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瑭竟然在陆景行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缝。
不过他立刻就作出了回应,没有让自己感到难堪:“可以。”
阮瑭松了一口气,欲盖弥彰地搓了搓滚烫的脸颊:“那、那就好。”
陆景行盯着对面脸红得快蒸发的小姑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难得划过一丝狼狈。
他喝了口茶,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补充道:“我对孩子没什么执念,要不要都行,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不用担心。”
阮瑭面色一喜,连忙点头。女性在职场上本就艰难,她确实不太想生孩子。
又安静了几秒。
“还有什么问题吗?”陆景行的眼神有鼓励的意味,“都可以说出来。”
阮瑭摇了摇头,本来她还想说自己不想当全职太太,但听陆景行刚刚话里的意思,想必是支持她工作的。
阮瑭撑着下巴问他:“那你呢?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这样才公平。
陆景行眉眼舒展开来:“暂时没有,不过我平时工作很忙,经常需要出差,所以可能没时间陪你。”
阮瑭并不怎么介意:“没关系,工作要紧,我读研后也会很忙的。”
是平等自由且各自奋斗的和谐婚姻,外公的选择着实不错,阮瑭欣慰地想。
陆景行:“嗯,之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再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阮瑭看着他:“好,你也是。”
陆景行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如冰雪消融,让人如沐春风:“好。”
-
当晚,阮瑭是搭陆景行的车回学校的。
她原本是想自己乘地铁的,结果被陆大佬轻飘飘的一句“我送我的未婚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给噎得乖乖坐进了副驾驶。
陆景行的嗓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未婚妻”三个字被他念得有缱绻的味道,字字敲击在鼓膜上,透过听觉神经传递到大脑,一路麻痒。
阮瑭搞不清楚这种感受从何而来,因为陌生所以本能地回避,她偏过头,尽量不去看他。
陆景行开车时很专注,两人一路无话。
等到车在学校南门停下,阮瑭转过头正准备向陆景行道别,却见他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眼看着陆大佬从车前绕过来,似乎还有帮她开门的意思,阮瑭被这隆重的仪式感吓了一跳,抢先一步打开了车门。
“我、我自己来。”
陆景行眉梢微挑,往后让了一步,没说什么。
阮瑭脑袋一时短路,忘了身上的安全带还没解,刚要起身下车就被猛地勒回到座椅上,厚实的大衣撞上真皮椅背,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阮瑭被抡懵了,反应过来后嫩白的小脸刷地红了一片。
陆景行的涵养很好,没有出声没有笑。阮瑭却尴尬到不敢抬头,手忙脚乱地去扯那根恪尽职守的安全带,结果越着急越解不开,最后她急得手都开始抖。
“唉,小笨蛋。”
阮瑭慌乱间好像听见有人轻叹了一声,但还没等她分辨出内容,清冽的雪松气息就围拢了过来。
陆景行弯腰探身过来,左手撑在她颈侧的椅背上,右手越过她去够安全带的插扣。
距离瞬间拉近。
阮瑭屏住了呼吸。
她的脑袋现在就卡在陆景行的颈窝里,男人刀削斧劈似的下颚近在咫尺,阮瑭生怕自己轻轻一动就会撞上去。
身后是纹丝不动的座椅,左右是男人修长结实的手臂,她被铺天盖地的木系男香困在中间,避无可避。
好像落入了什么陷阱。
头顶响起了一声略带无奈的轻笑,阮瑭不由自主地抬眸,直直撞进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里。
她的心跳在顷刻间停了半拍。
“瑭瑭,松手,”陆景行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你抓得这么紧我怎么解?”
手中紧攥的插扣被轻轻晃了晃,阮瑭像被烫到似的飞快撒手:“哦哦,抱歉。”
陆景行轻巧地按了两下,然后拉起安全带退回原位。
束缚解除,阮瑭迅速下车站好。
“谢谢陆先生。”
陆景行垂眼看她:“还叫陆先生?”
