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提着食盒,趁夜敲响了长清宫的侧门。
没多会儿,门就开了。
“绪娘,我又来了。”
“哎哟,姑娘快进来。”
绪娘将沈长乐迎进门,敲响了寝殿的门,待听得里面应声,才将沈长乐带了进去。
“娘娘,奴婢给您带了份老鸡汤,这可是奴婢亲手做的。”
皇后起身,将沈长乐拉到身边坐下。
“你还会做饭啊?”
说着,她就翻来覆去地看沈长乐的手,见得大拇指烫起了水泡,低呼一声,忙让绪娘去拿药。
“可别给我做这些了,你这水泡是做饭做的吧?”
“没事儿,这可是我第一回做饭,熬汤……熬汤简单,炒菜还不行。”
沈长乐笑得羞涩,忙将食盒打开,给皇后将汤盅端了出来。
“快尝尝。”
绪娘将膏药拿了来,蹲在沈长乐身边给她上起了药。
“长乐姑娘真是有心了,娘娘快尝尝吧。”
皇后笑得温柔,端起汤盅,盛了一勺子,吹了吹,轻抿了口,双眼一亮。
“清淡滑口,甚为美味。”
药已上好,沈长乐收回手,笑得甜蜜。
“真的有这么好吗?”
“自然是极好的,不过鸡汤面上该浮有黄油,这汤却是乳白色,是怎么回事呢?”
“娘娘身子不适,我估摸着吃不得油腻,就将面上油沫撇去了。”
“看样子长乐姑娘是真的去讨教过大厨呢。”
绪娘笑说道。
“那是。”
沈长乐起身,从食盒里又端出了个汤盅,放在了绪娘面前。
“绪娘,这是你的。”
“老奴还有呢?这怎么好啊?姑娘的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且安心,我用晚膳的时候已经喝过了,你快尝尝。”
皇后也发话了。
“坐下来尝尝吧,难为她如此有心。”
绪娘朝皇后行了一礼,也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而是循着主仆有别的规矩,去拿了个矮凳来坐在了她们身边。
三人围炉而坐,是说不出的温馨。
“嗯,长乐姑娘做的这汤,是真真好。”
“绪娘,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手艺可比不上你的。”
“哪里啊?姑娘做得是真好,极有天赋。”
被人夸,哪会有人不开心的?
沈长乐心头美滋滋的,打算等谢青棠回来也给他熬个汤。
“其实我还想做点炒菜的,奈何我这手艺确实是不行,要么没味儿,要么味儿重了,或者……”沈长乐笑得腼腆,“烧焦了。”
此言一出,逗得两人直发笑。
皇后将身上毯子放了一半到沈长乐身上。
“身子可好了?”
“初三来给娘娘拜年时就好了许多,这又过了十来日,已大好了。”
太后之后又寻了张太医给沈长乐看过,说是胎已坐稳,之后保持心绪平稳,不做什么重活,该是没甚大问题,但太后有她的思量,想将沈长乐调到她身边去。
沈长乐自然不想去。
到太后身边,孩子一出生,那必然是给太后拿捏住,她的命也就不值钱了。
其实她的命值不值钱倒是次要,反正已然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也不怕,就是怕太后拿自个和孩子威胁青棠,叫青棠做些违背本心之事,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那便好,初初听闻你生病,可是吓了我好大一跳。”
皇后说完这话,神色有些不自然,埋头又抿了口手中的汤。
皇后的举动,沈长乐尽收眼底。
她的母后她最是清楚,为人宽厚仁慈,可她既然决意退居长清宫,不理世事,是不会主动派人打听这些个细枝末节之事,就算她是故人之女也不会。
这几日她翻来覆去地想初三那日皇后着急地拉着她的手,问她身子如何了的情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可她又想不通其中关节。
“劳娘娘挂怀了,只是……”
“怎么了?可有烦心事?”
沈长乐想张口,让皇后将她留下,可抬眸看着皇后关切的目光,她又说不出口了。
她母后上辈子郁郁寡终,一辈子就图个清静,若是她母后当真向皇上开口,将她收进这长清宫了,只怕她的清静日子也到头了。
她上辈子都没尽什么孝……
罢了,自个再想想法子吧。
“无事,只是有些想念……想念故人了。”
“故人?”皇后想着沈长乐的年岁,捂嘴笑道,“怎么?有了心仪之人?”
