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点,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了许老太太的病房,为首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沈奴看了眼他的胸牌,骨科主任,岳晖。
“以后就由我负责老太太的治疗,这几位都是我的助手,老太太有什么问题,找他们任何一位都可以。”
岳主任很是客气。
沈奴心里明白能让科室主任亲自下病房,是陆清臣的手笔。
蓝姿说接老人家来医院治病,可昨天住了半日,并不见医生来给她诊治,甚至连药都没用过,只是安排住了进来而已。
岳主任叫了一名医生亲自带着老太太去做检查,检查完结合老太太的情况给了治疗方案。
用生物制剂,见效快,也安全。
当天下午就用上了药,许老太太看着输液袋,有些犹疑,“这药很贵的。”
“您别担心。”沈奴给老人削了个苹果,切小块插上牙签,“我可是京城沈家的孩子,每个月的零花钱是您退休金的好几倍,够您用的。”
许老太太见她一副豪气样,笑了笑,“那也要省着花,你爸妈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人的神态间,有着欣慰。
自从许庭秋过世,她的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当初沈家派人来带沈奴走,她舍不得,却也没拦着。
小孩子跟着父母才是最好的。
况且许家的条件远不如沈家,在沈家,沈奴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和教育资源。
“在家要多听爸妈的话,别淘气惹他们生气,知道吗?”许老太太语重心长,“大人经历过的事多,有了不同意见,多听听大人的话。”
她还不知道沈知书已经过世了,更不知道沈家有个需要沈奴献骨髓的女儿。
沈奴拿起水杯,“我去给您接点热水。”
“这孩子……”老人看着孙女带上门出去,笑着叹了口气,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想听唠叨了,就找借口躲开。
……
沈奴刚接好水,听见手机响,看见来电号码,她直接掐断。
又响,又挂。
盛安集团董经办。
嘭——!
上好的白瓷茶杯摔在大班台前,门外的秘书听见响动,吓得大气不敢喘。
助理杨鸿恩却很淡定,重新给蓝姿沏了杯茶,“沈奴有人撑腰,不接也正常。”
蓝姿冷哼,“真是小看了她!”
“接下来怎么办?陆清臣可不是好惹的。”杨鸿恩道:“能让重财重利的华清控股老总,不惜得罪盛安也要插手,沈奴估计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
蓝姿目光森沉,一杯茶喝完,才冷声道:“陆云谏那个没用的东西!”
若不是他被卜晓寒那个贱人耍得团团转,事情早成了。
想了想,她决定搬救兵:“给陆老爷子打个电话。”
……
沈奴回到病房,手刚握上门把,旁边病房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见沈奴,那女人愣了一下。
但旋即就笑着打招呼:“沈学妹。”
沈奴回以微笑,“董学姐。”
女人叫董旭莹。
董家和庄家是邻居,沈奴跟庄严在一起之前,董旭莹和庄严是明华大学的金童玉女。
虽然只是大众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但庄严公开了沈奴这个女朋友之后,董旭莹还是遭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好巧啊。”董旭莹看了看沈奴手里的水杯,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握住的门把手,“你也在这照顾病人吗?”
不等沈奴回答,董旭莹指了指自己出来的病房门,笑道:“我爸不小心把腿摔了,在这住好几天了。”
沈奴笑了笑,没说什么。
董旭莹很会看人脸色,“你进去吧,我要回家给我爸拿点东西。”
说完,她便走开了。
……
晚上,沈奴去医院的食堂打包了两份午饭,护工自己下去吃了。
正陪老太太吃着,门外响了两声敲门声,然后门被推开,董旭莹探进来脑袋,“沈学妹,我能进来吗?”
沈奴微笑起身,“当然。”
许老太太,“这位是?”
董旭莹熟稔地自我介绍:“我董旭莹,您叫我莹莹就行,高沈学妹三届,不过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您是?”
许老太太一听是自家孙女的朋友,笑呵呵地招呼:“我是她奶奶,丫头快过来坐。”
“我还没吃饭呢,不坐了,这是吴姨包的饺子,她听我提了一嘴沈学妹在医院照顾病人,就装了些让我送来。”
董旭莹边说边放下饭盒,听见许老太太问吴姨是谁,随口回道:“庄严的妈妈啊。”
许老太太:“庄严?”
