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声令下,李连栋就被斩首示众。
他的家人也被立刻流放去琼州府,一路上哭哭啼啼的,没受李连栋什么好处反而被连累,送他们去琼州府的差役都挺同情几人的。
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李家人也只能受着,好歹皇帝开恩,得知他们确实不知情,这才让几人勉强保住了性命。
追查被卖出的宝物却是毫无线索,该说当地的商户谁都不敢沾这个,压根就没一点蛛丝马迹。
李连栋卖掉的宝物也没找到,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一丝一毫线索都没有。
后来还是尼古拉斯偶然从一个东部大陆的商人嘴里得知,他们的商行拍卖了两件宝物都是天价,才怀疑李连栋很可能把宝物卖给了西洋商人。
他们的船队带着东西离开,自然就无处可寻了。
最糟糕的是,在比对名单的时候,发现三个库房里该是缺了先帝爷最钟爱的青花瓷瓷瓶。
内务府的人清算的时候发现一整套的青花瓷缺了两样不成套,缺的这两样很可能被李连栋转手卖给了西洋人,翁果图知道后又是窝火又是着急,连夜把消息递到皇帝跟前。
皇帝自然不能让先帝爷钟爱的瓷器落到西洋人的手里,还在另外一个大陆上,但是要找回来犹如大海捞针。
苏叶得知后也是咬牙切齿,居然胆敢把先帝爷的瓷器都偷走转卖,李连栋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早朝的时候皇帝让朝臣提出建议,如何把青花瓷给追回来。
钱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千里迢迢之外,买下的人愿意送回来吗?
傅恒提出一个建议:“皇上,不如让西洋商人把消息带回去,谁能把瓷瓶买回来,我们就出双倍价钱收回,另外给出别的福利,比如能够率先买到茶叶等物。”
有大臣却提出反对:“不可,若是有人造假,弄回来假的青花瓷,然后卖回来呢?再就是他们买走小偷转卖的东西,我们还要双倍买回来,不就助纣为虐,让他们以后也这么办吗?”
先把东西买走,然后再卖回来,转手就是双倍的银钱,谁不乐意啊!
他们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小偷送出去的东西,对方就该直接送回来才是!
傅恒冷笑道:“这位柳大人既觉得不妥,那就派你老去跟西洋人谈谈,怎么让他们拱手把青花瓷送回来?”
若是能白送回来,傅恒的脑袋都能给他了。
这位柳大人支支吾吾当然不肯去,跟西洋人打交道不就掉身份吗?
而且西洋人狡猾得很,他就是不忿,不愿意让西洋人占便宜,却也明白别人用大价钱买下的,如今叫他们白送回来,怎么可能?
傅恒就差翻白眼了,没理会这个大臣,只看皇帝定夺。
皇帝一心想要追回瓷器,然而这个柳爱卿说得也对,太监从圆明园偷走的东西,怎么他们还要出双倍价钱买回来?
虽然能弄回来,心里却不怎么痛快就是了!
皇帝下朝后有些闷闷不乐,脚步一转还是去找苏叶了。
苏叶正在长廊的摇椅上晃晃悠悠的,手边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洗好的新鲜水果。
春宁净手后给水果剥皮了,苏叶伸手一捻就能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水果加上长廊对着湖边丝丝微风,别提多舒服了。
她见皇帝阴沉着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太美好,起身就让皇帝坐在自己的摇椅上,轻轻推着晃,又捻起水果塞到皇帝的嘴里。
甜甜的水果叫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苏叶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整个人渐渐轻松下来。
“还是你这里舒服,又惬意得很。”皇帝躺在摇椅里都不想起身,苏叶就在旁边的摇椅坐下。
皇帝便扭头给她说了早朝时候的烦心事:“这些明知道是赃物还买去的西洋人,最后还得了双倍的价钱才送回来,朕心里就不舒服得很。”
苏叶也能理解皇帝的郁闷,明明对方是故意买走的,偏偏因为是先帝爷留下的物件,还不能不弄回来。
那位柳大人的忧虑也不是没有,要西洋人得了好处,回头引诱哪个宫里的人又偷去东西,岂不是没完没了地给双倍价钱追回来了吗?
商人重利,转手就双倍,更别提在拍卖行卖出天价,这双倍的价钱可想而知,简直轻松发大财。
苏叶便道:“皇上,臣妾想着他们要送回来,咱们给出双倍价钱,还得另外有个条件才是。”
皇帝感兴趣问道:“什么条件?”
