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在城南有块私人墓地，专人打理，柏树成荫，杂草不生。
沈琼琚把祭品摆在碑前的台阶上，又拿出一只高脚酒杯和一瓶剑南春，剑南春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沈知书生前偏爱这款酒。
沈奴在旁边找了个空地把纸烧给许庭秋，回来看见沈琼琚往黄土地上倒酒，开口说：“我爸也喜欢喝这个酒。”
沈琼琚不仅是沈家千娇万贵的独生女，更是陆家少奶奶，每次出门，身后都洋洋洒洒跟了一波人，除了给她撑伞和递水的佣人，还有两个挎着急救包的医生。
她把酒瓶子递给沈奴，笑说：“给叔叔也来两杯。”
她在台阶上坐下，伸直两条腿，“过了今天，我爸去世正好满十二年，你爸呢？”
沈琼琚的声音不大，似要随风散开，遮阳伞投下的阴影落在她脸上，给她含愁的眉眼添了一丝忧郁。
沈奴回：“也十二年了。”
沈琼琚笑：“真巧。”
可不是巧么，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竟在同年同月同日去世。
沈琼琚：“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奴：“高大，魁梧，皮肤有点黑，但是很英俊，即便是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也有很多未婚女子托媒人来说亲。”
沈琼琚：“那他后来结婚了吗？”
沈奴摇头，“我那时候不懂事，不想要后妈，每次有人上门说亲，我就哭，我一哭，他就没辙。”
……
回去的路上，一辆白色奔驰s400里。
沈琼琚和沈奴坐一辆车，其他人被沈琼琚赶去坐了后面两辆车。
沈琼琚从一旁的储物格里摸出一张卡递给沈奴，“你奶奶来京看病，我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这算我的一点心意。”
“别拒绝。”她没给沈奴发表意见的机会，“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你，我早不在了。”
沈奴莞尔：“你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已经够多了。”
“那不一样。”沈琼琚说：“那是我给小妹的，这个，是给我的救命恩人的。”
她把沈奴当妹妹，也当救命恩人。
顿了一顿，她握住沈奴的手，“庄严和你奶奶的事，我很抱歉。”
这笔钱，也是补偿。
……
把沈奴送到医院，沈琼琚也下了车，对上沈奴疑惑的眼神，她解释：“我奶奶也住院了，她老人家啊，每到我爸的忌日，都要病一场。”
沈奴没说什么，路过超市，她进去买了些当季的水果，让沈琼琚带给沈老夫人。
回到许老太太的病房，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说笑声。
董旭莹不知道说了什么，把老人家哄得笑容满面。
沈奴推门进来，董旭莹就笑着站起身，“沈学妹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走前不忘拿上昨晚装饺子的饭盒，“下午我要回家一趟，顺便把这个给吴姨送去。”
她一直都是个很会说话做事的人。
“麻烦了董学姐了。”沈奴微笑道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都认识快两年了。”董旭莹笑笑，又甜甜地跟老太太道别。
等她走了，许老太太笑说：“你这个朋友挺不错。”
沈奴笑。
午饭后，许老夫人午休，沈奴拿出郑宏给她的那张名片。
那是张透明的塑料名片，右上角印着金色的‘华清控股’的字样和公司logo，logo下是陆清臣的名字和电话。
左下角两行字：
陆氏集团董事
华清控股集团主席兼首席执行官
名片质感很好，奢华有档次。
像陆清臣这样的成功商人，号码从来不会只有一个，名片上这个，不过是用来处理公事的号码。
沈奴打过去，果然不是他本人接的。
“您好，我是陆总的秘书司蕊蕊，陆总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是哪位？”
沈奴道：“我姓沈，陆总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对方听出她不愿多说，声音利落带笑，“您过一个小时再打吧。”
“谢谢。”
“您客气。”挂了电话，司蕊蕊旁边凑过来一个人，是董经办的另一位秘书黎雨柔。
