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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乌孙初试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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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日之后,车仗来到赤谷城。郑吉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再也不肯躺在车里,不顾嬛罗公主幽怨的眼神,骑上紫凫逃之夭夭。

乌孙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国都赤谷城与其他国家也不一样,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宽阔的壕沟,除了王宫与议事的宫殿之外,很多人都住在穹庐里。

穹庐是北方游牧民族所住的毡帐,中央隆起,四周下垂,形状似天,故名“穹庐”。

大昆弥翁归靡与解忧公主在华丽的穹庐里接见了嬛罗公主。

翁归靡的两位匈奴妻子没有露面,泥靡和乌就屠也没有出现,只有弟史、素光和大乐在旁陪侍。

次子万年去了莎车国,不在赤谷城。

嬛罗公主随元贵靡和昆邪拜见乌孙王和解忧公主。

对于这位大汉和亲公主,嬛罗早有耳闻,极为敬佩。如今解忧公主韶华不在,依然肌肤如雪,雍容华贵,静静地坐在那里,如生于天池幽谷的墨兰,典雅出尘,久而弥香。

两位公主俱是天姿国色,弟史端庄静雅,素光十五岁,娇憨可爱。

嬛罗向乌孙王夫妇行礼,仪态澹雅,风华绝代。

解忧公主起身,拉过嬛罗的手,笑道:“不愧有云端上的神女之誉,大宛公主之美名不虚传,的确不似凡间所有。”

嬛罗公主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素光撒娇道:“母后,还有我呢。我不是乌孙最漂亮的女孩子吗?”

大乐与素光年龄相近,打趣道:“妹妹,你是乌孙最漂亮的女子,嬛罗姐姐是西域第一美女,你比她不止差了一匹马呢。”

大家全都愣住,素光大怒:“一匹马是多少?”

“……”大乐这下被问住了,挠挠头道:“一匹马就是一匹马嘛……总之差得很多就是了。”

众人大笑。

嬛罗抬头看向弟史:“听说乌孙大公主精通音律,貌若天仙,在她面前,我何敢称西域第一?”

素光拍着小手笑道:“我姐姐才是西域第一,听听,这可是嬛罗姐姐亲口说的哦。”

翁归靡听着她们说笑,也不插言,微笑地注视她们,目光里满是宠溺和自豪。

弟史起身施礼,不好意思道:“姐姐谬赞!我虽粗通音律,怎敢与姐姐相比?姐姐妙解音律,又抚得一手好琴,听说连长安一众国手都甘拜下风呢。”

嬛罗笑道:“那是他们不屑与一介女子相争,故意让我的,殿下千万别信外面的话。”

众人又笑了起来。

宾主落座后,解忧公主问起嬛罗公主归国的遭遇,感叹不已。

听说郑吉匹马单刀穿越千里瀚海,搏杀狼群,力毙神熊,勇斗水怪,一次次拯救嬛罗于危难之中,众人不由血脉贲张,大为赞叹。

解忧大喜道:“我汉家儿郎有如此忠勇之辈,乃天助大汉也。”

素光听得神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不知在想什么。

翁归靡赞道:“如此勇士,天下罕有,不重赏不足以旌其功!”随即赏赐黄金百镒,象龙宝马一匹,命元贵靡稍后送与郑吉。

嬛罗动容,不提百镒黄金,一匹乌孙极品天马就价值万金。西域多名马,乌孙有极品天马谓之“象龙”,身具龙象之力,奔驰如风,比之大宛汗血宝马毫不逊色。翁归靡肯送一匹象龙马给郑吉,足以证明他对郑吉的认可。

听说元贵靡又将水怪抛回了野羊湖,素光大失所望,拉着元贵靡的胳膊央求道:“哥哥,你带我去野羊湖好不好?”

“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把水怪尸体拉回来,谁看谁掏钱。我们不就发大财了吗?”

解忧公主笑道:“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钱,难道你父王给的赏钱还不够吗?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多向嬛罗公主和你姐姐学学,纵不能名贯诸国,也要多才多艺才好。”

素光不敢反驳,转身向父亲吐吐小舌头,翁归靡哈哈大笑。

嬛罗和弟史俱以才貌扬名西域,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解忧公主告诉元贵靡,过几天把郑吉带进宫,她要见见那个汉家传奇少年。

元贵靡答应,大乐对郑吉景仰万分,想和哥哥一块儿去看望郑吉。

素光见两位哥哥去找郑吉,哪里还待得住?非要跟着去见见那个徒手搏杀神熊的大英雄不可。

嬛罗也想去找郑吉,被弟史硬拉着去了琴庐。

2

琴庐是弟史公主的居所,在王宫的左侧,几座白色穹庐依山傍水,有围墙与外面隔开,清风自来,明月时至,绿水潺湲,流音如歌,极为幽雅闲适。

水上建一凉亭,朱梁碧瓦,飞檐凌空,名为“听雪亭”。

昆邪留下还要向大昆弥详细禀报,三兄妹出了王宫直奔驿馆。

嬛罗公主去拜见乌孙王夫妇,郑吉被安排到驿馆里休息。

见到郑吉,素光不觉呀了一声,有些失望。

郑吉明知故问道:“小公主是责怪在下形貌猥琐吗?”