苏叶挨过去神秘兮兮道:“当然是让他们说出究竟是谁把东西买过去的。”
闻言,皇帝挑眉:“他们会愿意把人供出来?”
毕竟没那个买家把东西弄过来,拍卖的人也赚不到这双倍的价钱了。
苏叶笑笑,商人在商言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自然不会说什么同行之谊。
“一个不说,就问第二个,不行就第三个,总有人愿意说的。”
钱给得够多,就不信对方不说。
这样一来,谁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呢?
只要先买下这边的东西,另一边就有同行把自己卖掉,哪怕有钱也不敢动手啊。
毕竟只要把人供出来,他们在这边的生意是彻底失去了。
谁有这个胆子明知故犯呢?
而且他们互相之间原本就是竞争的关系,如今多了个能弄死对手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皇上看着吧,这事既能得到利益还能把对手弄掉,多的是西洋商人愿意的。只要他们尝了甜头,那些买下的人没好结果,谁还会买呢?”
遏制了这个买卖,没人敢伸手了,他们自然就不用千日防贼了。
皇帝轻轻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傅恒提出的建议确实能暂时把东西弄过来,却不如苏叶这样一劳永逸。
哪怕之后还有那么一两次,吃过教训后,这些西洋商人自然而然就会停手了。
皇帝得到解决的办法,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大手一挥就给苏叶送来不少赏赐。
苏叶看着半个屋子的赏赐颇为无奈,难不成要她带着这些从园子回去宫里吗?
不过多的是人收拾这些,也不需要她来操心,苏叶就放下了。
皇帝这个法子一出,直接交给傅恒去办:“你底下那个路之遥做得不错,就让他接着办此事。”
商人对商人,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商人之间那点小手段,路之遥也能一眼察觉出来。
当官员的身在高位多了,人情来往和眼力劲儿自然不如这些一直从商之人。
路之遥接下差事后看了看,挑眉道:“这招够损的,不过足够有用。”
把伸手的人都剁了,他们又不傻,当然不会做这个被剁手的人。
没人乐意做了,看西洋商人还怎么从他们这里威逼利诱弄走那些珍贵的宝物!
路之遥组了个饭局,请了不少西洋大商人过来,觥筹交错中提出这件事来。
西洋商人起初不愿意:“路先生,这样不好吧?”
路之遥嘴角的微笑不变,心里暗骂这些人假惺惺:“有什么不好呢,对诸位来说不也是一场不错的交易?而且那些人偷走的可是我这里最珍贵的宝物,皇上十分生气,怎么都要惩戒那个胆大妄为的人。”
他比划了一下:“双倍价钱,还能增加茶叶、丝绸和瓷器的进货量,对各位是百利而无一害。”
西洋商人们有些心动,却觉得他们可以得到更多。
路之遥却就此打住了:“若是各位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们。”
他以家里有事为名,起身就走了,却是潇洒埋单,只让西洋商人们可以继续痛饮。
路之遥一走,几个商人就谈了起来,不外乎是如何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然而路之遥走了,却让心腹在隔壁的暗室里听了许久,等西洋商人终于商议完离开,心腹才回来禀报。
路之遥听着就冷笑了:“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在傅恒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路之遥就明白西洋商人会答应,却绝不会轻易答应,甚至可能狮子张大口提出更加过分的条件。
毕竟这宝物对皇帝来说十分重要,对他们来说宝物都是一样的。
但是皇帝更紧张一点,西洋商人就有活动的空间了,自然就想提出更过分的条件。
万一皇帝同意了呢?
就算他们不同意,提出很高的条件,再讨价还价之后得到的总比以前来得多不是吗?
商人总是知道怎么用手段得到更多,路之遥心知肚明。
心腹不由问道:“先生,此事该怎么办?”
路之遥不在意道:“不怎么办,先冷着他们几天,等他们着急了再说。另外派人跟别的西洋商人接触,不拘是哪里的。”
他先跟东部大陆的几个大商人接触,接着跟小商人也组了个饭局,另外还邀请了不少客居东部大陆的商人,反正是人都见一圈。
但是说了什么,彼此都不清楚,如此就开始猜测路之遥是不是没办法了,看看他们几拨人里谁给的条件最低,就会答应谁了?
