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二点。
何念青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开门声,瞧见傅嘉柔在玄关处换鞋子。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声音很明显带着质问,“我不是安排了人送你回来吗?”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耽搁了。”傅嘉柔简单带过,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你还不休息吗?这么晚了。”
何念青本就对傅嘉柔今晚表现有诸多不满,本打算等她回来好好教导一番。结果,一直等到十二点才见她姗姗来迟。
“呵,我以为你不知道那么晚了呢,打算在外面过夜了,清德七中没能让你变乖,反而让你染上了这些破习惯是吧……”
“我说了,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幸幸也去了,怎么她没事耽搁只有你特殊?”说着,何念青接了个电话,一秒切换成笑脸。
“喂,陈董,对对,她已经回来了。”何念青说看了眼傅嘉柔,“什么?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好的,我知道了。”
她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这样啊,孩子没什么事,谢谢您关心。”
陈立坤没说陈叙川带走了人,只讲了陈明泽停车场发生了意外,除此之外,就是询问傅嘉柔情况。
听到人平安归来,他松了口气,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简直不知道怎么跟何念青交代。
毕竟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陈叙川是他儿子的事实。
“傅嘉……”挂了电话,何念青转身看向傅嘉柔,发现她已经在上楼,“回来,我话还没说完。”
这次是她误会,但是她这种并不算好态度,她依然非常不满。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知道通知我一声?我好另外叫人接你回来。”
傅嘉柔有些累,不想说话。
“怎么不说话,我现在是不是说不动你了,但凡你把话说清楚点,我也不至于以为你是夜不归宿,你……”
“但凡你能把我手机还给我,我也不至于联系不到你。”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
等到一切都办好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傅嘉柔蹑手蹑脚下了一楼,找回之前何念青拿走的那个手机,又蹑手蹑脚回了房间。
一开机,手机连续弹出好多条信息,除了两三条是来自运营商的,其余都是……陈叙川发的短信。
停留在两天前晚上。
何念青突然来接她的那天,她没来得及和他说,手机便被拿走了。
“你在哪?不用洗热水澡了?”
“看到信息之后给我回个电话,不然下回让门卫不放行,你信不信。”
“……”
“回家了?不需要我了是吧。”
“就这么消失也不说一声,耍我呢?还玩关机。”
“老子白疼你了。”
“不接电话就算,回个信息,也行。”
好几个时段的信息,傅嘉柔一条一条看下来,自言自语一般的短信,却让她愧疚难安。
最后一条信息——
“行,我懂了。”
倦意此刻消失得了无踪影,她能感受到,他当时有多着急。
本以为,他打电话时听到手机关机,应该会不打,没想到他还……
她给陈叙川打电话,心里在默记他的手机号,那头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他不会还没回到吧?
而且,他肯定不可能会他那个家,清溪市离这儿这么远,他在清德市有落脚点吗。
再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她忽然间,体会到了那天她突然消失,他心里的那种着急与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让人不安。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她急切地接起,“陈叙川。”
那边是烈烈风声,似近又远的闹市车鸣声,时间恍若在这一刻静止,他“嗯”了一声。
“刚刚骑车,没听见手机响。”他停在路边,长腿撑在地上,后视镜里倒影出男人硬朗的侧脸轮廓。
“你还没回到……家吗?”
家这个字听起来有些讽刺,但她找不到其他替代词。
陈叙川环视了四周一圈,深夜的街道并不冷清,车辆,无家可归的路人,远处的高楼大厦依旧灯火通明。
他敛眸道:“回到了。”
刚说完,一群年轻男女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拿着酒瓶,嘴里哼唱着听不清词句的歌,并排着,疯狂又吵闹。
“帅哥,要过来一起玩吗?”
“一起唱歌啊,徒步清溪市敢不敢?”
……
傅嘉柔清楚地听见了陌生的声音,他压根没回到。
凌晨一点的时间,还在街头。
她忽略他前面的回答,“现在这么晚了,你要回哪里?”
“你管我回哪里。”陈叙川说,“赶紧睡觉,几点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现在就躺在被窝里了,”她说着,即刻钻进被窝里,手里攥着手机,“要不,要不你在附近找个旅店什么的,先住着吧,都这么晚了……”
男人的声音夹着冷风呼到她耳边,“行,知道了。再不睡我治你。”
语气并不好,傅嘉柔猜到他肯定不听他的,但他威胁不了她,“……那你回到了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许久后,那头才“嗯”了一声,像是很艰难才发出的声音。
听说,在睡前反复想起的人,会出现在梦中。
傅嘉柔抓着手机睡不着,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的是错乱的画面,全都有关于他,有关于陈叙川。
从开始,到现在。
意外的相遇,到如今的渴望靠近,
他似乎,一直在遮掩着什么。
有时候将她拉得很近,捧在手心,有些时候又将她推开,不让她靠近,若即若离。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唯一一个,在她处于黑暗中依然没松开过手的人。
他帮过她的,她全都记在心里,从未清零。
“我喜欢你。”她抱住了他的腰,紧紧地。
陈叙川声线不带半分感情,“松开,可我他妈不喜欢你。”
“不松,我不松,我就是喜欢你。”
“玩玩而已,你当什么真?”
