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言不敢过于用力挣扎,连忙摆手,深埋在鸿沟里的嘴,发出嗡嗡声。李三娘被细碎胡渣和他发出的嗡鸣震动给弄得胸痒难耐,只好松开手任由陆守言脱困。李三娘伸出纤纤玉指探入沟壑来回摩挲止痒,声音软糯娇嗔道:“你这小滑头,真是和你爹一个德行。”
陆守言颇为无奈,擦了擦额前汗水,没好气道:“李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注意点!”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在你李姨这胸脯上走一遭?你倒好,竟还嫌弃上了?”
陆守言没有在这件事上和李三娘过多纠缠,四处打量着这间好似从未变化过的房间。放眼望去,房间规模要比鹿韭闺房要大上数倍,外房西面书架上依旧摆满古朴书籍,东面则有个占据整座墙面的药柜,里面存放着各种珍稀药草,透过药柜还能闻见淡淡草药香,乍一看还以为是身处在一处药房。外房与内房同样是由珠帘阻隔的,穿过珠帘进入内房,左侧是一张梳妆几案,几案上摆满各种胭脂水粉。右侧则是一张异于寻常的美人榻,与寻常美人榻的窄小相比,这张美人榻要显得格外宽大,可容纳数人平躺。陆守言进入内房,从榻下取出一个精致木匣放在榻边,随即横躺在松软的美人榻上闭着眼,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盈盈跟来的李三娘坐在榻边,抬起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拿过木匣后没有立即打开,低头要去看陆守言时,却发现看不到全貌,只好将身子往后挪了挪,重新调整好姿势后,手指在陆守言的俊朗脸庞上来回轻抚,眼神愈发柔和。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眼中又浮现一丝恼意,扬起手,“啪”。毫无防备的陆守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五指掌印。他陡然睁眼坐起,手抚在受伤处,一脸委屈与不解的看着李三娘。李三娘噗呲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抱歉抱歉,看着你现在的脸,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你那死鬼老爹。”
“你想他就想他,你打我干嘛?”
李三娘看着一脸不服气的陆守言笑道:“你爹死的连渣都不剩了,我不打你打谁?怎么?不服啊?”
陆守言无语,揉了揉火辣辣的脸后继续闭目躺好。这一次李三娘没有再浪费时间,待陆守言重新躺好,她打开精致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团纱布,纱布内裹满事先消过毒的银针。李三娘将银针一根根取出,动作娴熟的扎在陆守言的脸上。很快,陆守言的脸上,就已经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这个过程中陆守言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不知过了多久,陆守言脸上的银针又被一根根的取下,待银针全被取下后,可以看到陆守言的脸已经完全变样,不复先前俊朗,重新变得平凡臃肿。此刻的陆守言已经睡着了,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皱着。李三娘收回银针放在一旁,看着完全变样的陆守言,幽幽叹息一声,伸手为他抚平眉间。梦回十年前,黄九州登基的前一夜。皓月当空,洒落光辉。眼前是一座巨大广场,广场上燃着数十堆篝火,有三个少年在月光与火光的映照下玩着叫做跳山羊的游戏。再往前看去,有九十九级青石台阶,台阶中央铺设汉白玉石,玉石上刻有九龙行云,在月光的衬托下栩栩如生。台阶之上还有一座巍峨宫殿,殿前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两个字,金銮。“陈石,你要是能跳过去,以后我叫你爷爷!”
三个少年中一个略显高大的少年双手合于腹部,脑袋低垂着说道。另一个身形匀称,长相与尚未改面的陆守言十分相似的少年站在一侧道:“宏图,你真是,明知道陈石跳不过来,你还故意激他。”
被叫做陈石的少年略微有些廋弱,双手环胸吸了吸鼻子,老气横秋的说:“就算跳不过去我也是你爷爷!”
说完就撒腿助跑,双手撑在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头顶,高高跃起。就在快要跳过去的瞬间,瘦弱少年突然扭转身形,一屁股坐在高大少年肩上。眼前三人,正是少年时期的黄宏图、陆守言和陈石。彼时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陈石坐在蒙圈的黄宏图肩上,双手遮住他的眼睛,口中不停喊着:“马儿乖乖,马儿驾!”
看到这一幕的少年陆守言捧腹大笑,听到笑声黄宏图这才回过神来,奋力拨开遮住双眼的手,身子不停甩动,想要将陈石甩下来。良久无果,黄宏图又换了一种方式,开始疯狂转圈,想要把陈石转晕,结果陈石还没晕,他自己倒先晕了。“哎哎,小心点!”
