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的圣人,想要通过反复吟诵真言,以进入自己所造梦境之中,然此一回无论如何摒弃杂念,专心吟诵,也难落得一个同往日一样入梦的结果。
从未失误之事,一经失误,往往当事人并不会立刻朝之前没有过纰漏的事项上思索。
因此圣人迟迟进入不了梦境,反而想到应当是自己头痛过度,而失了往日状态,一时便不再坚持,转而缓缓于坐榻之上卧下。
内侍当圣人是一日之中得知过多公事,而身心俱疲,又遭了中书省前那一着敬诚耍狠,故而失了过多精神,这才缓了下来,休憩片刻,同样未往没能归置于固定位置的法器处考量。
不为内侍惊动,而自己又疲乏不止,圣人还未及将睡下的姿态摆好,竟已迷瞪瞪沉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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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周围由法器环绕的静谧之地,正是已然羽化的丘真人能反之借助这些法器发力,从而全然突破圣人为他设下的屏障,进入圣人的梦中,乃至心智。
已然谧谧入睡的圣人,此时此刻不能觉察丘真人动向。
且圣人道术从未至精通之境界,即便知晓真人正在进入自己脑中,也无从抵挡。
“哲郎……”
一声。
“哲郎……”
两声。
圣人只以为才睡下不久,就为他人惊醒,且此人唤的还是自己早十数年用过的爱称,正欲以对方这般失礼而叱责发难,睁眼见到的却是天下地下一片白茫,而自身不知处于何处。
“哲郎……”此为第三声,前两声来源于四面八方,而这第三声不用辨认,也能得见已然于东都水祭那一日羽化的丘真人,迎面缓步走来。
“真人……非也……既以朕当年小称相称,则朕当唤真人为一句‘老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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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郎既认贫道为老师,怎彼时习得此造梦入梦之术,却从未提及,更是以万般手段相瞒?”
“老师助朕重登皇位,复还大唐,朕心中纵有万般谢意,彼时不知当以何尽表,然谁又知老师一面助朕复唐,一面又密谋灭朕一众皇族,此一项,老师亦从未提及……”
圣人对重新见到丘真人,并不感到诧异,反是双眼泛光,似当下平静之余,更显出对此般道术的些许狂热来。
见真人并不言语,圣人自己又添上一句,“朕与老师,各谋各是,朕从未以异骨症,乃至老师认来那名颜娘所做僵血案为故,质问、叫阵老师,老师如今又怎反来质疑朕?”
“敢问哲郎,察觉贫道于精冥石、吟天殿中加以手脚,是几时?”
“朕当答此问否?朕应答此问否?”
圣人以当初武后请丘真人领那时才为庐陵王之自己习道时,对方常问自己的一句话,反问丘真人——彼时圣人被流放多年,心智脆弱至甚,丘真人之意是以攻其薄弱处,以达锤炼之目的,可谁又知,至眼下此刻,彼时言语竟成了此时对方反之揶揄自己的字句。
“既哲郎——圣人还愿称贫道一声‘老师’,则老师发问,生徒岂有不答之理?圣人若还念彼时道法之缘,不如明示贫道,究竟!是几时知晓贫道制得精冥石,又借韦巨源之便,将其替换入彼时吟天殿?!”
