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正式散场,傅嘉柔准备下楼,才到楼梯口,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嘉柔,我送你回去,也是何总嘱托的。”陈明泽站在她身后,笑容又回到了此前的彬彬有礼。
傅嘉柔对他没有半分好感。
她可不是七秒钟的记忆,忘不了他刚刚是如何在众人面前信口胡诌。
“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自己回去,不耽误您时间。”她说完径直下楼,连电梯都不想找了。
陈明泽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可能是我和叙川太久没见面了,没注意到他的变化。”陈明泽说,“所以我想跟你道个歉。”
傅嘉柔哭笑不得。
“您不用跟我道歉,只是下次您不要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妄加评论。”
陈明泽心里笑了笑,看来这小姑娘还真是被陈叙川皮囊给蒙得晕头转向了。
那就先蒙着。
“你可能不知道,我并不是陈叙川亲哥哥,他平时也比较抗拒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好好坐下来和他聊一聊,更别提了解。”
傅嘉柔停下脚步,“你们不是亲兄弟?”
“对,我母亲是他继母,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和他关系说不上好。”说着,陈明泽叹了口气。
眼前的人很谦恭,和方才那个态度判若两人。
陈明泽神情诚恳,“我希望可以借送你回去的这个机会,也跟你了解了解我弟弟,毕竟是一家人,关系不能那么僵。”
傅嘉柔看见他眉头都皱了“川”字,她其实不是很乐意。
印象没那么容易说改就改。
无奈,何念青没给她联系工具,连车都没法打,这是让她走路回去的节奏。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说他身体不太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知道吗?”陈明泽似乎有些意外,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你这么了解他,他会跟你说过那些事。”
她没能掩住语气中的忧虑,“……他没说过,你能告诉我吗?”
之前好几次,她都感觉陈叙川有些不对劲,额头冒冷汗。
“不该问的别问。”耳边恍然间回想起这句话,他不肯说,也不让她问。
陈明泽:“严格来说,不能说他只单单是身体这方面有点问题,还有其他方面也……算了,这些事说来话长,等会车上详细跟你说,好吧?”
“你是我弟弟的朋友,也可以叫我哥哥。”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傅嘉柔的头发,动作有些暧昧。
傅嘉柔皱眉后退,躲开他的手。
陈叙川没离开。
不希望被她发现自己来过,又舍不得这么直接离开。
他在“水榭大厅”对面的那栋楼下,视线锁在酒店大厅的出口,无声地注视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尖的烟快燃到尽头,这一点猩红是他身边唯一光亮,最后归于寂灭。
他想再看看她,却不敢为人知。
想再看一眼,即便站得很远。
出口处的人来来往往,却唯独少了他想等的人。
手机打破此刻的宁静,陈叙川接了电话,“喂。”
“川哥,你那个宴会还没结束吗,你还回不回清德市那边?”何天问。
“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他声音低低的,有些疲倦和无力。
挂了电话,他眉头皱了皱,瞧见对面有两个人出来了,往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傅嘉柔!但是……她旁边那个是陈明泽?
陈明泽在笑,在说话。
体内的戾气刹那间汹涌而至。
陈叙川片刻都未犹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然而此刻正值红灯,他想硬闯,但不能。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不允许陈明泽接近她,绝对,不允许。
地下停车场。
陈明泽拉开副驾驶侧,弯腰道:“请。”
傅嘉柔轻声说了句“谢谢”,而后默默拉开后座车门,“后面毕竟宽敞,我坐后面吧。”
陈明泽耸肩,“随意。”
他看着她进了车里,勾了勾唇角。她爱坐哪儿都没关系,都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接下来,可要慢慢给她展示一番,陈叙川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让她好好地,全面地了解他。
想到这儿,陈明泽重重地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
他前脚刚上车,车门关到一半,忽然被人被抓住肩膀拖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拳头已经砸下来了。
傅嘉柔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推开车门下车,又听到一声“滚出来”。
声线熟悉至极,“!”
短短几秒的时间,傅嘉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陈明泽已经被压在地上。
那人带着黑色棒球帽,侧身对着她,只露出利落瘦削的下颚线,是陈叙川。
陈叙川揪着陈明泽衣领,漆黑的眼里都是浓深的戾气,拳头又狠又准,像一头不停冲撞的捷豹,迅疾而致命。
他揪着陈明泽,“你他妈想干什么?”
陈明泽擦了擦鼻血,狼狈地笑着,“想干什么,自然是让你的好同学看看……”
他还没说完的话,便被陈叙川的拳头中断,他克制不住,全身血液都因暴怒而沸腾,手臂青筋明显。
一片混乱。
“陈叙川,快停下!”傅嘉柔抱住他的腰,使足全力往后拉陈叙川。
他动作太剧烈,傅嘉柔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也在抖,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般狂躁,她心里也跟着慌得不行。
并非是害怕,而是心疼。
陈明泽挣扎,声音虚弱:“傅嘉柔还挺护着你啊……”
“你配这么叫她?”少年吼了一声,耳边忽然有个声音,唤回他的理智。
“陈叙川,你冷静一点!”傅嘉柔死死搂住他,“冷静一点,我们走,我们走好不好?”