“……”
那要叫“景行”吗?阮瑭试着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口。
陆景行看着纠结的小姑娘,心念微动,主动提议道:“我比你大七岁,你可以叫我哥哥。”
这个可以,既不显生疏也算是一个敬称。
阮瑭乖巧点头:“景行哥。”
陆景行沉吟片刻,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直接叫哥哥。”
阮瑭显然被这句话惊着了,她看着陆景行那张不苟言笑的俊脸,啥?叫“哥哥”?
陆景行看着她惊疑不定的表情,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他捏了两下鼻梁骨,妥协道:“算了,就叫那个吧,我送你进去。”
“啊?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燕大校园虽大,但南门离宿舍区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陆景行没有同意,抬手把表盘指给她看:“十点半,太晚了,这个时间校区里人少,我送你到宿舍。”
有理有据,无从反驳。
阮瑭乖巧点头:“好的。”
十月中旬的天气,因为接连大雨,气温骤降到十度以下。
陆景行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身旁的阮瑭却早早就换上了及膝的毛呢外套,还用一条长长的羊绒围巾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
“怕冷?”陆景行问她。
“嗯,”阮瑭的手缩在口袋里,她抻了抻脖子把下巴颏从围巾里露出来,“燕城的风太大了。”
陆景行:“可滨江的冬天比燕城还冷。”
“但滨江纯粹是温度低,而且很早就开始供暖了,”阮瑭的话语里带着嫌弃,“这里又干又冷,十一月底才给暖气。”
陆景行若有所思,状似不经意地问:“来燕城这么久都没习惯?”
“也不久,”阮瑭回答,“三年前大一开学时才来的。”
陆景行又确认了一遍:“之前从没来过?”
阮瑭不假思索:“没有。”
陆景行敛了敛眉眼,话头拐了个弯:“我在学苑路有间房子,步行到燕大十分钟左右,你毕业之前我们可以先住在那,自采暖,现在就能通暖气。”
对哦,她马上就不住校了。
阮瑭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提的那个要求,脸颊隐隐发烫,她咳了一下,往昏暗处躲了躲:“好的。”
刚走到宿舍区前面的路口,阮瑭就停下了脚步:“陆、景行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陆景行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明显热闹许多的宿舍区,似笑非笑地说:“怕被人看见?”
阮瑭:“……嗯。”
“……”
陆景行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他看着眼前讲究“避嫌”的小姑娘,成年之后早已湮没多年的恶劣因子又冒出来隐隐作祟。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平齐,语气散漫却透着危险:“哥哥拿不出手吗?”
阮瑭惊愕地瞪大了眼。
这实在不像是陆景行会说的话。
“没、不是,”阮瑭在晚风中凌乱,试图合理地解释,“你是公众人物,这个时间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被人看见传出去不太好。”
宵禁前的女寝楼下到处都是依依惜别的小情侣,眼杂嘴也杂。
陆景行压低声线:“可我送我的未婚妻回宿舍,合理合法,不怕别人看。”
“……哦,”阮瑭无话可说,“那、那就走吧。”
陆景行逗完小孩神清气爽,又恢复成英明神武的陆大佬。
“这次先算了,”他揉了揉小姑娘蓬松的发顶,“去吧,我看你进去就走。”
阮瑭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跟他告别:“哦,景行哥再见,路上小心。”
阮瑭跨进宿舍区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陆景行形单影只地站在路灯旁,昏黄的灯光倾泻而下,在黑暗中为他镶上了一层暖调的边框,却衬的那道挺拔的身影格外寂寥。
阮瑭没来由地心口酸胀。
也莫名地有股冲动。
她转过身,高举双臂用力地朝他挥手,清脆透亮的嗓音划破夜空:“哥哥晚安!”
陆景行狠狠一震,随即笑出了声。
他看着阮瑭兔子般逃窜的背影,喃喃低语。
“晚安,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