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间瑰丽的阁楼中,一黑纱曼妙女子,正倚窗而立。
背影绰约,腰肢纤细,一看就是个绝色美人。
正是天仙楼花魁苏红袖!
精琴棋书画,善诗词歌舞,尤其天生一副好嗓子,歌声宛如仙乐一般,可一曲勾魂。
更神秘的是,她常年以黑纱遮面,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颜。
而苏花魁自持才貌过人,歌舞双绝,平日里千金难求一见。
见过的,都说其媚骨天成,妩媚动人,风情万种,更引得众多狂蜂浪蝶趋之若鹜,艳名远播。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这次赛诗会,她居然同意了招入幕之宾。
往昔卖艺不卖身,而入幕之宾,那是要与客人共度良宵的。
敲门声响起,侍女月儿走了进来。
“小姐,诗会头名人选出来了。这是赛诗会获头名者二人诗稿,老太傅说请小姐定夺。”月儿恭敬地说道。
“放桌上吧,你且出去候着。”她淡淡地说道,情绪并无多少波动。
月儿习惯了她家小姐的清冷,应了一声,出去把门带上了。
苏红袖这才转身,摇摇走到桌边,拿起诗稿看了起来。
“祝文才,南朝四大才子之一,倒是听过名头,想不到来了天仙楼,是意在赛诗呢,还是想作入幕之宾呢?”
能称得上四大才子的,自然都是文采惊艳,风流倜傥之辈。不过听说这祝文才最好喜新厌旧,心胸狭窄。
她蹙了下眉,摇了摇头。纵是千人捧万人迷的四大才子,也难入她美眼。
“许太白?之前没听说过!不过这三首诗作,的确妙绝,可见其才思斐然,文气充盈。怪不得红依丫头能看中他。”
面纱下,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苏红依早来找过她了,一张巧嘴伶牙俐齿,把现场写诗的场景描述得活灵活现。
“姐姐,你可别跟我争啊,我就看中他了。”小丫头还央求她。
她玉手轻舒,再把那山居秋暝、咏柳、小池三首诗翻看了一遍。
“来青楼之人,尤其年轻公子,大都千金买笑,醉生梦死。丫头性情天真单纯,我这当姐姐的,还是替你把把关吧,亲自考验一番人品。我狐族好不容易入世,一切须小心谨慎……”
她沉吟一会,便又恢复了清冷之色,从桌上拿起一幅新画,吹了吹气,叫声,“月儿,你进来吧,把这幅画送去,就说以画题诗,胜出者入我之花房。”
月儿应声进屋,取了画,匆忙送下楼去。
秦老太傅包间之中,几人望着月儿送来的画。
一副山水风景画,画风秀雅,用笔简单,笔迹新鲜,想来便是苏花魁亲自所绘之画作。
画中风景很美,有远山、烟霭、竹林、落日、人影、飞鸟、屋檐、白云、柴窗。
“以此画作诗,看似简单,却难呐。画上风物众多,一不小心,便会偏题。”亲老夫捋着白须,叹道。
素琴女夫子与年轻秀美公子闻言,都不住点头。
像刚才那种命题作诗,主题突出,都能作出几句,只是文采高下而已。这幅画作包含素材广泛,想要不偏题还要出彩,太难了。
青楼之地,赛诗大都比风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画作亦是如此,画花画月画美人。
苏花魁却不按常理出牌,画了一副山水风景图。
果然不愧为花魁首,看似出题简单,实则难也。
祝文才刚才备受打击,原本神色颓然,闷闷不乐。
但此时看见这山水画,却不禁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这种风景素描画,好像多年前见在一户山野人家中见过相似的,那画中题诗,倒还想得起来几句。”
“真乃天助我也!我要在最后一诗中,反败为胜,把这个臭小子踩下去。”他在心中狂笑。
当下提笔,又恢复了他那大才子神态,皮笑肉不笑地道,“此次以苏花魁之画作诗,倒也不分先后,本才子就当仁不让了,我来先写,给太白小弟来个抛砖引玉吧。”
尼玛,太虚伪了,忘记刚才被啪啪打脸了吗?
