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狂沉默了。
他也没有想到，这只之前看上去安静乖巧的小雌兽，居然能够寻找到那么多的细节。
甚至被她看见了焚心之中的照片，也被她猜到了那照片的来历。
凌狂安静地看着角落里头的一块阴暗光斑，隔了许久，他才说道。
“那个男人留了一张我母亲的照片。”
“也许是愧疚，是他心底残存的一点点愧疚，让他保留了当初跟我母亲的合照。而我后来在中央星球找到了那个男人，他并不是知道我是他的儿子。”
“我长得不太像我的母亲，也很不像我的父亲。我是比他们都更精致的容貌，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我。”
“我当初被一群拾荒者养大，然后又进入星际海盗军，很快崭露头角，乘坐那改造的飞船离开了我的出身之地，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他慢慢地告诉林慕辞他自己的来历，眸光黯黯地闪烁着，眼中却仿佛有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火光熊熊，像是某种不屈的信念。
“我母亲的过去，是我自己逐渐拼凑出来的。当年姜家的后代被彻底消灭，甚至在中央星球被当成大功。”
“他本人亦是进入了军部，成了一名中将。”
“真的是讽刺啊——他那样的人，居然能够成为中将，甚至得到表彰。”
林慕辞听得沉默数秒，然后她苦笑着问道。
“然后呢？”
她迫切地想要从这个男人口中听见后续。
“后来，他死了。”
短短一句话，却立刻让林慕辞有了惊心动魄的感觉，她眼前的凌狂，看着角落里头的阴影，光线折射出一团氤氲的影子，而他本人则是像是被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从此坠落黑暗，再也看不见丝毫光明。
林慕辞心口像是被人用力地揪紧了。
她沉默许久，轻声问他。
“是你……你动的手么？”
如果是的话……她真的会十分吃惊。
而凌狂则是摇头。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凌狂否认了这种说法。
“不是我动的手。”
“他死在军部的一次任务之中——可笑的是，他到死居然都把这照片攥在手掌心。照片后来被军部找回来，但是他的家族根本不愿意承认他跟我母亲有过丝毫瓜葛，这张照片被放在军部仓库，那些人忘了销毁。”
“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直到我找到这张照片。”
“烧毁了那个男人的照片部分，只留下了我母亲的样子，贴在焚心里。”
“我母亲长得很好看吧？”
林慕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
她顿了顿，然后认真地说道。
“她看起来，真的很温柔。”
凌狂原本不想要跟任何人提及他自己的过去，只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小雌兽居然如此地有能耐，能够抽丝剥茧地找寻到他的过去有关的点点滴滴。
不过是一张照片。
就被她将他的过去，给整理出来得七七八八。
而凌狂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
他伸出手把眼前的小姑娘拉入自己的怀中，他能够感觉到她毛茸茸的脑袋跟热乎乎的气息，他轻轻地亲吻在她的额头上。
他说。
“宇宙毁灭掉，也没有什么不好。”
小姑娘似乎是在他怀中微微地颤抖，她说。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都会死的。”
凌狂却说。
“一块儿死，也许是另一种永生。”
小姑娘显然是被他这句话吓得不轻，他在脑海之中想，毕竟是个小雌兽，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看吧，终归还是被他吓住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钟，这个小姑娘却用力地仰起头跟他对视。
她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生机勃勃而又漂亮得过了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头像是有清澈的月光。
“可是我相信，我跟你一定做得到。”
“你不用牺牲掉自己，我也不用失去你。”
“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你会救这个世界的——我们会长长久久在一起，我当你的小雌兽。”
“我相信你的！”
凌狂默然不语，眼前的小姑娘浑身都透出几分热气来，可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这一刻，心头却微微一颤，心底像是有一汪清泉涌出清澈的泉水来，他伸出手，却只能用力地抱紧眼前的小姑娘，听见她说。
“我也告诉一个你我的秘密。”
“其实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经历过很多次轮回的那种长久，每一次，我都能找到你。”
“我每一次，都赌对了。”
凌狂抿着嘴唇，冷意一点点渗入他的唇瓣，但是他却不觉得苦涩，因为只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心底就能流淌蜜糖。
他问她。
“赌对什么？”
这个少女在他耳畔，小声地告诉他。
“你会爱我。”
凌狂只觉得心底一颤——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他会觉得对方是疯子，是天方夜谭，但是此时此刻，听眼前的小雌兽说永恒，说长长久久，说轮回，他甚至不用犹豫就可以相信她的话。
他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赌对之后，会有奖励么？”
这小雌兽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们还能长长久久在一起，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奖励么？”
“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来这里，我是有别的任务的……”
“你知道我是从钢铁之城被送来的，我来之前就知道了虫族苏醒的秘密，我答应了钢铁之城之中的那个存在，要帮忙找到隐匿在人类之中的虫族卧底……然后设法剿灭掉。”
“我还要帮他，暂时稳住人类局势。”
“人类跟母巢的战争，还在持续。”
“我想要帮得上忙。”
她说得很诚恳，而对面的男人，伸出手指来，他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耳垂，凑在她耳畔，认真地说。
“可你只是一只雌兽。”
林慕辞瞪大眼睛，她很不服气。
“雌兽又怎么了，你不要看不起雌兽，我可是要做最厉害的雌兽的人——我都说了，我们可以合作，而且我都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
