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不将其一众直接携至此处?”
圣人才将话问出,忽觉百感交集,不待在场其他人回应,当即又言,“既已于两人身上测得此法堪用,缘何不将其一颜娘由狱中带出,将和琢香制得,广而分发至长安城中已然化作鱼怪之人面前?”
雍王与李多祚闻此言,相对而视,面露难色,终还是由雍王开了口,“回禀圣人,虽言其人刘利兆与另一人,皆由和琢香灰……”
言至此处,雍王不禁收了声,见圣人眼神置疑,又继续言道,“由和琢香灰‘医治’,自鱼怪模样复为人形,然城中此时,依下臣二人所见得,且据户部、兵部总计,眼下于城中,鱼怪数量足有近万之巨,既有这般数量,纵使短时制得出所需和琢香,将鱼怪制伏,再用药,又不知将花去多少兵力、人工,其间亦将多有损伤,恐再复周而复始之状……”
“早先,言将鱼怪捕获,回复恐兵士、武侯遭损受伤,同化为鱼怪,如今得了将鱼怪复原为人之法,又言恐其众遭损受伤!朕镇守长安之堂堂大唐军士,难不成竟是一支何事都做不成之弱旅不成?!”
圣人之怒溢于言表,瞪视雍王与李多祚,再张口欲言之时,被丘真人打断。
“雍王与李将军所言又有何错,哲郎缘何闻人之言,只取一半听?”真人说道,“‘纵使短时制得出所需和琢香’一句缘何听而不得?”
“制数人用之香,或须数刻;制十数人用之香,或须数时辰;制数十人用之香,或须一日;然眼下须制万人有余所用之香,此番预备,哲郎粗算,则须多少时日,纵到时自将派人相助,然又将使何人、何样人数,将和琢香散至长安各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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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共一百又八坊,共计逾万头鱼怪,换而言之,均于各坊之中便有百余头之多,一坊住民才方数千、万余,再入数百兵士、武侯,到时所生之乱,坊内住民难免再行不安,城中不过此一众住民,皆乱之后,又如何收场?”
“乱则罢了,一乱之下,城中住民之中,贫道倒要问问哲郎,百万住民之中,最终又有几人得自鱼怪处顺利逃脱?”
“眼下虽见解法,然终须耐性,从长计议才是。”
真人说罢,雍王、李多祚只见眼前圣人一时失神,再一时收起脸上的怒容,若有所思地盯着己方二人。
“以汝二人之见,当何如为佳?”圣人于脑中对丘真人恭声言了句“学生知了”,转而对雍王与李多祚问道。
李多祚身体向前一仰,正要脱口而出,却被雍王抬手轻轻抬肘拦下。
会意之后,李多祚自行站定,雍王才开口,“求请圣人恕下臣无能,暂未思得一件万端之法,”他喉头一动,“不止如此,下臣还思得与此相干之另一件要紧事……”
圣人虽难掩失望神色,却无可奈何,“既已求请,但说无妨。”
“下臣所思,乃眼下既已得知一解鳞症之法,则想来无论长安、东都,皆可用,前时曾听闻,东都鳞症蔓延、鱼怪肆虐更甚,将眼下所知,尽早告知于敬大将军与两位源氏医正,亦为要紧之事。”
“所言不差,只若东都状况更甚于此时长安许多,由敬诚一众知晓,又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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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他一众所知,乃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将颜娘由大狱之中带出,将其人及和琢香用料、制法一同送往太医局,与众御医一同着手制此一味药香,再逐坊分发,一坊一坊清理鱼怪。”
“此法甚好,怎方才言无万端之策?”圣人多有些欣慰,笑而看向雍王。
雍王抬手躬身,“长安百万住民,之中便有近万鱼怪之多,东都想来,与此状并无太多相异,只不知照此状况,要至何时才得将鳞症一症平息下去……”
他在赧然一笑,“下臣愚见,若是此香得如雨似风,从天而降,浇于城中万人万物之上,由众多鱼怪,自然而然复为人形,该是何样场景……”
“所言甚令人忻悦,朕以为若得如此,便同神迹无异。”
早先的急张拘诸,于此时烟消云散,几人之间忽而陷入沉默,油然升起一阵令人仍觉有何事未曾了结的不安。
但细想当务之急便是制香,故而圣人一言蔽之,“既已然解法有了,便各自着手去办矣,尤以先往东都,将消息送去,由他几人知晓为要。”
“喏。”
雍王与李多祚答过是,一先一后离开了宫中。