一时商人们开始互相猜忌,可是谁都不敢说出自己的条件。
被对方知道底线,那还得了?
路之遥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彼此不清楚底线是什么,就会忍痛把条件降低。
当然担心别人降低更多,于是降得不少。
他只需要选出最低的那个,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了。
傅恒知道后对路之遥十分赞许,果然商人对付商人才是最适合的。
选定要求最低的那个做交易,对方也爽快,很快就从东部大陆把珍宝弄了回来,另外附上了买下珍宝的名字,只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希望不要宣扬出去,这是我做的买卖。”
他当然也害怕对方会报复,只想闷声发大财。
路之遥微笑应下:“放心,没人来问,我们自然不会说。若是有人来追问,我们若是不说就要坏了买卖,实在有些为难了。”
对方都把名字给了,钱都收下了,听见这话除了咬牙切齿还能怎么样,赶紧收拾东西找个地方暂时藏起来。
反正对方找不到自己,最后此事就不了了之的。
傅恒把名单送上去,这个西洋商人自然不可能有千里眼,千里迢迢就知道这边有什么宝物,却是从当地一个行商手里买的。
这个行商一向是个大善人,哪里受灾就派人去施粥,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副良善的模样,谁都没猜到他在背后居然做这样的买卖。
他先是多年前接触了不少穷苦人家,暗示对方可以让孩子进宫,这样既能的一笔钱来周转,不至于一家子都饿死。
回头孩子在宫里出息了,也能反过来帮补家里人。
很多人家就心动了,把孩子送进宫里,这个行商又一派大家长的模样给这些孩子塞了点钱来傍身。
有的人进去没多久犯事就没了,有的人却在里面步步高升。
李连栋自然也是当年行商资助的其中一个人,他得手后当然就找行商来转手这些宝物。
行商起初有些害怕,然而这东西的利益实在太庞大了,他很难不心动。
于是对外他就金盆洗手不做行商了,开了家酒肆,只做个清闲的掌柜,另一边借着做酒肆的缘故跟不少西洋商人结交,私底下做宝物的买卖,简直是无本买卖,完全是一本万利。
第一次他自然心惊胆战的,然而一直顺顺利利的,行商也就越发胆大,却依旧谨慎。
要不是这次拿到名单,很可能会漏掉这个已经没做行商的人。
皇帝摆摆手,让傅恒去处置此人,又把行商曾经接触过的宫人和他们的家人都找了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绝不允许这些人留在宫里,谁知道行商会不会还有别的后手?
这些宫人大多得到资助后就没跟行商再联系过,却依旧因为行商而吃了挂落,直接丢了差事。
不过皇帝开恩,这些宫人只被赶出宫,送去偏僻的园子里做苦力。
苏叶还以为皇帝心情好才没要人命,后来听恭嬷嬷才得知,说去园子还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园子旁边的荒山里除草,不是什么好差事,吃不好还要不停做工,没几年就得累死了。
她轻轻叹气,只觉得这行商害人不轻。
有些家里其实没必要送孩子去宫里,还是被这人误导了,才叫家中长辈动了心。
若是把孩子送去当学徒,起码也能活下来,又学会一份技能养活自己的,不过如今说这些也太晚了一点。
高贵妃的肚子越发大了,预产期也越来越近,她紧张得很,苏叶也颇为紧张,早就把吴女医叫了过来。
知春到底还是年纪小,还是吴女医在比较妥当。
吴女医索性住在高贵妃那边,每天注意她的吃食,又提醒高贵妃多走动,还帮她捏腿。
高贵妃半夜的时候腿脚容易抽筋,吴女医就带着知春索性睡在外间,有什么响动就立刻爬起来去看。
有吴女医在,高贵妃夜里睡得要好一点,面色越发白里透红。
然而差不多到日子了,高贵妃却一直没发动,肚子一点动静都没。
高贵妃一天问吴女医好几遍,孩子怎么不动了?
吴女医被问得哭笑不得,接连答道:“娘娘不必担心,孩子到时辰了就会出生的。”
苏叶也劝道:“耐心点儿,可能就是孩子想找个好日子来出生。”
确实,孩子挑了个不错的日子,在中秋宫宴的时候,高贵妃突然脸色一白,一把抓住身边的苏叶道:“叶儿,我好像要生了。”
吓得苏叶差点跳起来,赶紧跟皇帝说一声,又一叠声让人扶着高贵妃起身,另外太监已经送来软轿。
扶着高贵妃坐进去,苏叶一路小跑跟着走,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皇帝一把抓住苏叶无奈道:“你怎么不也一起坐软轿,走着不累吗?”
