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瑭是一路跑回去的,风驰电掣地穿过一群亲来亲去的小情侣,一口气蹿上五楼。
体测时如果她也这么买力,五十米就不会跑出十二秒六五这么个让体育老师扼腕的成绩了。
她呼哧带喘地冲进寝室时,还吓掉了商宛宛的前男友面膜。
商大小姐颤巍巍地拎住险些去敷地的面膜,朝窗外看了看:“怎么了糖糖,不会又有人追你吧?”
阮瑭大二时有一位十分狂热的追求者,那都不是普通的狂热,简直是狂热的究极进化体。只要她们从女生宿舍、女更衣室或者专业课教室这种外人禁入的地方走出去,不出五十米,这位大哥绝对会一脸灿烂地出现。那段时间阮瑭不堪其扰,晚上做梦都是被人成宿成宿地追着跑,简直身心疲惫。
一提到他阮瑭就条件反射地打寒噤:“不、不是。”
隋彤拍了拍她的后背:“还没到闭寝呢你着啥急,这脸红的。”
阮瑭干笑两声捂住脸,她也有点懵,喊完那声“哥哥”之后就觉得背后那道目光太摄人,好像再不跑就走不掉了似的。
啧,心跳还特别快。
“不舒服?”商宛宛看她抚着心口,顺手捏了一把,“啊啊啊好软啊!”
阮瑭:“……”
隋彤:“把你的咸猪手拿开,别占我老婆便宜!”
甄灵:“边儿去,那是我老婆!”
“燕大cp榜第五名‘商唐’了解一下?”商宛宛敷着面膜优雅地坐下,“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妾!”
阮瑭笑不出来,她该怎么跟这三个亲亲室友说——自己真的要做别人的老婆了。
大一开学那会,一手把阮瑭带大的外公刚过世不久。她当时的状况很糟糕,极度的悲伤和疲惫仿佛掏空了她的身体,整个人形销骨立。因此,商宛宛三人对她家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
大四的课很少,大家忙秋招、忙实习、忙留学申请,除了要考研考公的同学,一直住在学校的人已经不多了。
隋彤手里攥着好几个500强企业的offer,商宛宛家境优渥不愁就业,甄灵在筹备开个人工作室,阮瑭则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
她们三个都是燕城本地人,完全可以住回更舒服的家里,阮瑭知道她们一直没走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自己落单,因为她在燕城没有亲人,家乡远在千里之外。
525寝室一贯奉行“以食为天”的简单原则: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之前那三只谈恋爱时都请过脱单饭,结婚也算脱单,那么该自己请客了。
“那个,”阮瑭举起右手,“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甄灵:“什么事啊老婆?”
商宛宛:“是要翻牌子了吗?我可以!”
阮瑭早就习惯了被她们调戏,淡定道:“下周我请你们吃饭。”
隋彤:“为啥?又发奖学金了?”
阮瑭摇摇头:“我要结婚了。”
“!!!”
“!!!”
“!!!”
—
阮瑭睁开眼睛后看了眼表,上午十点,她很久没有睡到这个点起床了,感觉浑身都是酥的。她坐起身看了看,那三只都还没醒。
昨晚折腾到几点睡的阮瑭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她说完自己要结婚后,场面就渐渐失控了。
先是超过一分钟的全场静默,然后是为时五分钟的推翻与论证,最后是长达十分钟的土拨鼠尖叫,成功召唤出了宿管阿姨。
在排排站接受了一场从日常作风上升到政治觉悟的批评之后,隋彤三人把阮瑭架到床上,开始逼供。
“什么时候好上的?”
“是燕大的吗?”
“今年多大?”
“之前怎么没说?”
“他是做什么的?”
“对你好吗?”
“他家是哪里的?”
“是独生子吗?”
“长得帅吗?”
“技术怎么样?”
“……”
阮瑭发觉很多问题她都答不上来,索性从网上调出了陆景行的百科。
然后就把大家吓了一跳。
主要是隋彤和商宛宛吓一跳。
隋彤:“卧槽,这不是我签三方的那家公司的大老板吗!”
商宛宛:“卧槽,这不是我爸说的那个很难搞的大佬吗!”
甄灵:“卧槽,你们怎么骂人呢?”
阮瑭:“……”
百科显示陆景行是鹿为集团的现任总裁。
这家公司阮瑭也听说过,几十年前做房地产起家,在互联网技术兴起时眼光独具地创建了网络零售平台“鹿锦集”,因顺应了时代潮流得以更进一步。直到今天,鹿为集团的商业版图已经覆盖了金融投资、地产、电商零售、文娱传媒、游戏及医疗等多个领域,实力雄厚。
阮瑭之前只是听舅舅说陆家是做生意的,说陆景行硕士毕业后就接了他父亲的班,把公司经营的很好。自己这运气也是简直了,白捡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公。
“老板娘,”隋彤抱住阮瑭的大腿,“我是不是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甄灵鄙视她:“说好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隋彤理直气壮:“这哪是五斗米啊?这是五百、五千、五万斗米啊!”
