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凌感从不良少年聚点的财务室那一侧楼梯小心翼翼的从一楼摸上二楼，刚上了半层楼，转过了半层楼梯的平台，就见不良少年们在走廊里列开队伍，一个个手持木棍神色凝重的与人对峙，我稍稍探头只见与不良少年站对面的正是人手一个淡红色碎玻璃作为匕首，刚刚杀了我们一个全军覆没的食人恶魔们。这个时候单独成为食人恶魔的目标有死无生，没有犹豫的时间，我拉起凌感跑上台阶，加入不良少年的队伍共同与食人恶魔对峙。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钢板尺斜睨了我一眼没出声，算是默认了我们的加入。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反感多一个助力哪？站在不良少年们的队伍里我才看见刘川也在，原来他也和我们做了相同的选择，不过他这一路过来杀的惨烈，混身浴血，衣服也都被撕碎了，他怀里抱着血淋淋的霍荃慧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胸口起伏都看不到，怕是凶多吉少。站在不良少年们的队伍里才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与食人恶魔对峙的这一群人自钢板尺以下无一人退却，能看得出这些人也未必不害怕但都蓄势待发作出迎战的姿态，和我们班那些一触即溃的同学高下立判。食人恶魔们试探了几次发现无隙可寻就退走了，钢板尺也没说追，大概他也看出对方不好惹，更没想到这一伙居然有这么多人，与其和这些食人恶魔硬拼，报之前闷子莫名消失之仇，不如保护眼下身边人的安全。危机解除，不良少年把我、凌感、刘川三个围在中间，钢板尺出言问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你们班其他人那？”
我心里有疙瘩，想质问钢板尺为什么诓我们去四楼，说：“在四楼……”只说了三个字就被凌感接过话头：“我们在四楼被刚才那群食人恶魔伏击，跑出来的也就只有我们几个，其他人可能都死了！”
凌感一边说一边猛拽我的衣袖，我也明白现如今无处投奔，不应该和钢板尺一伙翻脸，不再出声任由凌感与钢板尺一伙交涉。钢板尺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问：“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听他如此说，我知道表态的时候到了，压了压心里火气对钢板尺说道：“以后想跟着你！”
还没等钢板尺表态，人群中的姜游冲到我近前，伸出手一边啪啪拍着我的脸一边挑衅的说：“你不是挺牛逼吗？你不是一个打八个吗？怎么现在也不行了？怕死了？求我们收留呀？”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心理准备，可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姜游在脸上拍起来没完，我只觉一股戾气升腾起来，为了之后能对付以命相搏的食人恶魔，我在锅炉房藏身的时候掰了一节铸铁的暖气管给自己的武器完成了升级，这个时候满心想着二三十斤的铁管砸在脸上多半能要了姜游这小子的命。还没等我出手，钢板尺上前一把抓住姜游的衣领往后一甩，甩的本就瘸了一条腿的姜游一路趔斜，若不是被人扶住非得摔个倒仰。站稳身形之后姜游还想争辩，却是被一声轰然巨响打断，这突然而至如惊雷般的一声暴响掩盖天地间所有其他声音，随着这声响，只见二楼远端顺着另一侧楼梯大量的水如泄洪般奔涌而下，漆黑的水浪顺着走廊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向我们冲过来，虽然有一间间教室分散了水量，齐胸高的水还是在眨眼间淹没了多半个走廊，让人感觉下一个瞬间就会有水拍在我脸上，把我吞噬进那一团漆黑之中。在钢板尺吼出一个“跑”字之前我已经拉着凌感第一个冲上楼梯，向高处狂奔，身后上楼梯上的脚步声响成一片，眼角余光瞥见不良少年也纷纷争先恐后跟着往上跑，还有几个来不及挤上楼梯的人撤回他们平时栖身的财务室正在奋力拉上那扇防盗门。虽然几乎一瞬间就跑上了半层楼，还是感觉到有水从后边溅到身上，我不敢回头去看，一口气跑上三楼。再往上四楼是食人恶魔的地盘，我一时没敢上去，幸好三楼走廊里目前还干燥清爽，水患并未波及到这一层，我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头向下看，只这么一小会时间奔腾咆哮的水潮已然灌满了一楼整个楼层二楼也被淹了一半，正翻滚着顺着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向上涌动，看起来这水涨到三楼来也用不了太长时间。