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柳仙,在宦官的陪同下回到柳府,待到宦官退去回宫复命。柳仙独自一人坐在庭院回廊上,涣散的目光逐渐恢复聚焦,他习惯性的扭转脖颈发出“咔咔”声,眼神阴沉似水,搭在护栏上的手突然用力,捏的护栏嘎吱作响,只见护栏下隐有裂痕崩裂。柳仙停下手中动作,转而低声狞笑:“陆守言!陆守言!好你个陆守言!本以为少了个陆游便万事大吉,结果又冒出个你!好好当你的永宁王不好吗!?”
皇城内,回到寝宫的王贵妃尚未安歇,她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支古朴木簪眼中满是纠结之色,最后似终于下定决心,郑重的用丝帕将木簪包好后,喊来一位宫女嘱咐道:“你将此物送至王府,一定要亲手送到礼部王侍郎手中!”
御书房,黄九州离开瞰云楼后再次回到这里批阅奏折,为明日早朝做准备。“殿下,您不能进去!殿下!哎哟,我的殿下诶,您就别为难奴家了!”
突然门外传来李福焦急的声音。只见黄宏图左摇右晃,推搡着宦官李福走进御书房:“别拦我!走开!”
黄九州眉头微皱,对着李福说道:“你先下去吧,别让任何人靠近!”
说完便不再理会,埋头继续批阅奏折。“诺。”
好在皇上没有怪罪,李福闻言松了口气缓缓退下。一身酒气的黄宏图跪坐在堆满奏折的案前,愣愣看着已有些许白头的父亲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黄九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心批阅着,父子两人相继沉默,黄宏图实在受不了这压抑气氛。声音沙哑:“为什么?”
黄九州终于抬起头,凝望着这个心思单纯的儿子:“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是守言!?你这样对得起陆伯伯吗!?”
黄宏图近乎咆哮的质问。黄九州拍案,虎目圆睁语气转冷:“这就是臣子和皇帝说话的态度?这就是你这个当儿子的和老子说话的态度!?”
黄宏图与之对视怡然不惧,梗着脖子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跪坐不动。看着这个自小尚武不喜文,喜欢感情用事的儿子。黄九州颇为无奈,语气柔和许多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喜怒流于形,心中藏不住半点事。若是告知于你这一切你会如何做?跑去与守言称兄道弟让别人怀疑守言的身份?还是弄得满朝皆知,惹得人心惶惶?”
黄九州顿了顿,有些怒其不争:“你告诉我!告诉你这一切可有半分裨益?若你能够争气点,何需守言涉险?若你争气,朕宁愿自堕深渊!”
说完,黄九州不再理会黄宏图,继续埋头批阅。黄宏图哑口无言,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想要去代替守言做这些事情,身为一国储君的他更有责任做这些事情,身为兄长的他更应该去做这些事情,但扪心自问守言能够做这些事情,他做得到吗?答案是他做不到。“他让我与您说一声,无需愧疚。”
说完见父亲毫无反应。黄宏图的眼眶有些湿润,也不再多言,神色怔怔挣扎起身,对黄九州深深行礼后晃晃悠悠的离去。等到黄宏图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黄九州终于忍不住爆发心中情绪,奏折扭曲变形,四根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无需愧疚,怎能无需愧疚。仰天深吸了几口气,他拿起案上一盏油灯,缓缓起身,锁上房门,走到一旁书架,手指有节奏的轻敲书架上花瓶,一阵细微砂石摩擦声过后,书架一侧出现了一道暗室门,黄九州走入暗室,暗门缓缓闭合。透过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暗室内的简陋布局,一张蒲团,一张方桌。方桌上摆放着两个烛台,一把檀香和一尊灵位,灵位上述七字,吾兄陆游之灵位。灵位前香炉中插满烧完的香杆,黄九州取来三支檀香将其点燃,挥灭明火插在香炉上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兄长在天有灵,若可,弟宁愿自身犯险。只恨弟无能,长子心纯不堪其用,尚不能承其位。无奈劳累守言,让其孤身涉险。有负兄长嘱托,弟有愧兄长,心痛万分。若兄长在天有灵,望兄长佑守言事事顺遂,有去有归。”
......夜深人静,多数店铺早已关门歇业,唯有风流场所依旧灯火通明。距离珍鲜阁往南上五里有座规模不俗的青楼,名风韵院。“官人,上来坐坐嘛。”
“公子,上来玩呀。”
风韵院楼外行廊上一些个容貌并不出众的年轻姑娘们,正努力朝着楼下偶尔路过的行人挥舞着手中丝帕,希望能够为自己招徕客人。此刻路过的,多是一些落魄学子,有些是冲着这个时段没人要的姑娘便宜,目的明确来捡便宜的。有些则是有色心没色胆故意路过,等到楼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招手,也多是会上去走一遭。“鹿韭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好像是在等人?”