素光咯咯笑道:“哪里猥琐?只是和虎背熊腰的形象相去甚远罢了。哥哥说你仅凭一人之力便能搏杀神熊,手刃水怪,不说顶天立地,起码也得像左姑梁和苏赫那样铜筋铁肋壮似熊罴吧?”

元贵靡摇摇头,笑道:“别再提苏赫那厮,让他去保护嬛罗公主。结果公主遇险,他不敢下水救援倒也罢了,反吓尿了裤子,真把我们乌孙勇士的脸都丢尽了。”

“这是真的?”大乐和素光小脸一滞,同时大笑起来。

郑吉道:“这个不能怪苏赫,他不识水性,跳到水里不止救不到人,反会帮倒忙。他是陆上猛虎,搞成落水狗成什么样子?”

三兄妹大笑,素光见郑吉端凝静雅,虽说不上高大魁伟,但也丰神俊朗,轩举不群,睹之令人心生明月映幽夜、清风过松林之感,加上他言语不多,机敏诙谐,赤谷城上下少有可比者,不禁暗暗称奇。

元贵靡叫人奉上乌孙王的赏赐,郑吉坚辞不受。保护大宛公主是他职责所在,与乌孙何干?再说百镒黄金也没办法带回去,万里东归,即便侥幸躲开了马贼,也得把坐骑活活累死。

不过等乌孙军士将一匹象龙马牵过来时,他说不出话来。百镒黄金可以不要,名贯天下的象龙马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得到啊。只是他已经有了紫凫,不可能再接纳这匹象龙马,心里大为惋惜。

从白马城结识以来,元贵靡对郑吉非常敬佩,笑道:“这样吧,你先不要拒绝,今儿秋高气爽,正是狩猎的好日子。你骑上这匹象龙马,咱们出城打几只野物去。”

“这个主意不错,算我一个!”听说可以到城外玩,素光一下子跳起来。对她而言,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岂能放过?

大乐性格稳重,听到王兄的提议也眉开眼笑:“听说城北大山里最近野物不少,前些日子乌就屠王兄带人从山里围了一头熊和两只猞猁,咱们要不要也去碰碰运气?”

郑吉想想身上的伤已无大碍,狩猎应该不是问题,笑道:“几位殿下既有此意,在下自然没有问题。”他看向素光,“不知小公主的骑术如何?”

素光以为郑吉瞧不起她,小脸涨红道:“我三岁骑马,九岁狩猎,骑术还用说?不信咱们比一比,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郑吉一怔,笑道:“殿下误会了,在下没有轻视小公主的意思。”

素光下巴一扬,傲然道:“有没有误会比过才知道!走吧,我看看你的骑术是不是比你的刀术更好!”

郑吉用眼神向元贵靡求助,元贵靡两手一摊,把脸扭向一旁,意思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自己节哀顺便,我爱莫能助。再看大乐,那小子更不仗义,毫无心肝地放肆大笑。

郑吉苦笑,这三兄妹摆明吃定了他啊,真以为我生在江南只会玩水不能玩马?

3

四个人出了赤谷城,左姑梁率三十贪狼骑兵充当扈从,云旗霓旌,马踏如雷。

素光骑乘的是一匹小红马,明眸秀额,耳如杨叶,色若胭脂,取名“赤凤”,也是乌孙天马中的极品。

出城不久,素光迫不及待要和郑吉比赛骑术。

元贵靡指着北面的大山说道:“那是乌孙山,山下有驿道通往九姓部落,距此地三十里有座驿站。你们两个谁先赶到那里算谁赢。”

“好,就这么办!”素光爽快同意,扭头看向郑吉,“有问题吗?”

郑吉摇摇头。

“那好!本公主先走一步,你来追吧。追上了本公主就是你的。”素光一甩马鞭,小红马飞窜出去,马背上滚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郑吉大汗,小丫头片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挖这么大的坑,还让不让人活了?

元贵靡和大乐素知这个妹妹刁钻古怪,见郑吉在她面前频频吃瘪都哈哈大笑。

见郑吉犹疑,元贵靡叫道:“你还磨蹭什么?赶快追啊。她骑术好,马又快,真让她占了先,你只有认栽的份儿。”

大乐在旁边怂恿:“是啊,是啊,你是徒手搏熊的英雄,怎么可以败给一个小丫头?赶快追吧,没听她说吗?只要你追上了她,她就是你的。”

“呃……”郑吉有种吐血的冲动,妈的,还让不让追啊?不就赛个马吗?和追女人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敢再迟疑,不然真不知这哥俩怎么挤对他呢。

见郑吉提缰冲出去,大乐笑道:“王兄觉得他们两个谁会赢?”