苏叶一紧张也忘了这事,春宁去叫了软轿还没来,她一着急就索性跟着高贵妃的软轿走了。
等到了地方,看高贵妃被送进产房,苏叶才松口气道:“臣妾不就一时着急给忘了,倒也不远,哪里会累人?”
皇后叫来崔婆子和吴女医一起进去坐镇,盯着几个小的。
另外院首和张御医都在外头候着,各种药材源源不绝送来,准备不时之需。
皇帝隔着门问了,得知高贵妃刚发动还好,要忍痛起来来回走动一番,中途吃了一碗面,还是添了番茄的,酸酸甜甜是她喜欢的,感觉整个人也有力气了。
苏叶也隔着门安慰她:“不怕,我们都在外头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跟吴女医和崔婆子说,御医们也都在外头等着。”
高贵妃点头,又发现苏叶看不见,才开口道:“放心,知春之前给我说了大概怎样的,我心里比较有数。”
人对未知的事情才会恐惧,所以知春一点点给高贵妃科普了生孩子的流程。
她心里有数,也就没那么害怕,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要怎么配合,对吴女医来说也能松口气。
这还是苏叶给知春交代的,毕竟高贵妃年纪大一些,又是第一次生孩子,难免会担忧害怕。
她又喜欢胡思乱想,最好给高贵妃一点点科普,不至于一点不知道,自然就会害怕了。
一次性也不能说太多,高贵妃记不住不说,还容易叫她更害怕,要循序渐进才行。
如今看来颇有成效,高贵妃有条不紊按照吴女医的要求来做,让吃东西就吃东西,让走动就慢吞吞扶着肚子来回走。
等宫口开得差不多了,高贵妃才被扶着躺下来准备,她到底还是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吴女医就笑着安抚道:“娘娘莫要当心,药粉改良过,止血效果更好,对身体的伤害要小一些。”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用的,她不过安慰高贵妃,哪怕凶险的时候也有特效药在,不必太过担心。
高贵妃点点头,含着木块免得咬伤自己的舌头,按照吴女医的意思配合着呼吸一点点用力。
苏叶在外面有点坐不住,忍不住起来来回踱步。
里面没声响,该是吴女医让高贵妃不要喊叫保持住体力。
没人跑出来报信,说明里面就挺顺利的。
皇帝好笑道:“叶儿晃得朕都眼花了,赶紧坐下吧。”
苏叶无奈一笑,她才刚坐下,就见有宫女慌慌张张过来禀报:“皇上,愉嫔娘娘忽然发动了。”
皇后一眼认出这宫女是愉嫔身边的雪柳,不由诧异:“怎么回事,愉嫔不还有两个月吗?”
愉嫔比高贵妃晚两个月才怀上,如今才七个月多点,怎么就发动了?八壹中文網
雪柳摇摇头:“奴婢不清楚,下午的时候娘娘就忽然肚子疼,只是怕耽误了中秋宫宴就一直没说,刚才回去后娘娘突然又疼了起来,奴婢就慌忙来禀报了。”
“荒唐!”皇帝没想到愉嫔为了不耽搁宫宴,居然肚子疼也不开口,这不是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吗?
