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贺云峰是不明白他儿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的，他不明白的。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半路遇到他们。
他们已经很努力隐去气息，可还是让他儿子察觉了。
他儿子退伍这么久没有锻炼，能力却一点都没退化。
都说军人断了一天的训练都不行。
他儿子却不一样。
可这个时候，他不希望他这么优秀。
看着他反应这么大，都吐出了血，贺云峰心都在滴血。
比他儿子还慌乱，连怎么给他擦嘴巴都好像不会了。
还是旁边的调查组领头提醒，“贺司令，您随身带得有药吧，您今天不是也吐……”
“对对对，我有药，我有药，儿子，来，把药吃了，把药吃了就好了。”
手抖得不像话，半天药都拿不出来。
还得调查组领头帮忙。
给他倒出来到他手上，然后他拿着喂给他儿子。
但他们也没带水，只能让他儿子干咽下去。
只是这个吞咽动作，贺云峰看着都心疼得要命。
等他儿子把药吞下去后，就急忙拍着他的背心安抚，
“先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来，靠在爸爸肩上。”
可能是他儿子实在没了力气，并没有抗拒他的怀抱。
让贺云峰第一次，第一次抱到了他儿子。
又让他情绪翻涌，控不住想流眼泪。
他越让他儿子冷静，自己却越来越激动。
最后还是他儿子嫌弃他了，离开了他怀抱，对着调查组领头吃力问话了，
“调查出来那溺亡女知青就是唐司令的亲生女儿了是吗？”
每字每句似乎嚼着带血的玻璃渣。
贺云峰也是此刻才明白，原来他儿子跟唐德忠一家，已经有这么深的感情，是他想象不到程度的感情。
即使他儿子这么大的反应已经足够证明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可还是要确认一遍。
就像他也非要跑来公社联防队，此刻非要跑来桃源村再确认一遍一样。
调查组领头没有立即回答，很是为难。
因为刚才他儿子反应太大了，他不敢再回答。
但他儿子的性子，谁都知道，他不喜欢问第二遍。
本身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难看。
已经要站起来向调查组领头出手的程度。
调查组领头吓得眼神向他求救。
贺云峰才拦着他儿子，握紧他的手，回答出了他也不想答的答案，
“目前调查结果是这样，但我们还要最后去跟你家丫头确认一件事，才最终……”
“不必去！”
可他还没说完，他儿子就激动得大喊一声，而后又咳嗽起来。
贺云峰吓得赶紧给他顺气安抚，
“好好好，不去不去，我们不去了，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如此，又花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贺云峰再不敢说一句话了，只眼睛一刻不离盯着他儿子，生怕他再怎样，就像他刚出生时一样，贺云峰整宿整宿盯。
可现在想起来，他已经不确定他那时候看到的孩子是不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儿子。
很明显是被掉换了，也几乎可以确定是一出生就掉换了。
不然后面的孩子，除了最后那次出事，中途没有出过一点纰漏。
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掉换孩子。
而最后孩子确实是出事了，确实是去世了，也不可能在贺云峰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那么是谁这么恶毒，用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来换他家的悲剧，将他儿子又送到桃源村来。
贺云峰绝对会找出来。
想到这里，他就立即要起身。
既然不去桃源村了，那也不必再确认。
他得赶紧赶回去，一个是怕唐德忠和侄儿察觉，一个他要赶回去封锁那条废置路段调查。
明天就是公之于众的日子，只有今晚是最好的时机了。
可这样的话，他就没时间陪着他儿子。
他儿子这么吓人的样子，他哪里又放心。
又左右为难。
还是边上的调查组领头又立即察觉到他的心思，向他敬礼道：“贺司令，那属下先回去了，属下怕司令和唐团长所有察觉，您就留下陪着贺营长吧，您不必着急回去，该办的事，属下会为您办妥当的，您请放心。”
说完就转身，要快速跑走。
但没想到，被他儿子迅速起身，从调查组领头手里夺回来所有案件相关的资料。
而后又坐回来，拿着手电筒仔细翻看起资料。
还只翻开第一页就受不了，又咳嗽。
调查组领头要帮着上前阻止。
被贺云峰扬起手制止，而后给个手势命令，让他走。
调查组领头才一步三回头，担心地走了。
人走后，只剩贺云峰和他儿子。
他没有阻止他儿子翻看资料，即使看他咳嗽得厉害。
只是帮他拿手电筒照着，只给他轻轻抚背心。
如果他愿意，贺云峰随时可以给肩膀给他依靠。
但他儿子已经足够坚强。
他努力坚持着，即使手越来越颤抖得厉害，也坚持自己翻页，坚持每个字都看过去。
可纵使他足够坚强。
当翻看到一项十一年前，关于小侄女八岁时差点死掉，在医院碰巧被唐德忠输血救活的调查记录时。
“噗！”
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瞬间染红了调查资料的这页纸。
贺云峰吓得又赶紧拿药出来给他儿子吃。
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就听到了他儿子痛彻心扉的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明明救活了，为什么要骗我……呃！”
“儿子！”
一下过于悲痛，晕厥了过去。
贺云峰吓得立即去给他儿子掐人中。
可快掐醒的时候，他又放弃了。
看着他儿子汹涌的眼泪，他放弃了。
只将人抱在手里，也跟着流泪安抚，“不难过了，不哭了，爸爸在呢，爸爸在呢……”
可安抚的话，也只有这么苍白的几句。
但没想到，好像是有一点作用的。
他儿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似乎将头也埋进了他胸口，而后撕心痛哭起来。
这是怎样的哭声。
贺云峰形容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哭过，除了他自己。
但他自己，也只有二十六年前，才这么哭过。
可他儿子此刻，就是不亚于他二十六年同样程度的悲痛。
贺云峰其实是不明白为什么的。
他只是看出来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且是跟目前真相同样重要的事。
而且这件事是跟他儿子有关。
他儿子为什么一直痛苦呢喃，说骗了他，说明明救活了，却骗他没救活。
那就是他儿子以前跟小侄女是认识的吗？
他们小时候是认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