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凌狂仍然眼神幽暗地看着那团猩红的血影,他注视着那团模糊的影子,眼底却突然多出几分嗤笑。
“我?”
“我为什么要在意?”
“我对什么神器,什么人类的未来都毫无兴趣。”
“如果你知道,我甚至不在意影足虫混入人类社会,你就该知道,你所提到的这些,并不能够吸引到我。”
而对面这团模糊的影子,在听见凌狂的话语的瞬间,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内容,拼命倒吸一口冷气,呼吸都变乱了。
“影足虫?”
“那该死的影足虫……是当初虫族天灾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类的噩梦啊……那该死的影足虫是那样的可怕……”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影足虫混入了人类社会?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存在活着的影足虫……”
这团模糊的影子的声音充满了错愕同惊讶,但是他也同时垂头丧气了非常多,凌狂的话,彻底击碎了这团模糊的影子的一切高傲。
“我……真的知道秘密。不要淬灭我们血族神器……不要毁了它。”
“你知道么,母巢对人类的进攻,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她似乎是在命运长河之中窥探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认定自己最终会毁灭在人类之手,所以她才……必须让虫族……倾其所有的进攻人类。”
“要不然,她原本已经掌控了很多小空间,她在那些小空间之中,是接近神的存在,没有必要……”
“非要跟人类死磕。虫族的疯狂进攻,也是出自于她的示意,在她眼中,虫族其实也只是她的一件工具,她要找到——那个会导致她灭亡的人,然后提前杀掉。”
这团模糊的影子,血族该隐,开始摇晃。
但是他的声音,反而愈发地清晰起来。
“她要找到那个会让他灭亡的人……她为了这件事情,可以付出一切,她也几乎是做到了,因为那是一个从一个叫做地球的星球而来的女科学家,她找到了她,并且母巢让那个女科学家死了……”
“她以为一切已经终结,才会放松警惕的。”
林慕辞突然心中一动。
而那只小兔子,则是蜷缩在她怀中,疯狂地颤抖。因为小兔子颤抖得实在是太过于厉害了,所以林慕辞必须要按住这只小兔子的脊背,才能够让这只疯狂颤抖的小兔子冷静下来,她按住小兔子的脊背,感知着她的颤抖。
她在心中想。
难道说——母巢的目标,不是凌千禾?而是她?
母巢一开始是为了那位人类女科学家而来,她就是那个人类女科学家的转世。
而凌千禾,则是在无数小世界之中,孕育出的反抗母巢的强大力量,是那些世界本源意识下意识的抵抗,却被打成反派,承受无数来自于全世界的恶意,但是这是因为,那些小世界都被母巢掌控了!
所以——
他们联手,就足以抵抗母巢?
她蓦然瞪大眼睛,突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而凌千禾神色在一瞬间冷静了许多,他直到听到这里,才对这团模糊的影子,口中所说的话来了一些兴趣。
“你继续说说看。”
“她放松了警惕,然后呢?”
这个血族帝王该隐残存的意识摇头。
“我不知道……就在她最疯狂的时候,我已经被她吸取了生命力,奄奄一息,我感觉到了她自己的力量在飞速衰败,我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才会生命力突然在一瞬间,减少到那种可怕到了极致的程度。”
“她的生命力快要枯竭……几乎她就要死了。而她为了留存住她自己的性命,把整个血族残存的生命精华一扫而空。”
“断绝了我们复生的希望!”
说到这里。
这苍老的面容几乎是痛苦地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咆哮声。
“而这——这是根本不应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啊!”
“我们血族原本是不死种族,我们是可以复生的——却这样灭亡掉了!天道不公……我们残存的怨念汇聚在一起,这才有了这样一件神器!”
这苍老的面容深吸一口气,然后喃喃说道。
“这件神器,也不可以再让我们复活了……我好恨啊!”
凌狂沉默片刻,开口问出关键。
“所以你确定,虫族母巢彻底灭亡了么?”
对面的扭曲的苍老面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默然摇头,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道。
“没有。”
“母巢并未彻底消亡。”
“但是,她也不可能再苏醒过来了。她的本源几乎都被抽空了——我能够感觉得到,她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因为她的力量,被压制住,然后抽干!”
凌狂沉默了片刻,看向这件神器,突然转过身向外走去。他的这种行为来得十分突然,而林慕辞也很吃惊,她跟在凌狂身后,看着他飞速向外走去。
她脑海之中却有一种冲动,催促着她,让她一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凌狂的手腕。
她的声音,却显得格外笃定。
“我能帮助到你的!凌狂,相信我,我可以帮助到你!”
这个男人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
她有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此时此刻她用力地睁大眼睛看向他,似乎是想要认真地跟他证明,她的用处,而他的指尖,则是缓缓地抚摸过她细嫩脸庞。
“你可以帮助到我什么?”
他之前从来不会问这样的话。但是他的眼神认真极了,直勾勾地看着林慕辞的脸庞,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慕辞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告诉他。
“我知道虫族母巢很有可能快要苏醒过来了。”
“我还知道——你打算为了人类牺牲掉你自己。”
凌狂似乎嗤笑了一下,他低下头,注视着眼前这只柔弱的小雌兽,他的说辞,跟刚才在那血族面前的说辞,并没有任何不同。
然后他说。
“为人类牺牲掉我自己?”
“我从来,就没有那么伟大过。”
“你不要自以为是,擅自揣摩我的想法,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而林慕辞却一把攥住他的手掌心,她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微微的呜咽,听上去只会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你会的!”