“不都说鹿韭姑娘从来不接客吗?是在等谁?”
“故作清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管她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跟个木头似的。”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行廊上还站一位很特别的姑娘,这位姑娘轻纱半遮面眸魅如狐,腰肢纤细的同时该挺翘的地方是一点也不含糊,正是此间花魁鹿韭。鹿韭站在行廊上没有理会其他姑娘的窃窃私语,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眺望着皇城方向。鹿韭,自小住在永宁州的一个贫困村落,只因长相出众自幼便名动一方。十四年前,正值战乱时期,官府自顾不暇,也正是那时,十分不幸,一伙匪徒乘机闯入村庄烧杀抢掠,整整一个村子,几十户人家被屠戮殆尽。只有她,虽被俘虏却存活了下来,只因匪徒要将她作为投名状献给一个叫姜礼的王爷。幸运的是,在去往某地的路上,这伙匪徒碰上了另一伙自称来自逍遥楼的人。直到这伙人将她救出后,她才知道这伙来自逍遥楼的人,为首的竟是一个比她还要小上五岁的孩童。那是她与他的第一次相遇,尽管是个意外,出人预料。那年,她十四岁。突然一旁比平时要卖力几分的吆喝声打破了她的回忆。“好俊的公子!公子上来玩呀!”
鹿韭回过神,随着旁边姑娘的视线往下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大红长袍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对行廊上的姑娘们使劲挥手。在他旁边有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奇怪男子,鹿韭看到那男子时,奇怪男子也透过笑脸面具看到了鹿韭。奇怪男子看着鹿韭指了指院门方向。看着自己精心刻制的面具戴在他身上,鹿韭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脚步匆匆朝楼下走去。待到院门这才放缓脚步,两个护院许是觉得来人怪异,手按在腰间长刀刀柄上,神色不善的拦在院门口。鹿韭声音清冷:“两位,来者是客,不要无礼。”
两个护院转头望去,看见来人竟是花魁,顿时松开刀柄,抱拳退开。护院不再阻拦,门外两人迎面走来。鹿韭对着二人盈盈施礼后,开始领路:“两位贵客随我来。”
“姐姐可还记得在下?”
过程中俊朗男子开口问道。鹿韭在前面带路,没有回头:“陈公子是老主顾了,自然是记得的。”
陈石听到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对这一旁还戴着面具的陆守言挤眉弄眼,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这个时间点,院内几乎看不到人的身影,想来都在女子闺中锻炼身体吧。陈石左顾右盼没有见到人,于是问道:“鹿姑娘,今日怡韵?”
“不曾待客,想来是在闺房歇息。”
“好嘞!”
陈石连忙应声点头,就要先行离去。不曾想一只胳膊被人死死抓住,陈石脚步一顿。回过头,瞧见陆守言正对着他挤眉弄眼,陈石暗笑,这回轮到你了吧?陈石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透过面具看到陆守言那双哀求的眼睛,顿时气笑。与鹿韭这个大美人独处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你他娘的,真给男人丢脸。陈石开口无声:“撒手!”
陆守言摇头。陈石瞪眼,竖起三根手指,然后一根一根放下。直到最后一根放下,见陆守言仍不放手。陈石噘嘴点头:“鹿姑娘!”
这招果然有效,陆守言的手迅速抽回,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待鹿韭疑惑回头,只见陈石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陈石找了个蹩脚理由问道:“额,哪间是怡韵姑娘的闺房来着?”
鹿韭面带笑容,指了指靠近角落那间与自己闺房紧挨的房间。“就是那间,与我房间相邻。”
“好的。”
等到鹿韭继续领路,陈石笑容淫荡,冲陆守言做了个鬼脸。陆守言则是一副你给我等着的表情。临近鹿韭闺房,双方分道扬镳,陈石走到怡韵门前,朝着还未进门的陆守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后,推门径直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