“我觉得是。”阮瑭笑眯眯,她知道隋彤只是开玩笑。
商宛宛却有点担心,她家的公司和鹿为的一个子公司有合作,听到的“江湖传言”也多,无非都是说这位陆董如何杀伐决断或者不近人情。阮瑭这只小白兔,怎么跟大灰狼抗衡啊?
“糖糖,你想好了吗?”商宛宛委婉地说,“陆董和我们不一样,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以随心所欲,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他对你不好怎么办?”
隋彤和甄灵闻言也正色不少,豪门里什么事没有?万一陆景行是个衣冠老禽兽,阮瑭可能逃都逃不掉。
阮瑭摸摸三人的头:“放心吧,陆景行的爷爷是我外公的好友,婚事是两家人都支持的。”
“至于陆景行,”阮瑭回想起路灯下那道挺拔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挺相信他的。”
商宛宛松了口气,随即幽怨道:“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苍天呐,我养了三年多的大白菜就这么被z……被拱啦!”
甄灵:“你怎么也这么怂,人都没在跟前,连个‘猪’都不敢说?”
商宛宛能屈能伸:“我家的公司还要仰仗着鹿为的合作项目,衣食父母当然得供着。”
隋彤接着商宛宛之前的话音:“见色起意也行啊,说明糖糖的红鸾星终于动了。”
甄灵:“希望那个陆董桃花别太多,不然我们糖糖岂不是还要跟狐狸精撕逼?”
“这个你放心,”商宛宛说,“陆董是出了名的中央空调,哦,制冷的那种,这么多年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私生活风评很好。”
“大佬这么禁欲?”甄灵脑洞大开,“不会是……不行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三人瞬间转头看向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阮瑭,目光中充满怜悯。
阮瑭:“……”
随后四人就开始东拉西扯地闲聊,聊恋爱的经验、喜欢过的人,给阮瑭出主意、打预防针,一帮未婚少女大言不惭地讲夫妻相处之道,竟然还讲得头头是道。
阮瑭迷迷糊糊地听着笑着,感觉好像回到了大一军训那会,四个姑娘才刚认识,晚上熄了灯裹着被子“夜谈”,黑暗降低了陌生带来的紧绷感,同时让情绪更鲜明,她们就是在这样的“夜谈”中熟悉了彼此,然后互相扶持着走到今天。
阮瑭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之后披上衣服去买午饭。她们帮彼此带饭是常事,各自的口味都记得很清楚。
燕大的学生食堂好吃又便宜,阮瑭点了一份特辣鸡公煲、一份蜜汁烤肉拌饭、一个顶配的煎饼果子、两个炒菜还有一份瓦罐乌鸡汤。
重味大荤,她们的最爱。
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不多,出菜很快,阮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踩着阳光往回走。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阮瑭把食品袋放到花坛上,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划下通话键。
空气突然安静,阮瑭感觉自己好像被扼住了咽喉。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爸。”
一道冷硬的男声从听筒中传出:“嗯,怎么这么久才接?”
“……刚才在忙。”阮瑭轻轻揉搓着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说不清是冷还是别的什么感受。
“忙?又在写你的那些文章?”方峥语气中的不满很明显,“我早就跟你说了趁着没毕业去考个会计证,以后找工作好歹有个拿得出手的技能,只会写字谁会要你?偏偏……”
阮瑭懒得争辩,把手机拉远些,就当听路人骂街。
三分钟后,单方面的质疑和打击进入尾声:“写字能赚什么钱,当初让你学金融,你外公非叫你报什么中文系,搞得跟个书呆子一样,整天就知道……”
其它的都无所谓,就这句不行。
“报中文系是我自己的决定,姥爷只是提了个建议,没有强迫我,”阮瑭平静地打断他,“而且,您以为我高考填志愿那年,我已经在念大一了。”
能刺穿虚伪的只有赤/裸的现实,阮瑭的未尽之言让方峥一时也有些接不下去,通话就此沉默。
手机微震,来信漂浮在屏幕上方:【宛宛爱吃鱼:糖糖和饭饭回来了嘛?】
阮瑭唇角微勾,驱散了方才的冷意,回复了一个【马上】后,先开了口。
“您还有事?”
“算了,我也懒得说你,”方峥连忙接话,语气却略带叹息,像是原谅了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下个月你李阿姨过生日,到时候来家里吃顿饭。”
阮瑭皱起眉,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重新冒出来,胃里也翻江倒海。
李蓁蓁,方峥在阮瑭的母亲病逝后娶的继室,给他生了一个名叫方琰的女儿。
但是,阮瑭的母亲是在她九岁时过世的,方琰却只比她小四岁。
让自己去给李蓁蓁过生日?
阮瑭竟然有点想笑,对于方峥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她有时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方峥并没有等她回应,他只是通知一声,现在已经讲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咳,公证书下来了。”
阮瑭垂在身侧的右手瞬间握紧。
方峥:“下周一去取。”
他的语气罕见地有些闪烁,显然为了不让财产旁落和亲生女儿做公证割裂家庭关系对方峥来说也不是一件长脸的事。
但阮瑭却笑了,而且发自内心:“好,我会去取的。”
这一天,我真的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