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辞晕晕沉沉地睡了一整夜。
她是在小系统的叹气声醒过来的。
“你管管凌千贺那个疯批吧……”
林慕辞略微一怔。
“他又杀人了？”
“他之前好像的确是说什么要夺回灵脉……”
她脑海之中，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有这么一点印象，凌千贺这么说过，她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态度坦坦荡荡。
“他若是动手也不足为奇。”
小系统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也太暴虐了——杀人就杀人，有必要用人皮点天灯么？他还炼化人的魂魄，他生怕别人死得不够透是不是？”
“哪有修炼者以人的血肉为生的道理，他这样，注定是要入魔的，他如今跟魔头也没有什么两样。”
“宿主，你是整个人世间唯一的希望，你也不去管管他……”
林慕辞略微一怔，她穿上衣服，开口说道。
“我去看看。”
……
凌千贺今日去了皇城宝库附近。
他母亲当年死的时候，害过她母亲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那逼死他母亲的皇后，已经不成人形，而四周的宦官侍卫尽皆倒地不起，血流成河。
他对面，一个青年血脉迸裂，白骨森森。
他摆弄那白骨，却笑了起来。
“我的东西，也敢拿走？”
“活该如今被我挫骨扬灰。”
“皆是你同你母亲自作自受。”
少年眉目尽皆暴虐杀气，他掌心一把黑色长剑，剑气漆黑如墨，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肉跳。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跨过鲜血汇聚而成的湖泊。
眼前的能工巧匠瑟瑟发抖，却把刚刚做好的那盏天灯递给他。
他点上蜡烛，眼眸深处掠过讥讽同冷笑。
乱吧——这个世界越乱越好，他这样想着，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少女带了几分怒气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少女提着裙摆，她奔赴他面前。
看着他眼前鲜血凝聚而成的湖泊，她眼底的痛色更加浓郁，她情不自禁地绕行开来，只是抬眸看向他的刹那，她深吸一口气。
“凌千贺！”
她很生气。
凌千贺能够感觉得到她的情绪。
愤怒的，不安的。
她走到他面前，然后一把攥住他手腕。
“你是在以杀人取乐么？”
“回答我！”
她抬眸跟他对视。
少年双眸漆黑深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水，随即，他嗤笑一声，仿佛是为了她这一点可笑的正义之心，然后他凑近她耳畔，低声问她。
“若是我说——是呢。”
“诚如你所见。我就是在以杀人为乐。”
“你奈我何？”
她抬起头看向他，她掌心高高举起，似乎是下一瞬间便要不管不顾地打下来，而他居然有些期待着这少女愤怒而又倔强的表情，下一刻，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反手抱住了他。
“别这样了。”
“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坏的。”
“你要复仇，你要杀人，是他们不好，是他们有罪。”
“可你不该……”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又纯真的眼瞳深处，却映照出一个阴狠的他来，何其荒唐可笑。
他用力攥着自己的掌心，侧过脸颊，他说。
“我不该什么？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天经地义。”
“若有神罚同天谴，尽管让他们来，我无所畏惧。”
他唇上那抹诡谲的笑意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容色清冷无双的少年，他低下头，凑近她耳畔。
然后林慕辞听见他说。
“哪怕是仙人，也不可能无所不能。”
“我小时候，听国师无意之间说过一个传说，若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也需要压制修为，否则便会遭遇天谴。既然如此的话……”
他睫羽黑沉沉地覆盖下来，他语气淡漠。
“若是他们觉得我当真该死，就会让厉害人物下界不是么。”
“跟你有过关系的人皇，也会下界诛杀我的。”
“毕竟对方可是正道魁首。”
“怎么能够坐视我这个魔头，祸乱人间？”
“他想要杀了我，我就杀了他！”
他语气之中，杀意鲜明。
林慕辞赫然反应过来……他不但要报仇，他还想要让仙人下凡？
他心中本就不分善恶，汲取恶念越多，他就越强大，但是与之对应的是，他的是非观念只会愈发淡漠。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
哪怕是当做邪魔也好，恶鬼也罢——
少年那张精致漂亮得过了分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然后他挑起她的下巴，问她。
“若是我伤了跟你有过瓜葛的男人，你会心疼么？”
林慕辞很生气。
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恨不得把他狠狠打一顿，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大声地告诉他。
“当然会心疼！”
对面的少年眼底开始浮动红光。
他唇角的讥讽之色愈发浓郁起来，分明写满了嘲讽。他就知道。
知道她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他就知道，少女怎么会真的喜欢恶魔，她从来不是真心实意地留在他身边。
但是下一刻。
他怔住，因为他听见司暮辞认真地说。
“我不是心疼旁人，我是心疼你！”
“你不明白么，我一点都不心疼什么所谓的狗屁人皇。他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我甚至会杀了他的！”
“我心疼的人，分明就是你！”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去证明你自己无心无爱？”
“你不疼么？当人间化作地狱，当你被无穷恶念吞噬掉，你自己也就荡然无存了——你不会觉得疼痛么？”
她看向他胸口。
“血肉所生的心脏，怎么会无动于衷，别人憎你恨你，你也要狠狠报复回去。”
“杀人万万，自损无穷。”
“那颗心，快要被千刀万剐了吧？”
“怎么会不疼。”
她咬着唇，眸光却倔强，带着几分莹润泪光，眼尾沾染的那一点缓缓荡开的泪光，却让人心都无声地颤了一下，但是她却仍然是执着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她眼眸深处，缓缓荡漾开的几分决然，让人心头悸动。
她问他。
“你不明白吗？”
“我不是觉得你有罪。”
“我是心疼你。”
她踮起脚尖，他脸颊之上，还有尚未擦拭干净的鲜血。
而她指腹透出几分温热来，她一寸寸地缓缓擦拭掉他脸颊之上的鲜血，她看着他眼眸深处的寒冰，她说。
“不要杀无辜的人。”
“要不然，我会为你去赎罪的。”
他开始蹙眉。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要做什么？
少年魔头心中略微有些慌张——他捏住她的指尖，她指尖还有血，他用黑气让鲜血焚烧，他觉得这些鲜血太肮脏，不配被她触碰。
而她盯着他的眼睛，她说。
“就那么恨么，要让世界陪葬的恨意么？”
凌千贺默不作声，他觉得少女看着他的眼神，让他隐隐作疼，他低头抿唇，声音很浅很浅。
“可是——”
“这世上什么值得我去忍呢。”
他其实想要听的是，她说为了我，你可不可以忍一忍。
但是少女只是安静如水地注视着他。
她不再说话，转身而去。
她有些失望。
但是她还愿意等他。
所以他还可以恣意痛快地虐待那些该死之人。
他还可以任凭扭曲的嗜血本性，吞没他。
直到——那场变故之后，她不愿意等他回头是岸了。
后来凌千贺想了很多次——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收敛本性，他一定在她面前乖乖听话。
她说什么，他都一定答应，他不该那么偏激，他不该吃她跟别的男人的醋，他不该不相信她……
只要她还在。
他什么都可以。
后来，他卑微到去祈求上天，卑微到碎骨焚心，卑微到一步一跪九千里，求她回来。
如果她在。
他什么都愿意。
可惜，他年少太偏激。
可惜，原来哪怕是魔，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该多好呢。
没有如果。
那场变故后。
他的暮辞姐姐，被他亲手，碎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