下面没来得及跑上楼的人一个个死死抓着楼梯扶手上的铁栏杆才没被水冲走得以幸存，正以楼梯扶手借力蹚着水艰难的向上挪动身子。其他多数的不良少年都跑了上来，跑的慢的几个全身湿淋淋的连滚带爬的跟在后边。刘川也跟在这些上楼的队伍里，难得他这个时候还抱着霍荃慧不肯放手，被水冲静了血污能看见霍荃慧被人割开了喉咙，喉管都露出来了，已然断无生理，以前没看出刘川这个小白脸居然如此痴情，生死关头还对霍荃慧的尸体不肯放手！钢板尺呼喝着众人下去接应还在水中挣扎的几人，等到众人都在三楼走廊里聚齐，水已经没过了三楼地面，我们已经得蹚着水在三楼上活动了，虽然楼梯上的几人大多数都被接应了上来，不过躲回财务室的几人多半难以幸免了。这水那来的？这千疮百孔的教学楼的自来水管终于爆了？可全校的自来水管一起爆了也凑不出这么多水吧？而且这水也没有自来水的透亮清澈，看起来混浊不堪，倒像是来自江河湖泊这一类的自然水源，难道这水也如地铁、巨石、Lucius一样是通过空间重叠来到我们学校的吗？这倒底是有多少水进入到了学校里？随着水位不断升高逐渐接近三楼地面，瀑布般轰响的水声渐渐降低，水位没过三楼地面的瞬间那轰响的水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水流在学校里快速流动冲击出的响声，我之前一直在忙着逃命，忙着救援同伴，之前水声渐小一直没能引起我的注意，直到这轰响的水声噶然而止我才反应过来。瀑布般爆响的水声出现时听起来像是源自于走廊另一侧，但水位上升的如此之快，不知三楼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安全，去走廊另一侧探究这水的来源太过危险，而且水声虽停了，水的上涨却没见有任何缓解，我们喘口气的功夫水位已经淹没到膝盖以上了，三楼眼见着也不再安全，我们只能全神戒备的上到四楼。四楼上的吃人恶魔们正聚在走廊另一侧的楼梯附近，探头探脑的向下张望，应该是也在观察这突如其来的水患，见我们上来虽然也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却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这让我们在四楼得以暂时立足。楼下水的涨势丝毫不见缓解，翻滚涌动的水流几乎追着我们的脚跟一路爬上楼梯，看这水势大有要把四楼也收入囊中的架势，四楼已经是这栋教学楼最高的一层了，如果这一层也被水淹了，我们还能往哪逃？上天台吗？我正想到此处，就听钢板尺喊了一嗓子：“咱们得过去！上天台的通道在他们那边！”
大概众人的思路都差不多，都想到了如果被水淹没了四楼就只有上天台一条路可走，也想到了上天台的通道正位于走廊另一侧食人恶魔正聚堆儿的那处楼梯上边的天棚上。这些吃人的家伙们也不傻，应该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早早的占据了有利的逃生位置。不用人督促，众人向着食人恶魔们的方向狂奔起来，这个时候若想活命也只能拼命了。前进中水位飞快涨到了齐腰深，眼看着食人恶魔们顺着梯子鱼贯爬上天台，我们蹚着水前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我甚至开始考虑游泳是不是能更快点。跑动中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呼，我回头去看，原来是赵雨萌和姜游正在拉扯，之前在二楼和食人恶魔们对峙的人群中是没有女生的，倒是食人恶魔撤走之后有几个女生从财务室的防盗门里钻了出来，这也让她们得以跟着我们一路上楼，逃过一劫，这些女生中就有赵雨萌，不过一路上她都有姜游照拂，我倒是没怎么关注她。难道是姜游“关照”的女生太多，顾不过来以至于让她身处险境了？还是姜游这个瘸子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拖着一条腿已经自顾不暇了？若果真如此，毕竟有过肌肤之亲，无论赵雨萌之前如何对我，这时候我总不能看着她葬身于这水中。可看起来情况又好像并非如我所想，远远看着赵雨萌双手乱舞，一声不响的一次次向姜游扑过去，而姜游则抄起一把顺水漂过来的凳子一次次的把赵雨萌顶出去，好像很怕被赵雨萌靠近一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窝里斗哪？可细看之下我才发现，原来赵雨萌身体起了异样的变化，她身上的颜色变淡了很多，就像那截消失了的地铁，就像被凌感从雾中背回的尸体，就像传说中消失之前的licuse一样“口不能言，状若癫狂。”
