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辞立刻就明白了凌千贺唇角的那缕得意从何而来。
这是……在幸灾乐祸？
她眸光深处涌过一缕淡淡的无奈，但是却没有半点后悔。这些话，本来都是她的心里话。
她本也不可能原谅眼前的这个男人！
轩辕御庭看着她，眼底深处，尽是苦涩。
他面容俊美，星眸朗眉，跟赫连兰砚并不相同的是，轩辕御庭他要显得更加霸道强势，他五官线条更加凌冽，没有那股芝兰玉树的清隽之意，反而像是烈日灼灼，那种俊美强势的气息，仿佛能够灼伤人的魂魄。
但是眼下，这个明明应该神采飞扬的男子，看着林慕辞，眼中却只有无奈，同祈求！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小……小辞，求求你，别这样。”
“我知道我毁你法宝，是我不对。我答应你，我一定偿还给你。”
“现在你让开，让我斩杀了这个魔头——等我斩杀魔头，拿到功德，这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我……”
“我要你跟我结为道侣，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少年神色一凝，凌千贺的指尖已经开始凝聚黑气了，这个人，好生的厚颜无耻，他可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他居然想要跟，想要跟小辞结为道侣？
简直是，荒谬至极！
痴人说梦！
他指尖魔气飞速凝聚，下一秒就恨不得轰对方出去，在对方身上轰出一个个的大洞，而林慕辞则是飞速开口。
“除非你杀了我！”
“要不然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手指！”
少女张开双手，宛若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气势惊人地挡在凌千贺身前，而她同时也抬起头跟对方对视，她声音极为严肃认真。
“还有，现在就离开这里！”
“怎么，毁了我的山海图册，你所得到的功德还不够么？”
“结为道侣……哼哼，你都已经睡了紫嫣灵了，整个天界人尽皆知，她可是得意得很，在我面前反复来回的炫耀。既然你已经失了贞洁，这样的男人，我是打死都不会要的！”
她这句话一说，轩辕御庭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他整个人又怒又悔，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色，他呼吸都急促起来，隔了数秒钟之后，他才喃喃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你如何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抬眸看向这少女。
“我跟她……”
“我对她绝对没有半点情愫，我只是把她错当成了你……小辞，你听我解释，我跟紫嫣灵那是一场意外……若不是因为我把她错认成了你，我绝对不会碰她一下，小辞你千万要相信我。”
他还想要喃喃说几句什么，而林慕辞只是冷笑着看着他，恨不得立刻让他滚蛋。她可没有半点要客气的意思。
“怎么，睡了就不认了么？”
“对对对，你堂堂人皇，被人蛊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当年我把你当成大师兄，对你满心信赖，却被自己的婢女背刺，你跟她上了床，是我瞎了眼睛，我自作自受。”
“所以我的法宝被毁。”
“但是你若是再靠近我一步，我宁愿自裁，也不愿意看见你这张刻薄寡恩的脸庞！”
她都说到这个地步——
轩辕御庭原本通红的脸庞，一点点地变得煞白起来，他手掌之中，捏了一块温润玉牌，但是眼下，似乎是他太过于用力，玉牌缓缓碎裂开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声音再度变得卑微。
若是说赫连兰砚的卑微，是放下尊严。
那么他的卑微，简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尊严放在脚底下。
他声音很低很低。
原本强势霸道的人皇，唯独在她面前，低下高傲头颅。
“小辞……是我对不起你了……我不干净了……”
“我不该被紫嫣灵蛊惑，跟她发生……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咬紧牙关。
“若是你当真介意……我……”
林慕辞瞥他一眼。
“你如果？你莫非还能够把你那惹事的祸害根源给切掉不成？哼哼，你根本舍不得。”
凌千贺本来浑身魔气氤氲，却在她背后听见这句话之后，噗嗤一笑，浑身的魔气倒是也减弱了几分。
“他舍不得，我可以帮他。”
就，落井下石。
小系统都瑟瑟发抖感慨。
“宿主你好狠哦……不过，轩辕御庭他不修男德，不是男德班的优秀毕业生，跟别的女人睡了。”
“所以他这样也是活该哈，我都不支持他，哼，他这家伙，自大高傲，你这么践踏他的尊严，他都不生气，可见他是真的想要跟你重修于好。”
但是林慕辞怎么可能再回头看他一眼。
她走到凌千贺身边，然后攥住了凌千贺的手掌，凌千贺能够感觉得到，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他的掌心，却能够让他安心。
她在的地方，她永远看他。
他听得出，她被人深深地背叛过，他总以为，他是被世界抛弃的人，可是她被人背叛了那么多次，还是对他伸出手。
她不疼么。
凌千贺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庞，然后听见她凑在他耳畔，她声音很甜，像是最为清冽的泉水。
“我有我想要保护的人了。”
轩辕御庭看着这一幕。
几乎目眦尽裂。
他所爱的小师妹，此刻却靠在别的男人的身侧，她声音甜甜地跟别的男人说着话，轩辕御庭的脸色极度难看。
“小辞，他是魔头。他只是在利用你……”
“魔头没有感情，行事卑鄙无耻，手段残忍血腥……你在他身边，只会被他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小辞，你被他蛊惑了，你莫要相信这个魔头……”
他试图想要挽回，但是他却听见林慕辞嗤笑了一声。
“你让我别相信他？”
“那我相信谁？”
少女笑颜如花。她眼眸深处，有着亮晶晶的光芒，然后她扭过头来，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轩辕御庭，她的手指，指着对方，她诘问他。
“相信你么？”
“我曾经相信过你，你是如何做的？”
“你毁了我的山海图册，你可知道，那是妖族至宝，同我心魂相连，你毁了山海图册里头的无数妖族，就等同于将我的一颗心千刀万剐！等同于将我魂魄血祭。”
“你每伤一个妖族，我承受的痛苦，只会加倍。我那一日，双眸赤红，虽然我在闭关，但是我是晕死过去了，那么疼……我从未体验过的痛苦，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加诸我身。你可曾想过？”