骑在黄宏图肩上的陈石看着他晃晃悠悠有些怕了,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头。少年陆守言也意识到不对,想要上前扶一把,但已经来不及。明知是虚幻一场的陆守言眼疾手快,瞬间来到黄宏图身前,想要扶住即将摔倒的二人。可结局是注定的,就在陆守言接触到他们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就仿佛虚幻般,毫无阻碍的从陆守言手掌穿过。陆守言回过头,看着摔倒在地没什么大碍的黄宏图和滚出好远鼻血喷涌而出的陈石,脸上浮现一丝苦涩。少年陆守言快步跑来,将黄宏图扶起,又跑到陈石身边查看伤势。陈石随意抹掉流出不止的鼻血,舔了舔牙齿后对陆守言龇牙傻笑。“没事没事。”
陆守言一巴掌拍在陈石后脑勺,没好气道:“牙齿都掉半颗了,还说没事!”
...看着这曾今发生的一幕,陆守言心情复杂。穿过三个稚嫩少年,迈步朝宫殿走去,行走在青石台阶上,隐约能够听见上方宫殿内传来的哄笑声。站在大殿匾额下方,透过大门可以看见烛光下的大殿中央围摆着十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美酒佳肴,桌案下方满地空坛。十一张桌案,各坐一人,皆是盖世之人,正对陆守言坐着的是当朝皇帝黄九州,在他左右两边各坐五人。左边五人分别是神策陆游、大将李斗宝、督察御史刘鸿、兵部尚书齐端明、兵部侍郎刘温,右边五人为首者广青王郑年达,其余四人分别为尚书令柳仙、龙州府尹刘端茂、户部尚书林书恒、怀化将军陈业原。彼时的黄九州尚未黄袍加身,其余十人也未身处庙堂。彼时的他们是袍泽也是兄弟,在一起酣畅淋漓的喝着酒,扯着淡。有些醉意的黄九州大着舌头说道:“娇娥将军,咱俩走一个?”
话一出口便惹来哄堂大笑。被喊作娇娥将军的李斗宝脸色铁青,举过杯子与黄九州对碰自饮。然后狠狠瞪了眼嘴角上扬的陆游。“等会看我不把陆守言那兔崽子打的屁股开花!”
刘端茂吧唧吧唧吃着菜笑道:“哟哟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让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听了去,先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看着无数次在梦中浮现的场景,陆守言嘴角露出笑容,眼中却满是苦涩。他试着去呼唤:“父亲...”本以为这次陆游同样不会有所回应,但令陆守言没有想到是的,陆游抬头了,所看的方向正是陆守言所在的位置。陆游的笑容还是那般温暖,他轻轻招手:“守言,过来。”
陆守言先是错愕,随即心中泛起波涛,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一滴泪水从他眼角划过。艰难的抬起脚,想要迈出。可就在他抬起脚的一瞬间,一道身影从他胸口穿过,在他的注视下,脚步轻盈的朝陆游跑去。陆游看着少年陆守言,眼中满是溺爱。少年陆守言跪坐在陆游桌案边,拿过父亲手中酒杯,对着其余大人举杯,声音稚嫩:“守言敬各位叔叔伯伯。”
陆游没有阻拦,摸了摸他的头。其他大人有的大笑不已,有的点头轻笑,就连李斗宝的脸色也是好看了许多。黄九州端起酒碗与之对碰道:“来,守言。这杯酒你黄叔干了!”
向来文绉绉的林书恒喝完酒感慨道:“生子当如此。”
少年陆守言敬完酒便捧着一手瓜果,又一次从陆守言的身体中穿过轻快离去。此时的陆守言僵在原地,一只脚依旧停留在半空,整个人仿佛失了魂。良久,陆守言收回脚步,望着已逝十年的父亲,万千感慨最终化为一声幽幽叹息。随之,犹如梦魇的一幕再次发生,在他眼中两抹寒光从大殿阴暗角落迸射而出,直奔黄九州与陆游,在座众人毫无察觉。唯独陆游,一个从未显山露水,看着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儒生。眼中泛起诡异金芒,瞬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再出现时已在远处,手指缝隙中夹着两根细小银针。截下暗器后,他简略的扫视整座宫殿,竟发现并无任何异常,顿时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