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中伏。
俗话说热在三伏,这刚中伏天,便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中午时分,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窗外的树叶都被太阳晒得卷缩了起来。
距离离开长安已经有一个月了,虞子东与沈易安都有捷报传来,虞子东暂时阻挡住了南蛮进攻的步伐,但战况胶着,谁都讨不了好。
而沈易安对战琦王,两方人马终在罗城对上,少年轻狂,将琦王军队打退,就连被攻下的昆弥都被夺了回来。
只有虞晚这边,迟迟没有只言片语传出,长安、南境、沈易安等人都忧心不已。
楚州,病情最为严重,虞晚赶到时,十室七空,整座城池宛若孤城,短短月余,楚州上下都透露着腐朽与陈旧的气息。
“公主!”
盛夏端着一碗酸梅汤走了进来,对着正在研制解药的虞晚道:“您该歇一歇了,再这样下去,您身体怎么受得了?”
虞晚接过酸梅汤一口饮尽,将碗还给她,头也不抬继续研制。
“这都一个月了,再研究不出来,他们身体只会越来越差,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一点就完成了。”
盛夏没走,固执的站在一旁,看着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那黑眼圈都要赶上熊猫的虞晚,脸上满是担忧。
这在长安养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养了一点肉,身体才刚恢复就跑南下来,这才多长时间,她身体竟然比原先看着还要糟糕。
到了宋州开始,她一个人奔波于水面上,五个城来回奔波,每天休息时间不到两个时辰,再加上她又晕船,这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
五个城,五六万人,五月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人手不够,很多尸体都开始发臭,无奈,八百士兵一天十个时辰都在搬人,人好不容易聚拢了,又开始搬运尸体,他们虽然也累,但好歹忙了半个月后就可以休息了。
而虞晚,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
“哕~”
突然的干呕声传来,拉回了盛夏的注意力,她赶忙走过去,替虞晚拍了拍背,“公主,你身体越来越差了,可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说着她将虞晚手里的东西放下,强行扶着她走出了屋子,“今天说什么都不让你忙活了,反正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您今天什么都别想,就好好休息!”
虞晚确实感觉不适,也没有挣扎,借着她的力道往屋里去。
“汴州怎么样了?”
虞晚脚步虚浮,她慢慢的走着,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没被抓到的凶手。
“经过您的提醒,暗九跟暗十在汴州盯着呢,并没有异常。”盛夏回道。
虞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那天确定是中毒后,她就将几座城池的水都检测了一遍,确定了就是因为有人在水里投毒,所以城中百姓才会突然倒下。
难怪给人的感觉是像时疫,但是传播速度却这么快,这个速度,虞晚刚听到时就怀疑是毒,果不其然。
在确定了是有人在水里投毒,她连夜给汴州州牧送去了信,让其安排人守住水源,最后怕他们搞不定,还把暗九跟暗十都派了出去。
盛夏不解,“公主,这宣州明明是第一座中毒的城,怎么反而是楚州最为严重呢?”
虞晚想了想道:“投毒的人,我感觉她是在做测试。”
盛夏:“测试?”
虞晚点了点头,“宣州是她第一次投毒,她应该是没把握好剂量,所以宣州的药效较轻,城中百姓只是处于下体半瘫痪的状态,所以宣州死的人最少。”
“而扬州虽然也死了一些人,但是不多,不过跟宣州比起来,可以很明显的可以感觉得到,剂量增加了。”
“至于为什么楚州最为严重,那是因为她已经测试到了第三次了,楚州的剂量是她最后确定的剂量,不会让人立马死亡,可却让这些人慢慢的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因为楚州爆发了这才向长安求救,再加上我们来的时间,这就导致了楚州的人坚持不住,死的最多。”
“这人也太恶毒了吧!”盛夏愤愤不平。
虞晚垂下眼眸,谁说不是呢,身体不能动,意识清醒,就这样活活的被饿死。
“其实毫州跟宋州还有楚州的剂量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来的刚刚好,所以毫州跟宋州死的人也不多。”
“公主可知这毒究竟是什么毒,来自哪里?”盛夏将虞晚扶到床上,顺带给她倒了杯水。
“不知。”虞晚摇了摇头,这么复杂的毒她真的是第一次见,不过……
她眼睛眯了眯,这次的毒让她想到了上次在长安郊外军营中的那个致幻剂。
二者同样刁钻,且还是闻所未闻,投致幻剂的凶手到目前还没找到,这让她又想到了那个在长安,却从未露过面的假周宛清。
盛夏:“要是能知道是什么毒来自哪里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投毒了。”
虞晚轻笑一声,“投毒之人无非就那么几个,只不过现在没有证据罢了!”
“公主有怀疑的人?”盛夏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见虞晚不想说,盛夏很识趣的没有开口再问。
只不过在看到躺在床上的虞晚连休息都在翻看医书时,她皱了皱眉,“公主,即使你着急着要制出解药,可也要注意身体啊,”
说着将她的医书抽了出来,“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您若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觉得有必要给沈将军跟大少爷去封信了。”
虞晚:“……”
虞晚无奈笑了笑,“这解药就差最后一步了,我休息一会儿去把它制出来,不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既然只差最后一步了,那更不着急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解药等您睡醒了再说,这不能解药出来了,您倒下了吧?这让我们怎么跟将军还有大少爷交代?”
