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客栈内声音回响着,空气里的灰尘迎着晨光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玄凌脚步一怔,心里暗叹一声“本王说了,生死有命。"
他眸色阴沉,再看向司星徒时,已经没了方才的寒暄之感,反而透着丝丝冷意。
“小王爷,你跟大成百姓之间的人情债,本王还没来得及算清."
他看着司星徒,声音低沉的道:“元宵节,大闹街市,放火伤人,还带着南溪一路来到织里,帮着北刀引战伤民..你与我的桩桩件件,如果要清算,只怕你的十个阿止都不够抵命!”
他看着手里的鼻烟壶,冷笑着道:“只是没想到,诡谲难测的南疆贵人,也有弱点.真是难为小王爷心里真的有个活人可以记挂牵绊….本王记住了。
玄凌顿了顿,道:“为了小王爷身上这一缕尚存人味儿,等到本王回京,赫连大人能醒来无恙.到时见,司星止的命,救是不久,便由神医她自己定夺。”
转身拂袖。
玄凌踏上最后几阶楼梯,走到客栈二楼。
一抬眸,二楼的回廊当中站着一身青衣的南溪,抿唇而立,眼眸悠悠。
她正满目哀情的看着楼梯口的玄凌。
“主子……”
口中的话只说了半句,玄凌便移开目光,大步向前绕过她,走向回廊深处客房。
身影交错的一瞬间,一柄短刀不出意料的挡在玄凌胸前。
握刀的人,正是跟了他十余年的南溪姑娘。
玄凌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寒意。
“主子,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南溪拿着刀抵在玄凌胸口,手腕颤抖着,言语也止不住的颤抖着。一双美目里蓄积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滴在身前的青色衣襟上,像是春雨一般,稀稀落落的,开出花儿来。
“主子,这里头的人,你能不能放过他”
南溪抬眸,红着眼睛看着玄凌道:“他跟我一样,只是个可怜人.一身武艺,一身文采,求而不得,爱而无终...这么多年,痴心不变,这才犯了傻,走错了路.…
南溪哽咽着,继续道:"可是,主人这世间的恶人这么多,难得走错一步的人,就不能有回头的权利了吗?"
玄凌面无表情,眼里的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让开。”
“我不!"
南溪上前一步,满目泪光的看着玄凌,语气恳求的说道:“主子...我知道,我如今这副卑微的样子让你嫌弃,可是我曾经也是大梁的世族贵女,我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女子啊..幼时,南梁的宫宴上,你的一场吟诗舞剑,我便像是被夺了魂,一路跟着你一路北上不问前程,不求身份。
这么多年.我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玄凌冷眸,侧头睨着她,冷言再道:“阮南溪,我说,让开。"
南溪痴痴的笑着,丢掉短刀上前一步,死死的抱着玄凌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前,啜泣的哭道:“主子!是我傻,是我痴我现在明白了!我不求你待我像待她一样好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像之前一样,做你的女官,做你的谋士也好不管是南梁,还是大成,还是西域南疆我只想跟着你”
她眼泪巴巴的抬头看着玄凌,眼眸红肿的道:“我知道,我曾经犯了很多错,也说过很多过分的话.可是那都是身不由己!主子,你知道的,我中了毒!中了虫蛊啊!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玄凌冷着脸,从阮南溪的怀里抽出手臂,伸手钳着她的脖颈。
“阮南溪,你,何至于此!”
南溪抬眸对上玄凌的眸子,心绪翻涌着,看到他眼底的情绪时,心里燃烧的火焰,一瞬间冷若冰窟。
眼前这双眸子里的杀意,她只在战场上见过冷酷,嗜血,无情,厌恶。
这世间所有黑暗的情绪,都不抵玄凌看她的这一眼。
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以脖颈上自己日思夜想的手却越收越紧,让她室息。
"主主子…"
南溪不自觉的颤抖着,双手攀上来,想要将钳制住自己脖颈的手指掰开,怎奈这手指冰冷如铁,越掰越紧,她呼吸都开始困难。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暗地里的动作?”
玄凌眼眸森冷,唇角微沉。
“从前在柔然时的心思不纯,便也罢了。后来在南疆,你假借虫母作怪,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手上的银针淬毒,见者封喉..你当本王瞎吗?”
玄凌上前一步,将她抵在木柱子上,言语冷冽的道:“上个月在都城,司星徒只是纵火街道,是你将火星引燃到茶楼后头的草垛,想要让她一尸两命...阮南溪,本王何时给你的脸面,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南溪眼神惊恐,满目的红血丝随着室息感逐渐充斥眼白,脸色酱红。
玄凌依然冷眼看着她,手上难以控制的恨意暗暗发力,像是要活活撕碎了眼前的女人。
生死一线时,五指骤然放开。
南溪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捂着脖颈,仰头看着眼前的幽冥。
充血的眼眸渐渐地冷静下来,没了爱意,没了哀求。
她带着嘲笑,带着绝望,带着愤恨从身边捡起掉落的短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冷笑着看着玄凌,一字一句的说着:“李辰凌,你好狠的心我终于说服自己不爱你了这辈子,我爱了你二十年,太累了…
不管你认不认,活着的时候,我生是你的人,死了以后,我会化作厉鬼,看着你跟她不得好死,不得善终我到要看看,诅咒之下,你们要如何幸福!!!”
手起刀落,寒刃割喉。
脖颈间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一袭青色的衣袍,像极了草原上绽开的珠曼沙华,死亡夺目,惨烈璀璨。
玄凌皱眉退后,双手背在后头,眼睁睁的看着南溪带血流殆尽.这个跟了他十年的女官,落得如此下场,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无能为力了。
木门轻启,吱呀一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司星止从一间客房内走出来,眼眸无光的看着木柱子旁边已经气绝身亡的南溪。他木呆呆的上前,蹲坐在她身边,抱着身体冰冷之人,护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摇晃着。
司星止像是没有看到玄凌一般,只对着怀里的尸体道:“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玄凌看着眉心狂跳,心中不忍。
抬眸看了看后头紧闭房门的里间,他转身向二楼最里间的客房走去。
二楼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玄凌的背影,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淡泊枯瘦的身影剧烈摇晃着..良久,良久。
司星徒从一楼走上来,站在楼梯口看着眼前的这副惨状。
眸子动了动,拍了拍暗处之人的肩膀,道了声:“节哀。"
紧接着,他走到司星止的身边,言语温柔的对他道:“阿止,阿止...我们带她回家好不好?"
司星止摇了摇头,固执的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松手。
“阿止,阿止..这里冷,南溪姑娘喜欢春天,喜欢南方,你忘了吗?"
司星止抬眸看着身边之人,问他:“南方?"
“是啊,我们带她回家...回南方去,好不好?"司星徒像是哄小孩一样,将司星止扶起来。
司星止抱着南溪的尸体一起站起来,看着暗处的人,言语僵硬的说道:“回.回南方去。”
“嗯。“暗处之人轻哼一声,身子便再也撑不住一般,向后倒过去。
司星徒快步过去扶着他,暗处这人才不至倒地。
"当心……”
司星止也皱着眉头,看着形容枯瘦的人,笃笃定定的叫了声:“哥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