元贵靡道:“郑吉一身本领深不可测,且身为敦煌边军侯长,骑术是最基本的课目。小妹想赢他,恐怕不容易。”

大乐老神在在道:“不,我以为郑吉必输无疑。”

“何以见得?”

“王兄稍后便知。”

“那好,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元贵靡呼哨一声,三十余骑冲出去,卷起一道土黄色的狂龙。

素光年龄不大,骑术确属上乘,人马一体,足不沾尘,宛如一道红色旋风从大漠上刮过。一路笑声不断,不停调侃郑吉。

郑吉初骑象龙马不太熟悉,落后赤凤不少路程。他善识马性,骑术精湛,很快适应了象龙马的节奏。人常说:水行龙力第一,陆行象力最强。象龙马兼具龙象之力,气息绵长,一旦飞奔起来,真如一头叱咤风云的黑龙,腾云驾雾,瞬息千丈。

看到郑吉追了上来,堪堪来个马头碰马尾,素光再也笑不出来,小脸通红,香汗淋漓,拼命抽打赤凤马,企图再次把郑吉甩开。

两人驰逐一会儿,郑吉反超素光。转过山坳,驿站在望,素光急得差点儿哭出来,她可是说了大话的,真败在郑吉手下,难道还听这个汉人摆布不成?

两匹天马冲过一条小溪,象龙马在前,赤凤马在后,素光忽然大叫一声,郑吉回头看时,只见赤凤背上空空如也,素光不知去了哪里。

郑吉以为素光坠马,立刻勒住象龙马,回身救援。赤凤马从他身边一掠而过,瞬间百丈。再看时,素光忽然从马腹下钻出来,重回马背,冲郑吉做个鬼脸,笑声如银铃响起来。

郑吉知道上了当,也不再追。此去驿站不过二三里许,他再快也不可能追得上素光。

身后蹄声如雷,元贵靡和大乐带领三十贪狼骑赶了上来,见郑吉一骑缓行,元贵靡大笑道:“三弟果然料事如神,愚兄佩服!”

大乐也笑道:“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我吃过那个丫头太多的亏。郑吉不了解她的性子,不上当才是怪事呢。”

郑吉道:“不管如何,小公主总是赢了,在下愿赌服输。”

大乐提醒道:“郑吉,这话你对我和王兄说说可以,千万别对那个小魔女讲。她有一千种方法可以折磨你,让你生无可恋。”也许记起素光的种种可怕之处,大乐头皮一麻,赶紧闭口不言。

郑吉笑笑,颇不以为然。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一个小丫头片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轻刀快马,一走了之。

须臾赶到驿站,素光一手执鞭,倚马而立,像骄傲的小天鹅,挑衅地望着郑吉。

元贵靡兄弟相视一眼,窃笑不已。

郑吉下马,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小公主赢了,在下认输。”

素光咯咯笑道:“认输就好,咱们还有一个条件,你没忘吧?”

“只要是在下能够做到的,但凭小公主吩咐。”

“爽快!本公主就喜欢这样的血性男儿,拿来起放得下,不像某些人输了就耍赖,根本不像个男人。”说完,斜睨了大乐一眼。

“咳咳……”大乐只比素光大一岁,平时最怕这个妹妹。闻言赶紧把头扭到一边,拼命咳嗽,撕心裂肺。

元贵靡大笑。

素光歪着小脑袋看向郑吉:“按照赌约,你必须为我做件事。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让你做什么事,等我想好了再通知你吧。”

“请公主放心,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任凭吩咐。”

“哦?”素光笑道,“我让你留在乌孙,算不算你力所能及呢?”

“啊?”郑吉一怔,他身为军曲侯,奉命保护大宛公主,怎么可以留在乌孙?