“你告诉我有第二只影足虫,但是你却没有把那只影足虫杀掉,是因为你在布局。”
“你知道,中央星球上头一定藏有其他的虫族,而以影足虫的智慧,一定会去找其他的虫族。”
“你是想要跟虫族打交道!”
“你甚至可能想要去找将要苏醒的母巢!”
“你拿了焚心机甲,所以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做跟姜遇野一样的事情了,你是做好了——声名狼藉,被所有人类讨厌的结局的,你也做好了,要尸骨无存的准备。”
“你让我去中央军校读书,不阻止杨兰砚跟阿尔特修斯接触我,是因为你也不确定我的心,所以你想要给我更多的选择。”
“当初你在第八监狱上头丢掉我,不是因为你讨厌我,是因为你不想要……有任何可以牵绊到你的东西。”
“你不需要情感,你也不想要被动摇。”
“因为你是没有未来的人,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必要的时候,牺牲掉自己。”
“我说了,我可以帮助你!”
而对面的男人的眸光突然之间有了极大的变化,他的眸光几乎是黑沉沉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他伸出手,一把握住眼前少女的手腕,想要说什么,却又沉默。
少女呜咽着,眼睛却亮晶晶的。
她像是一只漂亮极了的小兽。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知道。”
那只兔子被她抱着,她眼睛都是红红的,她比怀里头的那只兔子,更像是一只纯正的小兔子,她说。
“我能帮到你的。”
“我在进入焚心机甲的时候,看到了你当年的遭遇……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
凌狂仍在冷笑。他的笑声,都是冷冰冰的,像是透骨的寒冰,带着迫人的冷意。
“你当真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么?”
“那只是痴人说梦。你永远都不可能同我感同身受。还有,我说过,不要妄自揣测我的感受,我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小疯子,你脑补的东西太多了一些!”
“我根本不可能为了人族牺牲,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我更加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他用力地说出这句话,眼底满是冰冷的浮光。
那种冷意,几乎能够深深地浸透人的骨髓,寒意让人如同陷入冬日。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双眸仍然是水润润的,她仿佛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的寒冷,她仰起头来,用一种清纯到了极致的眼神,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说。
“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讨厌人族,那你的机甲里,为什么会挂着你母亲的画像?”
她这句话,问得仿佛是在一瞬间,刻骨三分。
对面的男人的神色猛然一变。
林慕辞叹气。
“那是你的母亲吧?”
“你的母亲,是姜遇野的后代。”
“她是姜遇野的后代,她们当年苦苦支撑,在偏远星域被人保护,侥幸逃过一劫。可你的母亲却遇人不淑,遇到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了功劳,告诉所有人,她是那个人族奸细姜遇野的后裔。”
“她怀着你,被人虐待,吃尽了人世间难以想象的苦头,她怀着你,最后断气。”
“她的尸体被丢弃在遥远的垃圾星球,你是她的遗腹子。”
“你从小,是被躲藏在垃圾星球的一些地下拾荒者养大的。”
“而等到中央星球的人前往垃圾星球清理躲藏在那里的星际海盗,意外发现了你的存在。”
“他们发现你天赋过人,所以才留下了你。”
“将你带回中央星球,发现你居然能够驾驭焚心,才开始对你高看两眼。不过没有人知道你是姜家的后代,因为,姜遇野的后代,都已经死光了!”
林慕辞说得连怀中的小兔子都震惊到差点跳起来。
宿主怎么猜到这些秘密的?
宿主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
而她自己则是睫羽轻轻地颤动了两下,似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她叹气,是因为她自己都觉得,他当真是吃过了太多苦头。
她的千禾……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吃过了这么多的苦。
而她却茫然不知,不知道他活得如此辛苦——不知道他如此痛苦在挣扎。
“我爹爹季风曾经三番四次地提醒过我,你同旁人不同。”
“你的过去,在中央星球是禁忌。”
“而你的父亲,在中央星球之中,出身高贵。”
“他当年也是前往遥远星域执行任务,才偶然遇见你母亲的。但是这样一个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却如此薄情,忘恩负义,当初他遇到危险,是你母亲救他,甚至因此动用了姜家特殊的能力,暴露了身份。”
“但是你父亲在发现她是姜家人之后,立刻跟她拉开距离,甚至冷眼旁观众人灭她全族,看着她怀着身孕被人打到奄奄一息,看着她颠沛流离,在漫天大雪里头断掉最后一口气,才把她丢到垃圾星球。”
“所以你不相信感情。”
“因为感情在你眼中,本就不可相信。”
林慕辞一口气说完,方才抬头看向凌狂,开口问他。
“对么?”
所以他能驾驭焚心。
不是因为他心格外冷。
而是这台机甲本就属于他。她本来是想要替凌狂化解这台机甲上头的怨气,可是当她亲自踏入这台机甲,她刹那之间,产生了一种通感——这种感觉,让她能够看见凌狂在这台机甲之中,同姜遇野的魂魄,相隔无数年,产生的共鸣之力!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
无人配得上焚心。
而凌狂的眸光冰凉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他反问。
“你既然能够猜到这些事情,姑且不论真假,那你怎么还能得出,我想要拯救人类这个愚蠢的决定?”
“你有没有想过,我巴不得这个世界彻底崩塌呢?”
“我想要让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被虫族一点点地吞噬掉,我想要听见他们的惨叫声,我想要让他们的灵魂在炼狱之中辗转反侧挣扎,或许,这才是我的初衷!”
林慕辞沉默。
她默然不语,可是就这瞬息的安静之中,凌狂却听见她突然抬起头问他。
“你在机甲里头挂着你母亲的画像,那是从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