董旭莹见老太太好像还不知道庄严这个人,也不好多说,只道:“我爸等我吃饭呢,走了啊。”
许老太太看了眼关上的病房门,问孙女:“庄严是谁?”
能让人家妈妈装饺子带来,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关系。
沈奴低头,默了许久,唇边弯起一抹弧度,“我失去的人。”
“男朋友?分手了?”昨晚许老太太见孙女那样难过的样子,没有细问失去的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失去的,结合此情此景,心里有了猜测。
“他不在了。”沈奴回答。
许老太太一怔,没想到这么严重,正要安慰两句,却见自家孙女一脸的笑容,打开饭盒给她夹了个饺子,“吴姨厨艺很好,您尝尝。”
老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那些勾人伤心的话。
饭后,沈奴拿着饭盒去卫生间洗。
护工吃完饭回来了,一进来就说:“刚才在一楼遇到来住院的有钱老太太,哎哟那个排场,光保姆就跟了这个数……”
她竖起五根手指,表情十分夸张,“行李箱也带了七八个,医生护士围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大领导莅临检查呢。”
“我听旁边人说,好像是名门沈家的老夫人,啧,看起来真是风光。”
说着又撇撇嘴,“不过我可不羡慕,有钱有什么用?儿子死的早,唯一的孙女又是个病秧子,眼看着就要断后了。”
“这话可不能浑说。”许老太太不喜欢听‘儿子死的早’这样的字眼,更不喜欢听‘断后’。
她儿子许庭秋就死的早,生前没结婚没孩子,才是真的断了后。
“我可没浑说。”护工道:“我刚跟一女的聊了一会儿,他老公就在沈家当司机,说的绝对靠谱。”
……
沈奴出来时,许老太太靠在床上,闭着眼,眉眼间隐约有哀凄,护工闲着没事,拉开折叠床睡了。
沈奴抽纸巾擦了擦饭盒上的水,正要把病床放平,让老太太好睡。
老太太开了口:“囡囡。”
沈奴:“嗯。”
老太太睁开眼,眸中有水光,“明天……是你爸……是庭秋的忌日。”
“我应该等过了他的忌日再来京城的。”
可一听接她的人说,是她日思夜想了八年的孙女派他们去接她的,她就什么也考虑不到了。
沈奴:“明天我去买点纸烧给他。”
许老太太:“这么远,他能收到吗?”
沈奴笑了笑,“我们有心,爸爸会收到的。”
……
第二天,沈奴把老太太交给护工,拿上手机就离开了医院。
她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寿衣店,只得跟着导航走,前方红灯,她停在斑马线前,八月中旬,九点多的太阳很烈,她抬手遮在额前。
长裙长发细腰,娇娇气气的模样,引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
“沈小姐。”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沈奴寻声瞅去,隔着绿化隔离带,一辆银灰色保时捷卡宴车窗降着,郑宏的脸凑在副驾驶窗口,“去哪儿?送你。”
沈奴不由得看向后车窗。
郑宏像是读懂她心中所想,笑道:“陆总不在,我去机场接个人,你要去哪儿?送送你,正好有点事跟你说。”
沈奴本想婉拒,听见这话,拒绝不了了。
坐进了副驾驶,她说:“我想给亲人烧纸,不知道哪里有卖。”
“哦,我知道国南路那块有家专门卖这些东西的。”郑宏重新启动车子,开了一会儿,他开腔:“你奶奶住院,陆总给那边打了招呼,你已经知道了吧?”
沈奴点头,“嗯。”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啊。”郑宏道:“不过陆老先生好像对这件事很不高兴。”
沈奴微怔,“陆先生被为难了?”
“那倒也不至于,就是陆老先生发了通脾气。”郑宏说完,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陆先生帮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沈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郑宏眼睛都亮了,从储物格摸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给。”
……
到了地方,郑宏临走前不忘叮嘱:“别忘了给约陆总吃饭。”
沈奴:“……”
买完东西,从寿衣店出来,她接到沈琼琚的电话。
“小妹。”
沈琼琚说:“今天是爸的忌日,你有空吗?陪我去趟墓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