“我是逗你的,别当真!”素光一甩马鞭,咯咯娇笑。

不止郑吉,连元贵靡和大乐都额头见汗,不愧有“魔女”之称,玩死人不偿命啊。

4

驿丞听说三位殿下驾到,赶紧率领驿馆一干人员出来迎接。

元贵靡见驿站外面有不少人,双手绑缚,被牛皮绳串在一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蓬头垢面,血衣斑斑,乌孙骑兵拿马鞭不停地抽打他们,哭声震野。他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驿丞答道:“泥靡王子征讨山北九姓部落,这些都是蛮族俘虏。”

元贵靡见俘虏中有苍苍白发的老者,也有襁褓中的婴儿,冷声道,“九姓部落叛乱,与吃奶的孩子何干?难道真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大乐小声提醒道:“哥哥,大王兄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还是少说两句吧,被他听到又是一场麻烦。”

元贵靡脸色一黯,泥靡是上任大昆弥军须靡的儿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对昆弥之位志在必得,何曾把他们放在眼里?也就在父王翁归靡面前,泥靡才稍有忌惮,真要招惹到那个煞星,无疑自取其辱。

“我们走!”元贵靡冷哼一声,招呼三十贪狼骑出发。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一个蛮族少年挣断牛皮绳,撞翻看守的士兵,夺路而逃,而他逃跑的方向正是素光和郑吉所在的位置。

“杀了他!”看守是泥靡王子麾下乌豹骑,如狼似虎,穷凶极恶。当下有人上马抽刀,朝少年追杀过来。

少年十五六岁,颈戴骨珠,左耳悬狼牙,鼻直口方,目似鹰隼,跑起来像风一样快。

可惜他体力有限,终究不能与战马相比。两百丈后,那个乌孙兵追到身后,弯刀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芒,朝他的脑袋劈下去。

“不要……”素光惊呼一声,小脸变得煞白,她从小养尊处优,何曾见过杀人?

俘虏们骚动起来,愤怒嘶吼,目眦欲裂。

乌豹骑砍翻几个试图反抗的俘虏,血肉横飞,惨叫声响成一片。

元贵靡大喝道:“住手!不要滥杀无辜!”

没人听他的话,弯刀如月直落而下。

眼看少年将身首异处,蓦然,一道白光飞至,将青铜弯刀击断,白光又飞出一段距离,斜斜插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那白光环首直刃,竟是汉军制式武器——环首刀。

那个乌豹骑攥住半截刀柄,虎口处鲜血长流,面如土色。

飞刀断刃,一击之力如此之大,在场的乌豹骑谁都没有见过,焉能不惧?

郑吉策马缓缓走出,越过少年和那个乌豹骑,拔起吞雪刀,插入刀鞘之中。身在乌孙,他本不想多事。只是不忍见那个少年惨死刀下,才迫不得已出手救人。

少年似乎也傻了,呆呆地看着郑吉,忘记了害怕,忘记了逃跑。

看到郑吉一手漂亮的掷刀救人,神乎其技,大乐的眼睛猛地亮起来,脱口赞道:“好功夫!好刀法!”

素光见郑吉举手之间救下那个少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颜如花朵般绽开,看向郑吉的目光多了点儿什么。

“什么人?”乌孙骑弯刀出鞘,二十多骑围住郑吉,如临大敌。

元贵靡和大乐策马过来,喝斥乌豹骑退开。

乌豹骑置若罔闻,不但不退,反而有更多的人围上来,杀气腾腾。

元贵靡大怒:“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接道:“乌豹骑是我的,只听本王子号令。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乌豹骑指手画脚大呼小叫?”

元贵靡看向从驿站走出来的那个人,脸色阴寒:“泥靡,你滥杀无辜,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不觉得太残忍一些吗?”

泥靡怪眼一翻:“该如何做,本王子自有分寸,还不需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聒噪。倒是你们,胆敢袭击乌豹骑,协助叛匪逃走,长了几颗脑袋?来人,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拿下,连同逃跑的蛮族一起砍了,拿他们的脑袋祭旗。”

素光拍马冲出来,叫道:“大王兄,你不能杀郑吉,他是汉军勇士,也是我的客人,奉命保护大宛公主,父王刚刚重赏于他。你伤了他,父王生气,我以后也不理你。”

泥靡凶戾暴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果说乌孙国有什么人是他忌惮的,除了大昆弥翁归靡,就是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公主。闻言一怔道:“小妹所言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父王。”

“好,那个汉人既然是小妹你的客人,我就放过他,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泥靡一提马鞭,指向那个少年,“宰了那个蛮族小儿,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到旗杆上去。”

“大王兄……”素光刚想开口,被大乐拉住。

大乐深知泥靡反复无常,惹恼了他,后果很难预料。

几个乌豹骑上前抓住那个少年,一顿马鞭抽下来,少年浑身是血。

少年倔强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血红的目光盯住泥靡,宛如一头噬血的小豹子。

“很好!有种!”泥靡将马背上一颗人头摘下来,掷到少年脚下,狞笑道,“这是你爹的脑袋,他是射雕人中的王者,天猚族的英雄,我本来要用他的头做酒器,想想还是算了,索性赏给你,让他陪你一起上路——你死之后,世上再无天猚族。”

少年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拼命挣扎,被乌豹骑死死按住。

见少年被绑到旗杆上,俘虏们呜咽不已,人群中响起低沉的咒语,那是往生的祈祷,犹如远古神祗的叹息。

素光的小脸再次煞白,不由自主靠向郑吉,泪珠盈盈欲落。她救不了那个可怜的少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软弱无力。

郑吉看向泥靡:“听说贵国有交易俘虏的传统,是不是真的?”