——她这是正在变透明！她这是正在消失！也许是变成了透明人之后视线不清，也许是对姜游及这份感情的绝望，被姜游推开几次之后赵雨萌失去了目标，一个人在水中挥动着手臂胡乱扑腾着，被水流冲击的几次险些跌到，她看起来像是想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形，可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全远远的绕开她，对她避之唯恐不及，除了水她什么都碰不到。我看不下去了，脑中不断浮现她在我面前一把扯掉自己裙子的情境，身不由己的向她冲过去，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这么无助的一个人在那挣扎。凌感死命拉住我，大喊着质问：“你要干什么？你过去能干什么？”
我被凌感问的一愣，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对这种事的无能为力。赵雨萌变淡的速度很快，在这一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几乎变得一汪水一样透明，像个冰雕一样在水中无力的摇摆，待我和凌感拉扯着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被湍急的水流掀翻不见了踪影，我焦急的一次次潜下水去寻找，可已经水一样透明的她在水中又如何能被轻易找到。几次浮潜无果，水已经涨到齐胸高了，又一次浮出水面的我发现凌感双手扑腾着站在水里直晃悠，表现的很是慌张。我问他：“你干什么呢？”
凌感声音颤抖着回答：“我不会游泳！”
真是越着急越添乱，眼看着我再潜下去一次四楼的水就得比人高了，我也只能先顾眼前这个还活着的人，抓过一个漂在水里的木质课桌让凌感抱着以确保他不会被水吞没，可这一来也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赵雨萌已然彻底不见了踪影。我最终只好放弃这无谓的救援，推动载着凌感的桌子游到通向天台的洞口附近，等我们游到天台口下边的时候四楼的水位已经涨到距四楼天棚只有一米左右高了，因为刚刚的耽搁我们俩个是最后游过来的人，可比我们先到的不良少年一伙却也一个个抱着浮木奋力划水，努力不被水中暗流卷走，保持身处天台通道正下方的位置，却没一个人爬上天台。原来这些人赶到的时候，架在天台通道口上的那一架吕质的梯子已经被水卷走了，大家只能无可奈何的等着水涨到能伸手够到通道口的候再做计较。好在只有十几个人，如果动作快从能用手够到天台到水彻底淹没四楼之前这段时间也足够我们全都爬上天台了，不过生死攸关，没人在这时候还甘居人后，每个人都划着水尽力向前挤，想让自己处于天台通道的正下方，场面逐渐失控，钢板尺也压服不住了。我本就是后加入他们这一伙的，比其他人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又带着一个不会游泳的凌感，根本不敢靠前，只能远远的停在在外围等待机会。水的涨势凶猛，很快就有身高臂长的人第一个伸手够到了天台通道口的边缘，挣扎着爬了上去，但他刚把脑袋伸进通道口就开始手脚乱蹬的扑腾起来，没扑腾几下他整个身体贴着通道口边缘滑了上去，明显是失去了抵抗能力被人拉了上去，不问可知他这是被天台上的食人恶魔制伏之后拽了上去，这时候多半已然性命不保了。我们水里的人都被这一突发情况吓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水位的上涨却并不会停下来等我们，没多一会工夫水已经涨到距天棚只剩半米左右的距离了，我在水里漂着感觉脑袋好像已经快要顶到天棚上了，呼吸似乎都变得憋闷起来。逼仄、窒息的压抑感让人发狂，终于有几个不良少年受不住这濒死的压迫感，合力把一个女生托举进天台通道口，那个女生吓得拼命挣扎、哭嚎，可消瘦虚弱的她终究抵不过几个男生的力气，在被塞进天台的瞬间她的哭嚎嘎然而止，挣扎却更加剧烈起来，其他几个不良少年趁着这个空隙终于一举爬上了天台。有了这个契机爬上天台的人逐渐增多，水中的人越来越少，虽然被耽误了一会时间，大多数人也都得以从水中逃生。等我终于有机会把凌感从天台通道口举上去的时候，四楼已经彻底被水淹没了，不知道是凌感还是其他爬上天台的人动作太过激烈，我在水里被人一脚踩在脸上，这脚的主人踩着我得以借力攀上了天台，我却被他这灌注了全身力量的一脚踩得手一滑没能抓住通道口的边缘，深深的沉进了水里。这一下我呛了水，几乎憋不住气，奋力向着上方的一处亮光往上游，根本无从判断那处亮光是不是天台的通道口。天台通道口大概是附近唯一能出水泄压的出口，我在水中眼角的余光能看见学校里各式各样的东西顺着水流朝着向这边漂过来，而这其中赫然有数具消瘦到形如骷髅般的尸体。