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走过来，顺手将烟摁灭丢进茶几上放的烟灰缸里。
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瞧眼前的女人。
月色在她身上拢了一层淡淡的皎洁光芒。
明明离得近，却又远得像是在梦里，伸手触碰就会醒来。
程岁察觉到他视线的恍惚，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怕他这三年，又变成了当年她昏迷时那样……开始分不清虚实，开始偷偷自我伤害。
程岁的心软了又软，她悄悄叹息，主动走过去，伸手去搂他的脖颈。
他果然如看起来那么僵硬。
程岁趴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道：“乐乐睡觉不老实，容易打人，带我去主卧睡吧……”
陆厌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又往上抬，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大步往主卧走。
程岁很快被放在床上。
昏暗的床头灯开了一盏。
陆厌垂眸，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瞧。
程岁陷在柔软的床里时，整个人舒服的很快就能闭眼睡着，但她硬撑着保持清醒，和他对话。
“陆厌，我们自十七岁相识，一路分分合合多年，几乎什么都经历过了。因此，还能继续维持这份感情，我觉得很不容易，你认为呢？”
陆厌认真听着，他永远为她温声和气却又坚定表达自己的态度着迷。
他点头，示意她继续。
“分别三年，我想我们都很想念对方，也许我们应该亲吻，拥抱，做尽一切炽热的事。可是，那并不能解决我们之间存在的根本问题……”
说到这，程岁的思绪渐渐回笼，将那些困意打散……
“陆厌……”她轻声唤他的名字，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固执，很矫情，就因为那种未来可能不会再发生的事情，非要和你争个高低？”
她偏头看过去，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陆厌摇头，音色低沉磁性：“怪我，是我给你带来了不安全感……但岁岁，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我明白，我能理解你当初那样做的目的。可是陆厌，我不想我们有那样的结果……”
程岁从床上坐起来，她靠在床头，发丝柔顺垂落，缓缓开口：“我们今年三十多岁，如果有幸能活到七八十岁的话，那我们还有很多年……在未来的那些年月里，我们可能还会经历各种事情，有可能又惹上了谁，被谁报复，又或者随着年纪越大，身体越来越不好，那种生死告别的事情还会重现……”
“每来一次，都要选择遗忘吗？”
程岁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她拢了拢被子，眼里有些晦涩，在国外恢复记忆后，做的那些噩梦又被想起……
她起身，下床。
陆厌忙跟着站起来。
“你要去哪？”
程岁走进更衣间，从里面挑了条淡蓝色的长裙，换上，腰后的带子还没来得系，陆厌就匆匆赶来制止。
“你要回去？现在已经很晚了，在这住一宿不好吗？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陆厌语速很快，他想留住她。
程岁却轻轻推开他的手，自己系好带子后，才道：“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开车送我回白家公馆，路上我们慢慢谈……”
陆厌眉头紧皱，快速换好衣服，跟着往出走。
盛夏的夜晚，温度适宜，凉风吹在人身上时，感觉很舒服……
今夜有星，很漂亮。
陆厌驱车载着她，从白马路离开，慢慢驶向怀宁路。
期间，程岁坐在副驾驶，一言未发。
她几乎不在他开车时和他说话，哪怕晚上的公路几乎没车，她也怕有危险。
直到车停在了白家公馆外面，程岁才有了说话的心思。
陆厌敏锐察觉出气氛不对，他降下车窗，给自己点了支烟，尼古丁弥漫在口腔时，思绪逐渐清明，耳边传来女人轻而缓的声音。
“我在国外第二年，恢复了记忆。”
“那时候，我也像你过去那样，有些分不清虚实。尤其是晚上，总会半夜做噩梦突然惊醒，所以乐乐才会在刚才，对你不停地说……不要吵妈妈睡觉……”
陆厌感觉嗓子里有些痒，他咬着烟嘴，视线偏移，透过车窗往外看：“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真的忘了你，周边人也都帮着隐瞒，我不知道陆厌是谁，只知道自己未婚生有一子。但因为我还年轻……没过几年，我就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
陆厌夹烟的手抖了抖，烟灰掉落……
程岁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和那个男人过得还算幸福，至少相敬如宾。就那样，我过了整整六年，却在第七年，突然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过去的一切……可那时，你已经死了……”
“但我已经成家，有了丈夫和新的孩子，我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偷偷跑去你的墓碑前，看着你的遗照偷偷抹泪……”
说到这，程岁的眼前又泛起一层雾。
她抬头看车顶，试图逼回。
梦里，那种撕心裂肺，却又无法哭出声的难抑再次涌现，在心口不停拉扯……
程岁稳住情绪，声音低下来，还有些哑：“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也太残忍了……”
“所以，我怕终有一天梦会成为现实，我怕自己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欢上另一个人，又在千帆过尽无法挽回时，突然想起，自己原来那么喜欢过一个叫做陆厌的男人……”
指间的烟，终究还是掉落在地……
陆厌转头，看向程岁。
车是新提回来的一款，置物格里没来得及放抽纸。
程岁泪眼婆娑，她偏头去躲……
陆厌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用自己干燥的指腹，去帮她一点点擦拭……
程岁吸了吸鼻子，推开他，去解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临下车前，她又道：“陆厌，如今你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你是有家人的，等会儿回去的路上慢慢开……”八壹中文網
陆厌的视线落在她纤细背影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她出声打断。
程岁语气柔和，却很坚决开口：“在你想清楚之前，不要来见我……那样，我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