真人此时愤怒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若早时既已察觉,则岂非言明无论显唐五王,或是彼一众复周之韦后、武三思、韦巨源,乃至满朝文武,直至远在翠峰山中的真人自己,所有人的行动皆早已被胜任掌握。
如一切皆早已为圣人所掌握,岂非异骨案又将是另一番说法——一件牵动东都全城,几近动摇朝堂尽数朝臣之怪案,竟是在当今天子默许下发展之终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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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如此,眼前此名圣人怎可称其为不问朝事、倦怠朝政?这番表现几近堪称其运筹帷幄,以东都中人人,尽数为棋子,行己方欲行之事。
真人百余年人寿,所遇君王算不得多,但与寻常世人比,终还是多见过几位,但装傻充愣,凭倦怠懒政迷惑众人,至关键之时一击必杀的城府,却是往来数名君王之中至绝罕见的。
还有肉身存于世时,真人未曾觉何人、何事足以使自己深感后怕,而此时此刻,面对显然十分熟知,却一时又觉根本无从认清之当今圣人,即便再无肉身,亦同觉左肋上方一阵发紧。
而平视彼时那名年过四旬,却心若少年之学生,此时或已是这番模样,真人更是难掩悔恨至甚之面色。
他深知此时当今圣人的不言,即为默认,而这番默认,丘真人还是希望由对方亲口承认。
会意不以意为其意,其言若言自是发自其心——这是两人方为师徒之时,稍事不讲道法,而论人心之时,相互认同的一句言语。
人与人对谈,如相互知意却不言明,则与欺瞒无异,正人君子,方正之士,自当有话直说,且言语直表本意,不掺杂、掩藏任何其它。
若圣人此时不言,不以正面回应彼时为师之丘真人所问,则是为连当初这一句亦忘却了,人有城府未尽是坏事,但倘若一人仅余城府,于他人而言,便是大难。
真人再度以十数年前,为彼时庐陵王老师时的眼神看向此时圣人,再问,“为师还问哲郎!究竟是几时?!”
圣人心中关于丘真人彼时之教导仍在,纵当年几近凡事都由真人教授,如此于此一位亦师亦父之人面前,当守之礼节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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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所言之事,无论彼时异骨案,早先不久僵血案,还是当下鳞症案,纵圣人自身在其中暗处择机适时插手,左右异案走向,此番行动,真人知了又能如何。
既如今事已至此,已成幻象之真人,定是亦对眼前状况无法干涉,以言语回复无可厚非,亦无关紧要,“早于迁都之事定下,而遣韦巨源至翠峰山向老师询问吟天殿监造一事期间,便已有察觉。”
真人早时确已做好得知这一回复的打算,但如今亲耳听见对方亲口所言,仍不由大大哀怨长叹一声,“哲郎糊涂啊!”
“糊涂?既老师言朕糊涂,朕不得再糊涂反问老师一句,制精冥石糊涂否?那洛水之上数百尸首糊涂否?隐兵糊涂否?将隐兵屠尽糊涂否?以毒香致使大唐朝臣身染重病糊涂否?”
“世中此时此刻,不糊涂之人又有几个?偏朕欲以乱治乱,如何又不得了?”
真人闻得此两句,只当圣人同还未为太子监国那时一般,心智全然为才当上一国之君的畏怯控制,平日不愿理朝政,全然交由他人代劳,是担忧自己所作任何决策,但凡出现一丝纰漏,或恐有成百上千死者,成千上万蒙难之人。
而全然放手于他人操持,圣人又恐再度成为傀儡一名,只端坐于大殿之上,至寿终正寝一刻,才能见得身边所有人之真面目。
因此,只得又收又放,可总掌握不好尺度,就同此时所言,放一步,至不妥时,又暗中收一步。
然即便如此,还是陆续出了如异骨案、僵血案、鳞症案这般事由,一步步使这名人至中年重返皇位之圣人,不知所从,而皇位又不可轻易弃之,则演变成眼下这般,言独断,圣人终归每日都将大多数决策,交由朝臣去办,言放手,却为了控制局面,连本全然不晓如何施解之道术,都要用上。
真人反复揣度圣人心绪,反使自己心境更为平稳,念及当初一事,和圣人对视一眼,以梦境之中烟雾化为两把胡床,一张案台,抬手示意圣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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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民自不必说,”真人瞥了一眼此时圣人脑中,知晓五王皆已死于非命,“莫说辱民,就算那一时被贬谪之功臣良将,也未躲过受辱含冤之夙命。”
“长此以往,人人整日为无谓之事担惊受怕,又有何心绪去劳作、经商?可或非为贫民哉?”
“哲郎眼下所行之事,竟与曾经唾弃之事全然相仿,是何道理?”
“难不成,哲郎——当今圣人,便愿如此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