泥靡斜睨他一眼:“你想买下那个蛮族少年?”

“在下正好缺一名扈从,觉得那个孩子也许合适,望殿下成全!”

“你一介汉家蝼蚁,有什么资格与本王子交易?”

“不知殿下要什么样的资格?”

“没有擒龙手,不敢下西海。你匹马西来,想必身手不错。半炷香内,只要你能在五名乌豹骑的刀下活下来,算你有资格。”

元贵靡脸色大变:“乌豹骑号称虎狼之师,杀人盈野,郑吉如何赢得过五名乌豹骑?”

泥靡狂笑道:“他不需要赢,只要活下来就行。本王子向来说一不二,做不做是他的事。你以为谁都可以和本王子讲条件吗?”

大乐劝道:“郑吉,这事就算了吧。大王兄言出必践,你救不了那个少年,不要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郑吉沉默片刻说道:“我想试一试!”

“郑吉……”素光惊呼,芳心猛地一颤,眼圈泛红。

元贵靡大为着急:“郑吉,你又不认识那人,为何舍命救他?你死在这里,我如何向嬛罗公主交代?”

郑吉没有回答,看向泥靡:“殿下,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刀剑无眼,若有死伤怎么算?”

泥靡好像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人都死了,还想怎么算?”

“如果死的是乌豹骑呢?”

“嗯?”泥靡眼光一寒,瞪向郑吉,继而狂笑道,“乌豹骑天下无敌,你能杀得了他们,算你有本事,本王子绝不追究!”

“在下相信殿下的承诺。”郑吉翻身上马,迎向乌豹骑。

泥靡反有些惊诧:“你真的想找死?”

“我说过,想试一试!”

元贵靡大惊道:“郑吉,你疯了吗?五名乌豹骑会把你连人带马都砍成肉泥的。”

素光望着郑吉的背影,杏眸异芒闪烁:“他是真正的男人!”

泥靡冷冷道:“英雄通常都不得好死。五名乌豹骑抵得上十个匈奴天狼骑,那个汉人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得死无葬身之地。他自己找死,怎怪得别人?”

素光揉揉眼睛说道:“就算郑吉今日战死,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与他相比,大王兄的乌豹骑以多欺少,又算什么本事?”

泥靡被戳中疼处,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5

五名乌豹骑散开,扬起青铜弯刀开始冲锋。刀光映着落日,森寒夺魄。马蹄骤起如惊雷滚动,震得地皮都跳起来。

众人的心都提起来,没有人以为郑吉会逃过乌豹骑第一波冲锋。

郑吉没有拔刀,连刀带鞘一起抓在手中,身体里响起一阵虎豹雷音。象龙马扬鬣喷鼻,犹如一条即将穿云破雾而去的墨虬。

围观的乌豹骑哄笑道:“那个汉人吓破了胆,以为拿个破刀鞘就能杀人吗?”

“杀!”五匹马卷起一股狂潮,五柄刀构筑世间断魂的风景,风卷云动,杀声震天。

郑吉轻拍象龙马的脖颈,一抖缰绳,双腿猛夹马腹。象龙马一声长嘶,朝前飞蹿出去,犹如一道黑色旋风卷向五名乌豹骑。

“硬碰硬?”泥靡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乌豹骑刀重马快,攻击力天下第一,这个汉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象龙马一骑绝尘,迎向狂奔而来的马潮。

素光攥紧小手,杏眸微红。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哭,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眼看双方要迎面相撞,象龙马蓦然转向,切着乌豹骑冲锋的弧线斜飘出去,霎时与乌豹骑拉开一大段距离。

“懦夫!”泥靡以为郑吉要逃跑,嘲弄一声,命令乌豹骑追上去,谁杀了郑吉,赏肥羊两头。

五名乌豹骑分散队形,哦哦怪叫着,像围猎野物一般扑向郑吉。在他们眼里,那个汉人跟一只胆小的兔子没什么分别,只要追上,绝对手到擒来,这种功劳能够换到两头肥羊,何乐而不为?

大乐叫道:“不会吧?我以为郑吉要和乌豹骑决一死战呢。”

素光不高兴道:“猛虎斗不过群狼,他以一敌五怎么打?”

大乐语塞:“我当然知道,只是那么好的刀术可惜了。”

“没了命,再好的刀术有什么用?”