轩辕御庭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小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明明是仙界魁首，明明是霸道无比的人皇，但是眼下，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碎的滋味。他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小辞——如果我知道的话……”
林慕辞却冷笑着看着他。
“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会如何？”
“滚吧，生生世世，我都不想要看到你！”
轩辕御庭怔怔地看着她，却感觉到日月无光，那种痛苦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却突然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他的道心，居然生出裂缝。
她的每个字，都在叩问他的心。
她说山海图册跟她魂魄相连，她说他每血祭一个妖族，她就要心死一次，她说她痛的晕倒在闭关之处，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牵扯唇角，天昏地暗，他根本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那么做。
是紫嫣灵告诉他，说山海图册跟小辞之间没有过多的牵绊……是轩辕族求他一定要拿到功德成为人皇，也是他自己觉得，只有成为人皇，才能替她遮挡因果，他知道了她是妖族，唯独只有人皇，他才能护着她。
他以为他成为人皇，可以跟妖族求亲的。
他在仙界，跟这个师妹朝夕相处，他早已经，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
他以为他能护着她。
万万没有想到，伤她最深的，让她几乎千刀万剐的疼痛，都来源于他啊！
他牵扯嘴唇，心中诸多念头丛生，到最后，却只能无能为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来。那鲜血落在地面上，却昭示着他有多么可笑。
他所承受的这点苦楚，可到小辞的万分之一？
他的一颗道心，已经千疮百孔，他捂着胸口，铺天盖地的疼痛淹没了他，而他只能怔怔地看着林慕辞，听见她让他滚。
他想到小辞之前说的话，她不愿意见到他，她宁愿自裁也不愿意见到他。
是，他远比自己所以为的，伤他更深。
他不敢再逗留了。
“小辞……我可以走，但是这魔头不怀好意……他若是吞噬了你……”
“我给你一道护身玉牌可好？你可以赶我走，你想要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小辞，求求你，这一块护身玉牌，求求你，千千万万要带在身边，算是我求求你……”
他声音卑微入骨。
他甚至不敢祈求林慕辞再看他一眼。
而林慕辞看了一眼他的玉牌，冷笑。
他转身，身影佝偻。他连身体都在颤抖，明明是仙界顶尖的强者人皇，明明号令仙界那些天兵天将，但是如今在她面前，卑微宛若野狗，不过一道草芥。
林慕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然后她看了一眼那玉牌。
跟凌千贺说道。
“毁了这玉牌吧。”
她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连哪怕一丝半点的迟疑都没有。
凌千贺点头——这男人伤害过小辞，他也不想要他的东西，还能够留在小辞身边。
“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
林慕辞看向他，她似是深吸一口气。
“我相信你。”
小系统给她注入的记忆里头，很多年前的妖皇之女司暮辞，在闭关之处，承受锥心之疼。山海图册里头的妖族被血祭，因果皆是她承担。无数怨念吞噬了她，所有的妖族都在责怪她，怎么能够相信一个人类。
山海图册里头的妖族，当年都是自愿进入里头生活的。
为了增加这妖族圣器的威力。
因为相信，她们凤凰一族能够保护他们。
可是结果呢。
她信错了人。
毁了他们。无数怨念，痛苦，恨意缠绕着她——她几番生出心魔，痛苦到恨不得死掉，可是若是她死掉，就连复活他们的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那么痛苦的时候，谁也没有能够拯救她。
满天神佛，她却无人可以许愿。
妖族容不得她，天界也没有她的位置，她从身体到灵魂都支离破碎，她曾经相信过的人，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抬起头，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她也不想要脆弱。
可是——
这个女孩，太苦了。
无人知道她的苦。
她能够感受到那种苦涩，所以她才会掉眼泪。她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眼泪在看见对面少年一双怜悯的瞳眸的刹那，再也忍不住，而对面的少年，用略微冰凉的指尖，一点点地替她擦掉眼泪。
“不会再那么疼了。”
“我永远……保护你。”
“谁也不会伤你。”
“我杀了他们，给你报仇。”
少年不知善恶。
他是魔头。
他天生煞气，他天生戾气，他无情无爱，他没有未来。
可是眼下，他冰冷的指尖，一点点地拂过眼前少女的脸颊上头的眼泪，心里头疼得他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他看着她的眼睛，他想。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那么惨啊。
可是——他一点都不希望她过得不好。
他希望她被人疼宠被人怜爱，他要她被人捧在掌心上。
他要她……过得很好很好。
她希望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要他不成魔，他就不成魔。
她要他不杀人。
他也可以不杀人。
只要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就好。至于那些欺负她的人，不让她知道，偷偷杀掉就好了。
少年缓缓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眼泪渗透她唇瓣，她怔怔地看着他，视线有点模糊，他声音干涩，但是却坚定，他闭眸，纤长的睫羽轻微颤动，她听见他告诉她。
“神佛妖族都不疼小辞。”
“也没关系。”
“我疼小辞。”
“我，永远爱你。”
少年魔头，愿意献上他所有的爱意。
少女的眼泪，是他的珍珠，但是——他再也不想要看到她流泪。
他指尖，用力地拥抱着她。
像是痛苦的魂魄得到慰藉，像是迷途的青鸟找到归途，像是游向天际的鲲鹏回归海洋，他找到他的心之所向，他找到他的梦之归处。
他愿意永远——永远——留在她身边。
他愿意，永远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