“我们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愈发地近,陈叙川猛地一低头,看见腰上纤细白皙的手臂,死死抓着他腰间衬衫,皱成一团,还在颤抖着。
“好,走。”
陈叙川胸口起伏,他强迫自己镇定,伸手绕到身后揽过她的腰,站起身却一时不知往哪个方向。
下一秒,手被人牵住——
“跟我走。”
停车场的保安闻声赶来,却只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模样狼狈。
“先生?你怎么样了?”
陈明泽躺在地上,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沾了血渍和尘灰,落魄狼狈,在地上喘着粗气。
不过,要达到目标就得付出代价。
陈立坤的儿子,只有他一个,也只能是他一个,陈家的一切也只能是他的。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陈立坤尽可能相信,相信陈叙川已经废了,破铜烂铁一块,再对他彻底失望……
“先生,需不需要帮您报警?”
声音有气无力,“先……先联系我父亲。”
水榭大厅停车场一片混乱,拉上了警戒线,外面听了许多辆车,集聚了不少人,声音嘈杂喧闹。
停车场最内侧,光线昏黑。
小型货车挡住俩人的身体。陈叙川背靠着墙,胸口尚在起伏中,低垂着头,棒球帽低压着遮住他眼睛。
远处在骚动,此处是寂静。
谁都没说话,因为跑得急,只能听见两人深浅不同的呼吸声。
傅嘉柔不知如何开口,他和陈明泽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不清楚。但一定是他不希望提的,才能让他如此失控。
许久之后。
“他对你做了什么?”声音低哑,带着压抑已久的疲倦。
“没有,他什么都没做。”她摇头,看着他藏在黑暗中的眼,“为什么生气?”
他没回答。
没勇气用现在的狼狈面对她,只是再一次把帽子压得更低。
傅嘉柔伸手,抬高他棒球帽帽檐,陈叙川却偏开了头,薄唇苍白,毫无血色。
“没有为什么。”陈叙川说完,又自嘲一般地轻笑了下,指尖掐着她下巴,“你也觉得我他妈很不可理喻对吧?”
她想摇头,却被他禁锢着,“我没这么想过,从来没有,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原因。”
“那如果我说没有呢?”
“没有就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奇怪。”
他眼神中有挣扎,似乎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假,假的他也信了,手无力地垂下。
“这两天我没办法用手机,也没法和你联系,”她说,“你先别动,我看看情况先。”
傅嘉柔透过货车的车窗向外张望,她在观测外面的情况,陈明泽被人扶起,陈立坤也在其中,还有几个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员……
现在这种情况,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陈叙川一直望着她,看她头顶那一朵白栀子,看着她弯着腰,趴在车窗前认真查看的模样显得有些笨拙。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不看她。
傅嘉柔回头:“等会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
腰上忽然多了一双手,陈叙川贴在她身后,下巴枕在她肩上,嗅着她颈项间的幽香,他紧紧箍着她的腰。
“你离他远点。”
更害怕她因他遭到伤害。
陈明泽摧毁过其他人对他的信任,靠谎言,靠流言,靠谎言,靠一切的不择手段。
所以,比起厌恶,陈叙川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受伤,也害怕她知道他过往后的反应。
他不敢说,只能说:
“我讨厌他,非常。你得和我一样讨厌他。”
“好,我讨厌他。”傅嘉柔轻声道,耳边是他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心跳声也是。
“陈明泽被带走了,我们出去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保安已经在开始巡逻着找人。
“不出去,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和我在呆一起。”
她是聚光灯下的人,和他这种人在一起,指不定会让她遭受何种中伤及非议。
“我有办法,你别怕。”她认真道。
陈叙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任由她牵起扣住自己的手掌,从暗处走到明亮灯下。
巡逻的保安看见两个人朝门口靠近,面色严肃警惕上前:“?”
“请问你们二位是?”
傅嘉柔心里有些紧张,但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和缓。
“我们都是水榭大厅今晚的嘉宾,刚一直在在车里,听到外面在吵闹,很大动静就没出来,这是怎么了吗?”
保安认出了傅嘉柔,“你是,那位艺术体操运动员吧。”
傅嘉柔点头:“对,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请稍等,”保安视线转移,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叙川,“您身边的这位也是?”
“他……他是他哥哥,是陪我一起的。”
今天要双更吗?我要不要努力一下?
(有时候觉得某人傻,是因为我们知晓前因后果,同时站在了上帝视角去看,而未思考主角所处的情况,面临的情形。比如说我们回望过去的自己,可能有时候会幡然醒悟,或者痛心疾首“我去我当时怎么这么傻说出这种话,干出那种事…尴尬啊后悔啊”这时候的我们已经跳脱出了那个情境,而当时的我们处于着急或者窘迫的境地,脑子转得没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