元贵靡看了一会儿说道:“郑吉熟谙《孙子兵法》,兵法云,善战者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他很有经验,不会一上来就把自己置于死地。”

见乌豹骑完全乱了阵形,郑吉放慢速度,一名乌豹邀功心切,第一个冲上来,挥刀劈向他的头颈。

郑吉挑开刀锋,顺势反抽,将他生生拍飞出去,战马奔出十几丈远,那人才摔落地上,生死不知。

第二个乌豹骑料不到郑吉如此生猛,稍一愣神,郑吉探身如龙,一把抓住他腰间甲绦,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倒拽过马背。

见同伴被活捉,两个乌豹骑前后夹击,奋勇相救。

被擒的乌豹骑拼死挣扎。郑吉将他抡起来,像风车般朝前面堵截的乌豹骑丢过去。

双方近在咫尺,那人不虞此变,收刀不及,正砍在同伴身上。被掷的乌豹骑晕头转向,舞刀乱劈,差点儿将那人半只膀子卸下来。双方同时中刀,倒撞马下。

这个乌龙把泥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见郑吉如此卑鄙,围观的乌豹骑气得哇哇乱叫。后面追上来的乌豹骑拦腰横斩,企图将郑吉一刀两断。

间不容发之际,郑吉突然从马背上滚落,避开刀锋。一足勾住马背,一腿夹紧马腹,身体平展如燕,反抡刀鞘横扫对方的马腿。那匹马奔得正疾,前腿忽然折断,连人带马撞在地上。

兔起鹘落,五名乌豹骑折损其四,众人全都懵了,眼珠子呼啦啦滚落一地。

素光呆滞半晌,忽然大笑道:“大王兄,你的乌豹骑天下无敌,怎么都变成了滚地葫芦?”

泥靡大怒道:“给我上!杀了那个汉人重赏,杀不了我将你们统统五马分尸!”

幸存的那个乌豹骑兵唬得面如土色,他将郑吉刚才的神勇看在眼里,怎会不怕?那个汉人神力无双,无论骑术还是刀术都高出他不止一筹,他上去白白送死。可不上去下场更惨,泥靡殿下向来说一不二,没人救得了他。

那名乌豹骑扬起弯刀,像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郑吉。此时,郑吉在他眼里不再是可怜的野兔,而是一头噬人的凶兽。除了绝望和视死如归的悲壮,他还能剩下什么?

郑吉抖抖刀鞘,依旧不拔刀,眼睛微眯如暗夜星月。

双方冲刺,那名乌豹骑瞬间飞了出去——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四下里静寂如死,连一向目中无人老子天下第一的乌豹骑也都噤若寒蝉。身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一向崇拜强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除了敬畏,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泥靡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万万料不到会是这种结果,乌豹骑身经百战,纵横西域无敌手,是他最为信赖的铁血亲卫。五名乌豹骑拿不下一个汉人,反而全军覆没,这个耳光直接把他打懵了。

“够了!”泥靡双目喷火,大喝道,“执法队何在?”

负责执法的乌豹骑齐齐出列。

泥靡手按刀柄,一字一句道:“将这几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每人先打四十军棍,等候发落!”

“是!”执法队员策马飞奔出去,将五名乌豹骑扒去衣甲,也不管他们伤势如何,一律拖在马后,纵马狂奔。那些乌豹骑鬼哭狼嚎,身后的沙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其余乌豹骑胆裂魂飞,汗不敢出。

泥靡性情暴虐,练兵更狠,一旦兵士犯错,不死也得扒层皮。他对麾下赏赐大方,也不禁止士兵抢劫虏掠,士卒乐为之用,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这样一来,反倒成就了乌豹骑的赫赫凶名。

元贵靡和大乐见泥靡发飙,都不想触他的霉头,可素光不怕他,故意问道:“大王兄,这是打算认输吗?”

泥靡冷哼一声,看向牵马而回的郑吉。

素光偏不放过他:“大王兄说过,郑吉赢了乌豹骑,你就答应放过那个天猚族少年,大王兄不是想反悔吧?”

泥靡勃然大怒:“我何时要反悔?那个汉人侥幸不死,只能算有了与我交易的资格,他还要拿得出令我满意的赎资才行。”说到这里,他斜了元贵靡和大乐一眼,威胁道,“和我交易的是那个汉人,如果谁帮他出钱,我随时收回说过的话。”

素光叫道:“大王兄,这不公平!郑吉只身来到乌孙,身无余财,你叫他到哪里去弄钱?”

“这个我不管!替人出头就得有那个本事。你以为谁都可以当英雄?”

元贵靡和大乐无奈,素光嘟起小嘴,狠狠瞪着泥靡。

泥靡看向郑吉,厉声道:“你连刀都不敢拔,算什么英雄?”

郑吉淡然道:“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不必非要拔刀。”

“你看不起我的乌豹骑?”

“我尊重每一个对手!”

“这个姑且不论。你想买下那个少年,须得满足我的条件。”

“殿下请讲!”