“谁呀？”黎雨柔视线扫过手机屏幕，似漫不经心地问。
“不知道，没备注。”司蕊蕊随口一答，又去忙手头的工作。
“男的女的？”
“女的。”
黎雨柔咬住唇，盯着黑色商务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又问：“你刚不是问对方是谁吗？她没说？”
司蕊蕊抬起头，表情郑重，“黎秘书，你越界了。”
黎雨柔：“……”
……
没到一个小时，沈奴接到了陆清臣的回电。
接听，那边先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找陆某有事？”
“嗯。”彼时，沈奴正在住院部一楼收费处续费，周遭吵吵嚷嚷，她怕手机那边的人听不清她的话，快步走到外面去。
陆清臣等着她的下文，耐心很好的样子。
耳边清净了，沈奴才说：“谢谢您肯帮我，我想请您吃个便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你什么时候有空？”这话，算是应承下来。
沈奴反倒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样干脆。
在郑宏提点她之前，她有想过请陆清臣吃饭以示谢意。
但转念一想，陆清臣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是不屑于无用社交的，跟沈奴这样的小人物吃饭，对他而言实在是没有必要。
这个忙，也不过是那男人的举手之劳，就像在路边瞧见一只饿得可怜的小猫小狗，随手丢一块肉骨头。
“今晚可以么？”沈奴听出对方在迁就她的时间，顿了下，给出具的时间和地点，“七点，江南醉”
请陆清臣这种身份的人吃饭，不能太寒酸，江南醉在京城排得上名号。
陆清臣没有异议，“六点去医院接你。”
“不麻烦，我自己去。”沈奴婉拒，“那晚上见，不耽误您时间了。”
“嗯。”陆清臣倒也没多说，嗯完，便先掐了通话。
……
六点半，沈奴就到了江南醉。
她是提前订的包厢，包厢号已经发到陆清臣手机里。
江南醉以粤菜为主，口味偏清淡养生，她看了会儿菜单，心里盘算好一会儿点哪些菜，七点整，陆清臣的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
男人挺拔高大，上身一件烟灰色衬衫，清冷的气质中更多了些稳重和成熟，俊美雅致的模样，惹得侍立一旁的服务员微红了脸。
包厢门没关，看见他的刹那，沈奴下意识站起身，正要开口打招呼，隔壁包厢的门打开，同时，一道男嗓响起：“清臣，来吃饭？”
很熟稔的语气。
话落，说话的人就出现在了沈奴视线里。
那是个五十多的中年男人，衬衫西裤，头发打理得油光锃亮，也一副居高临下的老总派头。
陆清臣停住走进包厢的脚步，转身淡淡颔首，“蓝董。”
蓝氏集团董事长，蓝仲谋。
蓝姿的兄长。
沈奴只远远地瞧过他一两次，在沈家。
“私底下就别叫蓝董了，太生分，叫蓝叔吧。”蓝仲谋说着，视线往包厢里投过来，看见沈奴，他诧异了一下。
显然没想到陆清臣的包厢里，会是个小姑娘。
还这样漂亮。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
“你朋友？”他问了句越线的话。
陆清臣没接腔。
蓝仲谋混商场几十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呵呵一笑，抬手拍了下陆清臣的肩，端着长辈的架子，“我不打扰你们了，回见。”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明晚佳佩生日，我准备给她办个生日宴，请柬昨天差人给你送去，可看见了？”
陆清臣单手插着西装裤兜，姿态随意，“嗯。”
蓝仲谋：“明晚有空？”
陆清臣点头，“我会去。”
蓝仲谋笑了，临走时又看了眼沈奴。
……
陆清臣走进包厢，见沈奴一直站着等，开了腔，声线低沉清淡：“等急了？”
这是个小包厢，靠窗一张方桌，四个座位。
沈奴讨好地替他拉开一张椅子，边道：“没着急，您请坐。”
陆清臣看了她一眼，迈着长腿走过去坐下，坦然又从容的样子。
可就是这份从容，让他格外有成熟男人的吸引力，一旁倒茶的年轻服务员两次碰翻了杯子。
沈奴惊讶地看着服务员脸红羞涩的模样，第一次发现这个冷漠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撩人的本事。
那是金钱和权势堆积起来的，寻常男人不会有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