这些被活活饿死的学生一个个心有不甘瞪着的空洞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在浑浊的水中那一双双眼睛却显得格外清晰，他们像一个个索命的恶鬼一样离我越来越近，最终我和这些鬼魅般的尸体几乎是同时到达了我眼前的那片光亮处，在他们的“推搡、拥挤”中抓到天台通道口的边缘爬进这唯一的活命通道。天台上也已经灌进了积水，我头脸钻出天台通道口也没能第一时间摆脱水的桎梏，却在这即将看到活命希望的时候水下好像有一只手猛的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双手正扒在天台通道口的边缘用不上力，被这一抓差点再一次被拽进水里，这一下我心胆俱裂，感觉自己正向万劫不复的鬼域坠落下去，还好同一时间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奋力将我往上提，而水里抓我脚腕的力道也是浅尝辄止，我才终于得以逃出生天被人从水中拉了出来。把我从水里拉出来的是凌感，除了他一直蹲在天台通道边上等着接应我，其他不良少年都站在一起保持着与撤到天台远端的食人恶魔们对峙的姿态。不良少年们为了上来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两具尸体都被食人恶魔带走了，他们的结局不想可知，那个被强塞上来枉死的女孩不算，那第一个够到天台的家伙却是生力军，我们对于食人恶魔的人数优势正在被一点点的消耗。而和我们一起跑上来的另外几个女生互相抱着彼此远远的缩在天台另一侧的角落里，想是对这些关键时刻把女生当祭品的前同伙亦或是前男友即恨又怕，再也不会相信我们，再也不会相信男女之情了。天台上已经积了齐膝深的水，天台通道口处翻涌而出的水势不见丝毫减弱，我对水中鬼魅般的浮尸心有余悸，爬上天台来的第一时间就想把天台通道口的盖子盖上，可翻滚而上的水流汹涌，别说盖盖子，想把盖子和通道口对齐都做不到，随着水越来越深，我不得不一次次憋住气潜进水里去尝试，结果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下边一具浮尸也正被水流冲上来，我们两个四目相对脸对脸撞在了一起。这一下吓得我差点一口水呛死，翻身钻出水面，随手抓起一个东西看也没看就想砸过去，却不想这随手抓住的东西颇为沉重，一抓之下居然没能抓得起来，回头一看手里抓着的是一张不知是从那漂过来的书桌。真是天助我也，我立时对着天台通道口把这张书桌按进水里，刚才和我脸对脸撞在一起的那具浮尸被我撞的正横着卡在通道口上，这一下直接被我用书桌捅回了四楼，书桌塞进天台通道口中，借着水的浮力书桌腿正好卡在通道口边缘，这回任你再大的水流也别想有浮尸能从这上来了。完成这些我抬头再看天台上的形势，却发现所有人都暂停了对峙，见鬼一样看向周围的雾。经历了这许多的惊吓之后，我已成惊弓之鸟，几乎不敢转头去看，可我就站在天台通道口附近，距离天台边缘的一圈矮墙仅一步之隔，不想看也看见了，涌上天台的水已经涨的比天台上的矮墙还高了，却没顺着外墙流下去，而是高度超过了矮墙之后还在继续上涨，就好像顺着教学楼的外墙向上延伸出了四面透明的墙，就好像我们正处于一个大号鱼缸的底部。我们曾经把尸体、绳子、尺子扔进雾里，甚至我们自己都进入到过雾中，可这水却不知为什么被雾气完全隔绝在教学楼的空间之内，我不知道这教学楼天台上的淡雾空间有多高，如果上方的诡雾有顶，那这雾中的空间岂不是最终还是要被水灌满，我们岂不是都难逃被水溺死的结局？水位很快超过了众人的身高，我们不得不浮在水面上，天台上的人有一小半不识水性，只能抓着浮木保命，即使以我水性也只能和凌感一起抓着一片木头在汹涌的暗流里挣扎，浑浊的水面下天台通道口早已看不见了，也不知道卡在那的书桌还能不能挺得住，水里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抓我脚的东西有没有上到天台上来了，不过保持不被暗流吞噬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至于水中是不是还有其他致命的东西已经没有精力去担心了。雾气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天已经接近全黑了，天台上没有灯光，四周越来越暗，加之失去天台这个参照物，根本无从判断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我感觉自己好像海难中被扔在水里的难民，在不见边际的水中沉浮。不知在水中漂浮了多久，水中涌动的暗流渐渐减少，水面开始慢慢的旋转起来，在我还没想明白之前，一个旋涡已然形成，旋涡是水族们都无法对抗的力量，更不要说我们这些靠着浮木才能在水中保命的人了。虽然拼尽全力划水，最终还是难逃被卷进旋涡的命运，挣扎了几下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