泥靡斜眼看看那匹象龙马,冷笑道:“你想要那个少年也可以,拿这匹马来换。”

元贵靡兄妹大惊:“象龙马万金不易,怎能与一个区区蛮族俘虏交换?大王兄,你狮子大张口,太过分了!”

泥靡不耐烦道:“这就是我的条件。他愿换就换,不换拉倒!本王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郑吉平静道:“殿下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大乐急得面红耳赤:“郑吉,你要想清楚,那是父王赏赐给你的象龙马,天下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你就这么送出去吗?”

元贵靡叹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郑吉愿意用象龙宝马交换一个素不想识的蛮族少年,真以为郑吉疯了。

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疯子才会做这样的傻事。

泥靡狐疑道:“大昆弥赏赐汉人象龙马?怎么可能?”

元贵靡道:“这事说来话长,大王兄若想知道,向父王一问便知。”

泥靡将信将疑,吩咐道:“将蛮族小儿带过来,人马两讫!”

有人将少年拖过来,交给郑吉,然后牵走象龙马。

泥靡冷眼打量那个少年一阵儿,阴森森道:“小崽子,这次你走运,逃过一劫。希望你好好活着,千万别再落到我手里,否则,天猚族真要灭种了。”说完,也不理郑吉等人,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少年望着泥靡的背影,血贯瞳仁。

乌豹骑驱赶俘虏随泥靡离开驿站,俘虏们望着少年,有欣慰,更多的是悲伤和绝望。

大乐瞅瞅少年,摇头道:“郑吉,我算是服了你。一匹极品天马就换了这么一个小人儿,你不是真疯了吧?像他这样的,你到赤谷城转一圈儿,一匹普通牧马都能换到一百个不止,唉……”

素光当场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郑吉是大英雄,古道热肠,悲悯苍生,不像你们两个这么冷血。”

郑吉摇头道:“在下没有公主殿下说的那么伟大,更和苍生扯不上关系。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还不错,这么死了太可惜。”

元贵靡道:“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你救得过来吗?别忘了,你只是汉军一个小军候,不是救世主。这次是你走运,下次呢?你有几条命经得起这么折腾?”

少年看都不看郑吉,脸孔刚毅,眼神冰冷。

素光不满道:“人家救了你的命,你连声谢谢都不说,没良心啊?”

少年脸孔涨红,怒道:“天猚族乃神族后裔,宁战死,毋为奴!”

郑吉点点头,说道:“你走吧!”

“啊?”大乐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没听错吧?你九死一生赢了泥靡,又赔了一匹象龙马给他,就这么把人放了?你不是说想要一个扈从吗?”

“我不需要扈从。”

“那你……”

素光撇撇小嘴道:“他就想救这个白眼狼,你还不明白吗?”

听到他们的话,少年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元贵靡看看天色,说道:“人是郑吉拿命赢来的,他想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我们不要多言。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进山狩猎恐已不妥。咱们还是先回去,若有遗憾,过几日再进山也不迟。”

大乐笑道:“郑吉刀不出鞘,打得乌豹骑落花流水,这个结果比狩到什么野物都开心。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有何遗憾?”

“说得好!”元贵靡大笑,这次郑吉大胜,既长了他的面子,又打了泥靡一记响亮耳光,最高兴的还是他。

素光望着郑吉,忽然羞涩道:“郑吉,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啊?”众人几乎绝倒,不是吧?小姑奶奶,你骑术那么好,谁还教得了你啊?

大乐口吃道:“小……小妹,你没有说错吧?明明你刚才赢了郑吉,为何还让他教你骑马?”

素光狠狠剜了大乐一眼,羞怒道:“本公主乐意,要你管!”

元贵靡毕竟大了几岁,看出苗头,笑道:“小妹想法不错。郑吉刀法过人,骑术精绝,做小妹的老师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什么骑术精绝?你是想把我往火炕里推啊。郑吉聪明绝顶,岂会上当?那个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比嬛罗公主还难侍候,老子才不陪她玩呢。

郑吉刚要拒绝,被元贵靡阻止:“好了,这事就说定了。郑吉,嬛罗公主还要在赤谷城多住些日子,你反正没事,多陪陪小公主吧。”

素光闻言,小脸儿乐成一朵花。郑吉忽然头疼无比。

大乐性情憨直:“小妹骑术好,不用教,还是让郑吉教我刀术吧。”

素光大怒,一鞭子抽在大乐坐骑的屁股上。

那马吃疼咆哮,前蹄突然竖起,把大乐扔到地上,摔得灰头土脸。素光咯咯大笑,笑声又脆又亮,像银铃一样。

大乐吃了大亏,敢怒不敢言,悻悻躲到一边,离小魔女远远的。

众人回程,少年跟着郑吉,若即若离。

大乐派人把少年带过来,问道:“你为何不走?”

