己的爹。
“哎，时间会淡化一切的。”
郑春娥回来了，她看到弟弟和丈夫聊着，就说了句，“姑姑也回来了吗？”
郑庆军点点头，“回来了，她下午就回来了，姑父抱着小田一块。”
“嗯。”
郑春娥点点头，“行了，你去睡觉吧。”
郑庆军就站起来，“好，姐姐姐夫你们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