“所以,您就好好歇一歇了吧!”
盛夏说什么也不将医书给她,她将医书藏在怀里,朝着门外走去,还贴心的将门带上。
…………
长安城。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桌子前,手里端着一杯茶,只见她轻轻的抿了一口,随意的问道。
身旁的暗卫行了一礼,“那边传消息过来,宣平公主派人严防死守,他们根本没机会下手。”
“废物!”女子将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溅了她一手,只见她白皙的手背上瞬间被烫红了。
女子像是感觉不到痛,转而问道:“虞晚她们出发有一个月了吧?”
“正好一个月。”暗卫低着头,毕恭毕敬道。
女子眼尾上扬,嘴角微微勾起,“进展怎么样?咱们大名鼎鼎的虞大夫可研制出解药了?”
暗卫:“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还未研究出来。”
听到满意的答案,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她不是很能吗,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毒都解不开?”
女子显然很开心,她一边剔着指甲一边幸灾乐祸,“你说等咱们虞大夫研制出来解药,这人是不是都要死光了?”
“哎呀呀,可真可惜,这解药都无人能用到了呢,咱们总不能让虞大夫的一番心血白费了吧?”
女子语气轻柔,一脸笑意,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通知下去,让他们尽快动手。”
暗卫顿了顿,看到女子这么高兴,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些百姓没死的话告诉她。
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暗卫,女子眉头紧蹙,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传令!”
暗卫犹豫了一会儿,应了一声“是”,随后行了一礼,朝着门边退去。
“等等!”
女子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叫住了暗卫,转身朝着里屋走去,不过片刻功夫她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随意的抛向暗卫。
暗卫见状立马接住。
只听女子说道:“把原先那个换了,用这个吧!这个效果更好一些,你告诉他们,我可不希望到了最后他们还停留在汴州,毕竟长安才是尽头。”
暗卫顿了顿,应了一声“是!”
女子满脸不耐的摆了摆手,暗卫退了出去。
看着暗卫离去的背影,女子冷笑一声。
虞晚,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破解!一次中毒,一次疫病,宣平公主,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不然世人可就要看到真相了,他们肯定想不到他们所传颂,所敬仰的人竟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废物!
“来人!”
“小姐有何吩咐!”
女子话音刚落下,门外立马进来了两个侍女,她们低头弯腰,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李嬷嬷那边怎么样了?可成功了?”
女子跟没骨头似的,歪歪斜斜的坐在椅子上,右手杵着脑袋,整个人慵懒至极。
站在屋子中央的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恐惧。
久久等不到回答,女子“嗯?”了一声,危险性十足。
女子语气随意,压迫感十足,本来胆战心惊的两个侍女闻言,“扑通”一声立马跪了下去。
“回小姐,东西还未到手,李嬷嬷传话过来,将军府守卫森严不敢动手。”
“废物!”
果不其然,坐在上位的女子勃然大怒,两个侍女额头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
看到一言不发跪在屋里的两个侍女,她心气儿更不顺了,“还在这里干嘛?等着我请你们起来啊?”
“还不赶紧滚下去!”
“是。”
见她没有动武,两个侍女松了一口气,立马退了出去。
待两人来到门边。
“等等!”
女子突然出声,将两人吓了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还有何吩咐?”
“通知李嬷嬷,尽快动手,若是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她……”
女子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们一眼,语气轻不可言,“也没有什么留在这世上的必要了!”
少女语气轻柔,恶毒的话从她嘴里轻飘飘的说出来,好似再正常不过。
而两个侍女尽可能的将头压低,让人看不清她们的神情,除了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了一下,再无其他动作眼里。
“是!”
二人退了出去。
来到外院,其中一个女子对着另一个道:“你去通知李嬷嬷吧!”
“姐姐,这是不是不太好?”女子有一瞬间不忍。
“有什么不好的?这种时候收起你那不值钱的同情心,你要知道,她不出来顶着,刚刚死的就是我们了!”
“我知道了。”女子闻言,不再犹豫,转身走了出去。
…………
夜悄然,狂风骤起,吹落无数飞花落叶。
将军府。
沈钰坐在软榻上,身前摆着一副象棋。
夜里寒凉,少年将白天脱掉的翻领披风披在了身上。
他静静的坐在软榻上,背对着烛光,火光笼罩在他身上,半隐在黑暗中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一只手里端着杯茶,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炮,手指在棋子上来回摩挲,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对方的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少年声音温润,却没带什么感情。
“大少爷!”
进来的是沈钰的贴身侍卫。
沈钰虽然还有官职在身,但因为他腿的缘故,回府后沈易安就交代了府里的人,唤他大少爷,而非云麾将军。
少年抬头看向他,“如何?可有行动?”
清风摇了摇头,“除了在明玉阁外徘徊,并没有其他动作。”
沈钰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明玉阁?”
清风点头,“对,从二公子跟公主离开后,她每天都有意无意的去几次,有时候路过,有时是打着送东西的名号,还有的时候直接跑去找明玉阁的嬷嬷聊天,目光所及,皆是二公子的屋子。”
少年闻言,轻笑出声,“这可真有意思!”
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清风,“把人给我盯死了,我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招。”
“是!”清风一口应下。
片刻之后,看到侍卫还在屋中,沈钰挑了挑眉,“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