少年望向郑吉,不说话。

“你要跟郑吉走?”

少年点点头。

“你不愿为奴,为何还跟着他?”

“他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他的!”

大乐一怔,眼神微变,不得不说这个蛮族少年很有个性。

素光笑道:“他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为奴,你还是走吧。”

少年摇头:“天猚族受恩必报,否则与禽兽何异?”

素光眼珠一转,笑道:“郑吉是大英雄,将来要做大事,身边不能收无用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点点头,稍一思索,走到大乐马前,向他伸手。

大乐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少年指向他马背上悬挂的柘木重弓。

“你会射箭?”大乐微讶,不过很快就释然,身为蛮族,从小出没于山林之间,与野兽为伍,怎么可能连射箭都不会?

大乐稍一犹豫,摘下弯弓和箭壶递给少年。他自小膂力惊人,用的弓极强,一般人根本拉不开。他不知道少年为何单单看上他的弓,担心少年拉不动。

少年捧过猎弓,又抽出一支羽箭。弓箭一入手,气质蓦然大变,仿佛他就是为弓箭而生,弓是魂,箭是魄,战意熊熊,杀气腾腾。

素光秀眉一扬,满脸惊诧。

少年看向她,神情自信而凌厉:“射什么?”

素光抬起头,正好看到附近山林上空有一头大雕在盘旋,它好像发现了什么猎物,在附近徘徊不去。

雕是草原上的一种大型猛禽,以狐兔野狼为食,能将牛羊轻易抓到空中。它飞得又高又快,又极为机警。草原部落不乏善射之人,能射雕者却少之又少。

能弯弓射雕的人,才是草原上人人敬仰的英雄。

素光想为难少年,指向大雕:“你能把它射下来吗?”

大乐嗤笑道:“草原上能够射下大雕的人屈指可数,一个蛮族少年怎么可能做到?”

少年不说话,目似鹰隼,望向空中那头大雕。

正在这时,那头大雕突然俯冲而下,如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双爪从林间抓住一头野鹿腾空而起。小鹿发出悲惨的鸣叫。

素光大叫:“快救救小鹿!”

少年不慌不忙,左手挽弓,扣箭在弦,大弓斜斜向上。双膀爆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将大弓拉成圆月之状。嗖,长箭撞开空气,发出尖利的嘶啸飞向百丈外的大雕。

“呃……”大乐宛如见鬼一般,眼睛瞪得溜圆,差点儿把舌头咬掉。他万万没想到少年能拉开他的大弓,比他还利落。

哧,血水四溅,大雕发出凄厉的长鸣,从空中一头栽下来,连同野鹿一起撞在树林边缘的空地上,沙石飞扬。

“快,把大雕捡过来!”元贵靡简直难以置信,郑吉随便救了一个少年,竟是罕见的神箭手,这在整个乌孙国都不可多得啊,天哪,捡到宝了。

两个贪狼骑策马飞奔而去,工夫不大,将一只大雕拖回来。

这只雕极为巨大,两翼展开约有丈许,羽毛呈金黄色,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一双巨爪赛似钢钩,被它抓到,草原上最凶猛的苍狼也无法逃脱。一支箭矢从它双瞳之间贯穿而过,血腥,暴戾,一击必杀。

众人看向少年的目光都不同了,仿佛在看一块稀世瑰宝。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射下金雕,还能对穿双眼,这种箭法称得上神乎其技。

元贵靡几乎坐不稳马背,两眼灼热,好像看到一个绝世珍宝,将少年招到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虎蛮!”

“好名字!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本王子一定会让你成为大漠上最有名的神射手。”

“不!”虎蛮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元贵靡一脸呆滞,堂堂乌孙国王子被一个蛮族小儿无视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见哥哥吃瘪,素光大笑道:“虎蛮,本公主看好你,以后你就跟着本公主混吧。”

“不!”少年再次摇头。

“你……”素光没想到少年连她的面子都不给,气得直磨牙,真想好好抽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顿鞭子,“小东西,敢藐视本公主,你长了几颗脑袋?”

众人不觉失笑,你自己才十五岁而已,也好意思老气横秋地叫人家“小东西”?

元贵靡无奈:“郑吉,让这小东西先跟着你吧。他不愿走,被乌豹骑抓到难逃一死。你费尽气力救下他,不想他再有事吧?”

郑吉上下打量少年,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我还会在乌孙滞留一些时日,你可以跟着我,什么时候想离开打个招呼就行。有句话我要提醒你,进了赤谷城,你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许擅自行事。”末了,他又补一句,“你还小,有些事心里想想可以,真要做出来,没人救得了你。”

虎蛮神情一震,眼中涌现凝重之色,慢慢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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