说完,他一点一点掰开了她的手臂,任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抗衡不了他的力量。
“我不信,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眼神回到了她第一次见她时,冷漠,生人勿近,像是有融不化的冰块,“说了多少遍,我就他妈这样,你不信有用?”
她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说谎痕迹,她盯到眼眶发酸,盯到泪水上涌,盯到泪水决堤。
他锁着她两只手腕,“傅嘉柔,你不会这么玩不起?”
傅嘉柔猛地睁开眼睛,眼角处是湿润的,心底钝痛的感觉还残留着,失去一个人的感觉,令人喘不过气。
久久地沉浸在这种痛中,她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滴,身体保持同一个姿势。
枕边手机忽然震动了下,点亮了全黑的夜。
“到清溪市了。”
短短五个字,傅嘉柔一瞬间清醒过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还好,那只是一个梦,噩梦。
她很想给他打个电话,想了想,凌晨三点的时间,他的身体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运作,早就超了负荷,很需要休息。
黑暗中,傅嘉柔蜷缩在被窝里,盯着手机屏幕许久,翻着他发给她的那些信息,一条一条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信息来自陈叙川——
“晚安。”
像一片羽毛,轻轻柔柔地划过,瞬间抚平了梦境带给她毛躁。
“嘉柔,我真的以为你要转学了,这么多天都没回来。”方媛说。
“没有,家里发生了点事,所以现在才回来。”本来傅嘉柔以为,表演结束后何念青便会送她回来。
何念青说她工作忙,没时间送她回去,让她呆在家里,也不让她出门。似乎就是为了让她欣赏她和白幸幸之间“和睦愉快”的相处。
让她学着点,什么样的女儿才最讨她欢心。
可是何念青忘了,亲情这种东西也是双向的。从未得到过浇灌的树苗,能凭借干枯的枝桠开出花来么。
所以,她做不到,做不到白幸幸穿着那般乖巧讨喜,冷眼旁观了两天。
何念青见她石头一样,没有丝毫表示,才“百忙之中”抽空让人送她回来了。
依旧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转学离开。
其实傅嘉柔不想转学了。
这儿有她想见的人,她在这儿生活比在所谓的家里,自由一百倍。
“你不知道,那天你妈妈把你接走之后,陈叙川学长基本上把我们班的人都问遍了,就差把人抓起来逼供了。”
她有些愧疚地低头。
但是,莫名其妙又生出另一种感觉,她是被需要的,不是可有可无有需要才被想起的东西。
“还有,那天晚上陈叙川学长不知道在女生宿舍等了多久,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吓都吓死了。”方媛拍着心口。
“他长得这么好看,不会吓人。”傅嘉柔半开玩笑道。
方媛说着,话锋一转,“但是最近这两天,好像都没见过陈叙川学长来接你了……都变成何天学长了。”
提到这里,傅嘉柔笑意淡了不少,眼眸垂下,“他可能最近有事在忙吧。”
这几天,基本上是何天带她出的校门。
每天下午她怀着期待出教室门,在看到何天时,希望又落空了。
问起来,何天总是说“陈叙川有事在忙”。
比如说今天,下午放学,依旧是何天等在楼下。
“何天学长,你可以告诉我,陈叙川学长到底怎么了吗,他这几天有没有来学校?”
“来的,怎么不来,我不是跟你说了,他这几天都比较忙,没空过高二校区这边。”何天架打得厉害,谎话却说不顺溜。
“他忙什么啊,能不能具体点?”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拯救世界吗,还是维护世界和平?”她语气里压着的气。
“啊额,不是。”何天心里汗颜。
“那是不是生病了,你有他家钥匙吗?我想去看看他。”
“这个,川哥不会随便给别人他家钥匙,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他家钥匙,他一般也不会让人上门。”
“那就是说他真的生病了?”傅嘉柔蹙眉,何天并没有否认她前一句。
何天一愣,这小姑娘的话里竟然还给他下了套,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这个肯定没有啊,川哥身体不知道多健康,杠杠的。”
他干笑着,其实心里不停地冒着冷汗。这姑娘看起来没她长得好忽悠。
目送着傅嘉柔的背影,随后,何天像做贼一样,拿出手机对着傅嘉柔的背影咔嚓一声。
他给陈叙川发消息——“圆满完成任务。”
陈叙川:“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