“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你就不可以跟我讲实话么？”
“我不相信，一个把自己母亲照片贴在机甲里头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毁灭掉！”
“她吃过那么多苦——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不是在漫天虫海之中，被虫族撕碎吞噬掉！”
林慕辞的这句话，语气在刹那加重了许多，而听见林慕辞这样说。
凌狂沉默片刻，他回应她。
“第二只影足虫，已经进入军部了。”
“是阿尔特修斯给他做的担保。”
林慕辞不敢置信这个答案。
“怎么会……”
“阿尔特修斯是笨蛋么？他怎么能够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议会？”
而凌狂则是唇角轻微上扬，他反问林慕辞。
“你以为，阿尔特修斯那个家伙，看起来，像是什么聪明人么？”
他这么一问，还当真是问住了林慕辞。林慕辞也不得不承认，凌狂所说的话，的确是事实——阿尔特修斯看上去的确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是即便如此，林慕辞还是一头雾水。
“可——他就算再笨蛋，为什么要让第二只影足虫进入军部……”
“这没有理由啊？”
凌狂给出了一个让林慕辞无法驳斥的答案！
“有理由的。”
“这有充足的理由。”
“因为那个家伙拿出了军部无法拒绝的东西，一件军部一直想要获取的东西。”
“你还记得，空间战场上头那些人类的来历么。当初他们其实是叛军，所以最后才会被放逐，虽然是人类，某种程度来说，也是罪人。”
“议会同军部，一直都知道他们存在，但是对于，如何处理这些人，一直都是存在争议的——议会的想法，是希望这些人能够自生自灭。”
“所以议会一开始自然不可能接纳这个家伙进入军部，甚至进入核心部门，但是他拿出了一份资料。”
“是当初那个……女科学家的日记本。”
“此物的价值极高，让军部那些人，一下子就接纳了它。据说，那上面甚至记载了她当初创造人类那件对抗虫族母巢最有利的神器存在，天网的构思。”
“此物当然对于人类军部而言价值连城，毕竟天网如今已经成为人类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强大存在了。他们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拿到当初那个女科学家的日记本！”
林慕辞啊了一声。
她瞪大眼睛，自己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而她怀中的兔子本来一直都是装作乖巧的样子闭目养神的，听见凌狂的话语，这只兔子突然忍不住了，猛然睁开眼睛，这只兔子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慌张无比！
“不能……不能让军部跟议会的人得到日记本！”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罪民手中的秘密武器，那是虫族拿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可耻的诱饵！”
“影足虫当真是太狡猾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影足虫才能够做得出来！”
林慕辞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小系统忍不住开口说话。
非要在此刻插嘴。
她忍不住地有些头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凌狂却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慕辞怀中的兔子，眼底是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我早就怀疑你这只兔子了。”
“你暗藏在我的小雌兽身边，居心叵测。你一定在她耳畔，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吧？”
“早晚把你烤了，吃烧烤兔头，跟烤兔腿！”
小兔子慌慌张张地往林慕辞的怀中缩了缩，它的语气都是很慌张的。
“才不是——”
“人家才不是坏兔子！”
“人家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主人！”
“你才……你才说我的坏话呢！”
“保护主人，是我的第一义务！”
这只兔子语气紧张，它抬起头看了一眼凌狂，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才……你才居心叵测。主人这么单纯，你一直都在套主人的话！”
“你对主人，才分明是有戒备心……一直不肯对主人敞开心扉！主人都已经是你的雌兽了，你居然还对主人有戒心，明明是你这个人类才讨厌！”
小兔子反正仗着自己现在躲在林慕辞的怀里头。
拼命讲坏话。
而凌狂则是眸光幽深地盯了一眼缩在林慕辞怀中的小兔子，他轻笑，他说。
“你倒是会倒打一耙。如此伶牙俐齿，想必做成麻辣兔头，风味绝佳。”
林慕辞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凌狂，眼神无奈至极。
“你就不要恐吓它了！它原本胆子就不怎么大的。”
“我们现在应该谈一谈，接下来要怎么做。那本日记本，你能弄到手么，我想要看一看那本日记本里头写了什么内容。”
凌狂轻描淡写地弹指。
“那影足虫狡猾得很，他拿出来的东西，未必是真的，里头多半是真假混杂，难以辨别里头的内容真实度。”
林慕辞思忖片刻，她说。
“但是那如果真的虫族曾经拿到手过，想必里头的内容，虫族是知道的。”
“那日记我很好奇。”
“看一看里面的内容，就算是假的——也许也能够获取一些新的，我们之前不知道的讯息，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凌狂看了她一眼。
“那日记本倒是不在我手中。”
“军部拿到手之后，如获至宝。后来听说找了人分析，不过议会那边，还有一份拓本。”
“阿尔特修斯虽然是军部的人，但是他级别不够，接触不到那本日记。”
“但是有一个人，有极大的概率，是见过那本日记的。”
“而且这个人，你也知道他的身份。”
“是杨兰砚。他是议会的执政官，军部想必是要把拓本交给他。而且他在议会之中，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
“你去找他，他应该能够一字不差地将内容给你复述出来。”
林慕辞略微一怔，她愣愣地看向眼前的凌狂，一时之间有些意外。
“我如果去找杨兰砚，你不会吃醋么？”
凌狂摇头，他的语气却极为平静。
“自然是不会吃醋的。”
“你去找杨兰砚——我吃醋什么？”
“我知道，他得不到你的。”
“不过，他的身份，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