沈长乐原不过是想胡诌过去,哪里料想皇后会提及此?一张小脸霎时红了。
“娘娘……”
“不知是哪家公子这般有福气,被姑娘看上了?”绪娘也笑着打趣道。
沈长乐摇头:“没有的事,时辰也不早了,奴婢该走了。”
说着,她就起身麻利地收拾了桌上食盒,正打算离开,却被皇后拉住了手腕。
“等等。”
沈长乐回身,就见皇后从自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胡粉色衣裙,上绣有由白渐粉的合欢花,袖口和衣领则由藤紫色收边,镶着一圈兔毛,看着煞为清丽。
“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拿着吧。”
沈长乐伸手抚过皇后手中的衣裙,眼眶酸涩一片,觉着有什么要从眼眶里涌出,拦也拦不住般。
她怕自个失态,慌忙接过皇后手中衣裙,同她见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
皇后看得心揪:“这孩子莫不是受什么委屈了?绪娘,你寻人打听打听吧。”
绪娘应声:“是。”
沈长乐跌跌撞撞从长清宫跑了出来,突地又想到自个肚里揣着个小的,赶忙放缓了步子,冷不丁地,却看见了名内侍鬼鬼祟祟地在前面一个小花园里鼓捣着什么。
她不敢上前,就蹲在不远处仔细看着,却见他在池塘边升起了一个火盆,旁边还有冥纸。
这宫人是要祭奠啊!
在宫中,不可随意祭奠他人,皇后早些年便闭宫不出,除了冷宫,这周围罕有人至,倒真是个祭奠的好地方,怪不得这内侍要躲到长清宫这边的小花园来烧纸。
这人虽然是没规矩了点,但都是小事,沈长乐也没放在心上,就准备悄没声息地离开,可恰在此时,五皇子带着一名内侍匆匆而来。
沈长乐脑子发懵,电光火石间,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前世,五皇子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身子坏了的,没多久人就没了。
听闻是不小心落水,落水前曾在长清宫外的小花园祭奠亡母!
皇上听得此事,怒斥五皇子不念皇后恩德,让生了风寒的五皇子在冷风中罚跪,又将五皇子身边的人打死了好几个,自此五皇子的身子算是废了。
她前世跟她这个五弟弟的关系不近不远,他生病后她去看了几回,原本还算聪慧的一个小孩儿,亲眼看见自己贴身伺候的人惨死,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她不禁想起前世她同青棠提及此事时,青棠若有所思的模样,或许她这个五弟弟是被人故意设计的也未可知!
不然一个几岁的孩儿,怎地会突然想起此事?
单是这些内侍?
怕是也没这个胆子!
不知不觉间,她攥紧了手中拿着的衣裙,一双眼紧紧盯着池塘边的三人。
她眼睁睁瞧着五皇子蹲在池塘边烧起纸来,嘴里念念有词,却没一句不恭敬的话,就在此时,‘噗通’一声,五皇子落了水!
沈长乐双眼瞠大,竟是先来准备火盆的内侍趁五皇子不注意将人给推下去的!
带着五皇子来的那名内侍怒了,斥道:“你做什么?”
“我……我只是看着五皇子要掉下去了,想要拉住五皇子啊。”
“你撒谎!你明明是想谋害皇子!”
那内侍见蒙骗不过,趁机将同他理论的另外一名内侍推了下去。
“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你就下去陪他吧!”
沈长乐大骇,差点惊叫出声,好险自个用力捂住了自个的嘴。
此时四下无人,连个禁军的影子都没见着,沈长乐不会凫水,肚里还有个孩子,若是跳下去救人,只怕要一尸两命。
何况前世五皇子是活了下来的。
对了,长清宫就在背后,回去寻母后,她宫里还留着两名内侍伺候,定然可以将人救上来。
她拔腿就要往回跑,不料,一回身就被人从后捂住了口鼻。
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手上的食盒和衣裙都掉在了地上,是奋力挣扎着。
可背后之人似乎铁了心要弄死她,一手箍住他,一手死死捂着她的口鼻。
她感觉自个快要喘不上气儿了,求生的本能叫她拼命挣扎着,尖锐的指甲不停挠着身后之人的手臂,可那人的手臂像是铁箍般,叫她根本挣脱不了。
渐渐地,她没了起来,双手无力垂落。
她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比前世都要活得短,还什么都没干成,真是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