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不好了,皇上听闻五殿下之事,当下呕出了口血来!”
沈长乐跟着张士匆匆往承乾宫赶的时候,一内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急急同张士说道。
张士大骇。
“还不快去请太医?”
“已经去请了,但皇上他……他……”
沈长乐心头大乱,急急往殿内行去,就见吴用正服侍着皇上躺下。
此时,一宫女哆哆嗦嗦端了盆水来,显然是被吓住了。
她接过宫女手中的水盆放在木架上,挽起衣袖,将水中帕子绞了水,忙拿来给皇上擦拭着面部。
皇上到底是老了,一张老脸如枯树般,沟壑纵横,看得沈长乐悲从中来,眼眶霎时红了。
皇上还未完全晕过去,迷迷瞪瞪地看了沈长乐半晌,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嘴里念念有词。
沈长乐俯身去听,就听见一声声婉转思念。
“婉儿……婉儿,你来看朕了?你说,是不是报应啊?是报应吧……让朕的孩子一个个……一个个早夭……朕一辈子都享不到天伦之乐……”
沈长乐不明白,皇上为何会这样说,只是看着他这副模样,仿佛又老了十余岁。
恰在此时,一干太医急惶惶地来了,她退到一边去,等着太医的诊断。
没多会儿,太后也带着人来了,承乾宫的宫人更是紧张,毕竟太后谋害五皇子的嫌疑还没洗清呢,能制住太后的皇上又躺在床上,谁都怕突然发生宫变。
半个时辰过去了,承乾宫的人等得是愈发焦灼,就在太后准备派人进去催促时,太医院院使带着一干太医出来了。
“皇上如何了?”
饶是走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太后端的依然是凤仪万千。
“回禀太后娘娘,陛下……早先就一直存着咳疾,今日突得噩耗,气血上涌,新旧疾并发,只怕……不好……”
太后说话办事向来是不疾不徐的,这会子却是难得发怒,一巴掌拍在了身边的小方桌上。
“什么叫只怕不好?皇上的身体乃是国之根本,若你们想不出法子治好皇上,你们合该自裁谢罪!”
太后一句话叫人胆寒,太医院一众人又聚在一处去想法子了。
沈长乐担忧地望着躺在龙榻上的人,她上辈子至死都没见过她父皇如此虚弱的模样。
太医院的人用了一个时辰讨论,最终一致决定,待皇上醒来再用药。
可一夜过去了,皇上并未醒来。
而皇上病危之事一旦传出去,澧朝将会动荡不安。
太后立时吩咐下去,承乾宫的人不许再随意走动,至于巴巴赶来的一众妃嫔,都被太后赶了回去,特别是丽妃,直接以她怀有身孕为由,需要多加休养,将人给送回宫软禁了起来,而太后自个也一直衣不解带地在承乾宫陪着。
沈长乐不知道太后此番是真心还是假意,但皇上若醒来,总会感念太后这份照顾的。
皇上一直昏睡下去也不是法子,最后太医院禀明了太后,要求给皇上用针。
此举很是冒险,但不得不这样做,不然皇上一直不醒,朝臣非但压不住,各方势力更是蠢蠢欲动。
在太医院给皇上施针的功夫,沈长乐也瞅准了时机,给太后禀明了五皇子落水的真相。
“你先前为何不说,要等到这时候跟哀家说?”
“奴婢先前不说是不愿惹事,现今再说,是想解太后之困。”
沈长乐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答道。
她当然可以顺着一脚踩死太后啊,但是太后势必会反扑,说不得会适得其反,而且丽妃现今也盯上她了,她须得制衡。
“解哀家之困,哀家帮了你们,你们却给哀家设套,我看谢青棠是一丝一毫都不在乎你啊,竟悄悄将奏折就给递上来了,想置我张家于死地啊。”
“望太后娘娘明察,奴婢和他一直感念太后娘娘的恩情,只是事已至此,那么多人看着……太后娘娘应该也察觉了,这是有人设计,青棠此举,属实无奈。”
太后自然知晓事情蹊跷。
她纵横后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对手,手段姑且放在一边,最为高明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未露过面,将自个藏得紧紧的。
就丽妃和冷厉,她不认为这是他们能做到的,就算可以,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将这些谣言散播出去的魄力!
“看样子,你是有想法了?”
“太后娘娘为人睿智,该是清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理儿,自断一臂,明哲保身,未尝不可。”
军械案的证据只能指向张大公子,可张大公子一个纨绔哪里就有这份胆量?势必有人撺掇。
张国公?
不可能!
张国公不是个蠢人,不会明知自个儿子不堪大用,还将他推出来做这档子阖家随时都会丢命的买卖,但张国公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自个儿子在做什么,势必是有人给了他利益,让他住了嘴。
只要将张大公子抓了,想要查背后之人,想必能够轻松一二。
就是不知太后愿不愿意弃了张大公子。
太后以手支额,思忖良久,道:“先说说丽妃谋害五皇子之事,你可有线索,叫她抵赖不得?”
太后这是还没下定决心。
沈长乐可不想显得太过着急,叫太后起疑,就顺着太后的话又提及了丽妃派人谋害五皇子之事。
“当夜,奴婢在长清宫外怎么唤人都没人来,而那个想要害死奴婢的人会功夫,不像单纯只是个内侍,当时奴婢用头上的钗子伤了他的手臂,对,是右小臂,春寒料峭,那人的伤口应该没那般好得快,就算好了,跟奴婢的钗子比对一番,人还是找得出的。”
太后没再多说什么,抬手朝外挥了挥。
“你也守了这般久了,去歇歇吧。”
沈长乐起身告退,慢步出了承乾宫。
她没有回自个的屋子,而是往长清宫去了。
她想去求自个母后,求她来看看父皇。
可当曹皇后听沈长乐说明来意,是头也不回地继续烧香拜佛。
“娘娘待人向来宽厚,为何不愿去看望一下陛下呢?陛下病危心心念念的也是您啊。”
曹皇后没说话,只拿着手中佛珠,念着佛经祷告。
“长乐姑娘,回吧,娘娘是不会踏出长清宫的。”
绪娘看了眼曹皇后的背影,低声劝道。
沈长乐有些着急,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急急道:“是因为太后吗?当年之事,是太后犯下的错,与陛下又有什么干系呢?诚然,他是懦弱了些,愚孝了些,但人……”
曹皇后停下手中转着佛珠的动作,不愿再听沈长乐后面的话。
“他不是懦弱,他是太心狠了些,念着我?可笑!”
曹皇后说话向来不会这般刻薄,偏生对皇上如此之恨……
她心头隐隐有了猜测,可又不敢相信。
她颓然放弃,慢慢转身离开了。
绪娘看得不忍,望望沈长乐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看皇后挺直的脊背,却是一句劝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因,今日果,有些人就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