许三刀像看白痴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祝大才子要抢先,就让你先写吧。高手都是最后出场的。”
一句话把人气死。
祝文才冷笑一声,也不与他争论,提笔写了起来。
“山中杂诗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
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写完,大摇大摆地把笔一放,面带得意之色。
此刻,他也不说请老太傅过目之类的话了,因为这诗是呈给苏花魁看的。
几人都是看着他写的,都跟着默读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诗还是挺有水准的。
“才子果然是才子,此诗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文风朴实,简短几句把画中山色写尽。”秦老太傅赞叹道。
“祝兄还是祝兄,依然才思敏捷,信手拈来啊!”那年轻公子也微笑称道。
素琴夫子却矜持了许多,道声,“短时间所作,平淡却有意境,非常难得了。”
祝文才听到大家称赞,更是得意之色满满。
还装模作样地过来拍了拍许三刀肩膀,“太白小弟,不着急,慢慢想,本才子比你游览过很多山水名胜,先作出来是应该的。”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苏花魁不见得喜欢一个瘦弱少年呐。”
卧槽,这家伙真的忘记刚被打脸了啊,张狂无边。
这诗,绝对是这虚伪才子从哪抄来的。比抄诗,看劳资再狠狠地打脸你个不要脸的。
许三刀抬起右手,拍了拍被祝文才碰过的左肩衣服,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拍我癞皮狗。”
嗨,这句话有这么用的吗!又文又粗俗,有辱斯文啊。
素琴女夫子本来高冷的,被他这句不伦不类的话惹得大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那年轻俊美公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老太傅也好笑着摇头,这个少年不但出口成章,还出口成脏啊。
祝文才直接气晕,特么这小子居然骂他癞皮狗,但当着几人面又不好发作,冷哼一声,悻悻地站去一边。
“太白公子真是个有趣之人,高手最后出场,敢问可有诗作了?”那年轻公子笑完,才对着许三刀说道。
秦老太傅和素琴夫子也都看着他。
意思很明显,口上玩笑归玩笑,但你得拿出诗作来啊。
许三刀其实早有了主意,今儿一客不烦二主,诗佛大爷啊,还是薅你一个人算了。
“还请兄台为我书写。”他对着年轻公子拱了一礼。
让人代写上瘾了啊,只怨他的毛笔字拿不出手。
“呵呵,太白公子请说。”年轻公子还乐意干这书写的活。
“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许三刀也不几步成诗了,一口气直接念了出来。
年轻公子快速抄完,问道,“太白公子,诗名是什么?”
问得许三刀一愣,“诗名?画啊。”
这不一开始就说了吗?他念的第一个字就是画字。
年轻公子暗道自己粗心,赶紧把画字添在诗头上。
一首完整的五言古诗。
年轻公子看着自己录写的诗,又看看苏花魁的山水画,一时无声,忘记了呼吸。
素琴夫子无声,美目灼灼,脸色通红。
秦老太傅无声,捋须的手静止不动。
怎么会有这样的诗?这诗是怎么写出来的?
他们内心都激动无比!
都是读诗爱诗大家,好与不好,一眼便知,一听便知,一写便知,一读醉之。
寥寥数语,简单朴实,写在一起,读来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竟然能引人心神,走到诗句中,走进那山水画里!
醉了半晌,几人才回神过来,笑着鼓掌,连声喝彩!
“太白公子大才,老夫再次拜服,不知以友论之,如何?”
“太白公子,才高八斗,妙笔生花,素琴有礼了!”
“太白公子,学富五车,惊为天人,以兄弟论交,可否?”
三人尽皆拜服。
只有祝文才,此刻脸色惨白,狂傲之气尽失,在此诗画面前,他相形见绌,光彩尽失。
许三刀有些懵逼,这不过就是一首小学生须熟练背诵的绝句罢了,你们几位怎么一副诗托模样,反应有这么夸张的吗!
看来低估了古人文人墨客,骚人雅士的一颗诗心啊。
他赶紧客气一番,连连谦虚,平复了大家激动的心情。
素琴夫子又自去将诗抄录了一遍,并排在山水画边上,细细欣赏。
许三刀也跟着细看那画时,却恍然觉得那副画是灵动的一般。
什么感觉呢,有点像那种动态的壁纸或屏保。
尤其是那画中,竹林深处,隐约藏着白色身影,一双明亮的眼睛,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许三刀吓了一大跳,这是素笔山水画啊,怎么看出彩色画的感觉出来了。
揉了揉眼睛,那画果然又是静止住的。
奇怪了,年纪轻轻便眼花了。
“太白小友啊,诗画已了,一起坐下喝酒聊天如何。老夫特意叫了几个小菜,一会就来。”秦老太傅真跟他有交友之心啊,称呼都换成小友了。
素琴夫子眼含轻笑,也希望他落座。
年轻公子也看着他,询问,一起坐坐吗?
许三刀正待答应,月儿进来了,给大家道了声万福,说道:
“老太傅,素琴夫子,公子,只怕几位与太白公子喝酒,要下次了。我家小姐请太白公子前去花房。”
众人会意,苏花魁今晚的宾客是这太白少年郎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岂能耽搁了多情少年的美妙时光!
看来,只得改日才能与之喝酒论诗了。
月儿说完,取了那画和诗,邀许三刀出门。
许三刀红了下脸,思忖了一下,告罪大家一声,跟着月儿走了。
包房内,留一地不舍、心碎、遗憾、嫉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