无独有偶,于东都城外翠峰山上,同有一群人,正欲往长安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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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诚将源阳、源协带返源府,本意就是想将二人被诈入狱前仍准备做的最后一件事,亦是与城中鳞症案息息相关之事,做完。
此件事由正是由源阳、源协自长安受圣命带回彻查僵血案一事中的一项——颜娘曾言于翠峰山玄元皇帝庙的废墟之内,寻到过由丘真人留下,详细记载了精冥石致人发病之原理、经过及最终后果的书册,亦正是由此书册,才有了之后含异骨者尸首骨粉的和琢香。
颜娘回溯此事之时,脑筋清晰,表述甚明,全然不似扯谎,而丘真人幻象亦说得明白,从未于世中存下过这般书册,莫说是存下,有关精冥石、异骨症之事,根本未曾留下过任何记录——唯有一场东都水祭,方为丘真人仅留存于世,与之相关之事物。
两人谁都不至于扯谎,书册是真,真人未留亦是真,则仅剩一样可能,书册乃他人留下,而此人究竟为何人,便是一项急迫须查明之事。
就如地宫那般,存于世中许久,独意外重现于众人前时,才方知此一处所在。
书册许亦同如此,早有人——见地宫之中壁画,不言自明,自然早有人以某种手段,以他人之躯,试过异骨、僵血、鳞症三症,留下些书册记录无可厚非。
地宫有所不同之处在于,与造异症之人同处一时的,还有另一波人,试过解药,且或成功过。
然要确定书册之外,是否亦存有相同表现,是否亦有人已然以文书、字句,将医治之法、破局之法,妥当记录下来过。
如需确定,便要往翠峰山去。
源乾煜曾欲往,期间又旁生出那许多其它事项,一时未及顾上,而眼下敬诚顺利将一双儿女带返至自己身边,且乍看皆安然无恙,心自然沉下来许多。
塔读@ 家中事得消停,为东都城之担心忧虑便缓缓浮上心头,这时又听敬诚重提往翠峰山上去之事,再无不行、拖延之道理。
唯源阳、源协双双应声,表示定要同往之时,被源乾煜与顾氏断然拒绝。
然如此亦未持续过久,夫妻二人自然拗不过再度预备全身全心投入一解僵血、鳞症两岸之中的源阳、源协二人,与异骨案之时不同的是,此一回,源乾煜同往。
为确认是否真如武侯所言之东都城中一众复周旧臣,随武三思、韦巨源二人住进了紫微宫中,源氏三人与敬诚,及一众自告奋勇要行护卫之武侯,天还未亮即启程,绕至通往紫微城外城的星津、天津、黄道三桥,渡至东都北城,亲眼确认紫微宫中是否确为一片灯火。
才行至对岸,便见一片昏暗之下,趴伏有相当数量之鱼怪,而顺鱼怪趴伏之处,再往近皇城方向去,则是层层木刺路障,除非鱼怪搏死向内冲去,再无可能以鱼怪之巨大身形,进入皇城,再往内,便是临时搭设之军帐,作为观察、瞭望之岗哨,必要时还可作防卫用。
军帐前夜间值守之兵士,身着并非禁兵装束,而是府兵,此府兵见到正立于皇城之前,且欲出城之一众人,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甚未行阻拦或言语。
巨量鱼怪趴伏得过近,稍行大声言语,难免惊动本就喜夜间行动的这群鱼怪,之后再生性命之忧,得不偿失,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
但这般加强后的层层防备、守卫,且加之那府兵装扮,恰印证了紫微宫中除住有往日武氏、李唐皇族旧人、要人,定是亦有相当其他朝臣于其内暂住。
究竟为何人,不言自明。
源氏、敬诚一众心里有底,转而沿皇城东侧宣仁门外,经徽安门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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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随行武侯外,另外四人所见鱼怪景象并不甚多,而出城之此时此刻,将往日未曾见得的场景尽数收于眼底,所受震惊不亚于异骨案时,初见满街游走有浑身长满异骨之人。
这番唏嘘,也彻底打消源乾煜本欲对一双儿女于鳞症案牵扯过深,行阻拦之意,正有言所谓寓教于行,当下便是最佳时刻。
出了东都城后,往翠峰山去,视界空旷,即便有鱼怪,也不知藏身于何处,所行之途反而显得更为平顺通利,不消往日时辰,一行人便到达翠峰山脚。
众多探路照明用之火把,将山脚一片照亮,徒增许多安心,而行至一半——至翠峰山半山腰处却又见异样。
向上望至玄元皇帝庙处,本应当为一处废墟之所在,竟同紫微宫内一般,亮起了许多灯火。
此般异像,使众人皆不由加快脚步,亦是同时,静德王府家中仆役见得自翠峰山半山腰处忽而冒出许多火光与人影,直向山上来,便匆匆忙忙地绕至后山山尖处,禀报于武三思、韦巨源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