皇后连忙让人把里面的崔婆子叫出来,有吴女医陪着高贵妃就好,让崔婆子赶紧去愉嫔那边看看什么情况。
崔婆子过去,皇帝又点了两个御医跟着,有什么事也能立刻开药方。
这边因为高贵妃的产期差不多,早就提前准备了。
因为愉嫔还有两个月,皇后虽然也准备了,却没有高贵妃这边已经彻底弄好,匆匆忙忙只能让人从库房把东西拿出来去布置产房。
幸好东西刚清洗和晒过,不然愉嫔就得在自己的床铺里凑合生孩子了。
苏叶也觉得奇怪,然而崔婆子很快让小太监跑腿回来禀报。
小太监还喘着气就道:“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愉嫔娘娘的情况不太好,崔婆子怀疑要难产了。”
最糟糕的是愉嫔底下已经见血了,御医不好进去,也不能帮着把脉,就不能知道更具体的情况,暂时只能让崔婆子想办法让愉嫔生了。
皇帝皱紧眉头,问了崔婆子带了一点吴女医的药粉,止血是没问题的。
但是难产这个,就只能靠愉嫔了。
崔婆子喂了愉嫔一点吃的,又让她不要喊叫。
然而实在太疼了,愉嫔忍不住叫嚷起来。
崔婆子是被她叫得一头汗,一边劝一边还要注意愉嫔的情况。
最糟糕的是羊水早早就破了,孩子还没出来,羊水已经快流尽了。
崔婆子只能吩咐道:“你们两个帮忙固定住娘娘,奴婢给娘娘按肚子,让孩子尽快出来。”
雪柳和雪兰赶紧过来压住愉嫔,谁想到崔婆子刚用力没两下,愉嫔就疼得拼命挣扎。
两个宫女根本压不住,崔婆子还被挣扎的愉嫔踹了一脚,直接摔在地上好久没能起来。
里头伺候的两个嬷嬷赶紧扶着崔婆子要起来,崔婆子忍着痛摇头道:“我这腿扭了,暂时起不来。”
苏叶听见小太监匆忙禀报的时候都无语了,愉嫔这一脚把稳婆踹得起不来,还怎么接生啊!
要是让吴女医过去,那高贵妃怎么办?
但是不叫吴女医过去,愉嫔那边又叫人头疼了。
原本两个女医该是够用的,如今愉嫔直接废掉一个。
匆匆忙忙的,去哪里再找靠谱的女医回来?
苏叶只能隔着门问吴女医,看她有什么办法。
吴女医当然不想过去伺候麻烦的愉嫔,又不太想自己的徒弟单独过去受罪,一时也有些发愁:“不如这样,让崔婆子暂时在屋内坐着指挥,奴婢让知夏过去帮把手。”
另外也得叫几个力气大的嬷嬷过去帮忙压住愉嫔,再踹废一个,愉嫔就自个生孩子去吧!
皇后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看向皇帝,皇帝也是这个意思。
不是宫外没有稳婆,而是技术和人品都需要细细查验,这就需要时间了,愉嫔哪里有时间等这个?
如今万分着急,知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赶过去后,就见崔婆子腿上肿得跟馒头一样也没时间顾及,见到知夏就连忙吩咐道:“吴女医应该教过你手法吧?让几个嬷嬷压住娘娘的手脚,你快过去,羊水流光了,孩子再耽搁不出来就麻烦了。”
知夏急忙点头上前,早就有几个高大健壮的嬷嬷压住愉嫔的手脚。
愉嫔疼得意识模糊还在挣扎,力气还不小,几个嬷嬷险些没能压住人。
知夏用力按压愉嫔的肚子,让孩子能借力出来。
愉嫔疼得死去活来,大喊道:“好疼,我不要生了……”
她没想到生孩子居然这么疼,疼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一样,挣扎着想要下去,手脚却被死死束缚住。
崔婆子只能安抚愉嫔道:“娘娘用力点,孩子就快出来了。娘娘想一想孩子,这是皇上的子嗣啊。”
听见皇上二字,愉嫔从疼痛中回过神来。
是啊,这是皇上的孩子,是她的小阿哥,怎么能不努力?
这可能是愉嫔唯一的机会了,要孩子出什么事,她以后未必能怀上!
愉嫔终于消停下来,努力配合崔婆子来呼吸和用力。
崔婆子心里暗暗松口气,知夏配合着按压,底下的嬷嬷终于叫道:“孩子出来了,娘娘再用力一点。”
愉嫔一鼓作气,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
知夏抱着孩子仔细一看,在孩子的哭声中笑道:“恭喜娘娘,是个小阿哥。”
她说完就抱着襁褓给崔婆子看一眼,然后就要抱出去给皇帝和皇后看了。
崔婆子却叫住知夏,把襁褓搂在怀里,打开看了两下微微皱眉,吩咐道:“知夏,你等会让御医看看。”
愉嫔原本听见自己生下小阿哥,满心欢喜,感觉都没那么疼了。
乍一听崔婆子让知夏抱着小阿哥去御医那边,她顿时紧张了:“怎么,小阿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崔婆子只含糊道:“到底小阿哥耽搁了一些时候才出来,还是让御医把脉看看比较周全一些。”
愉嫔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知夏赶紧抱着襁褓出去道了恭喜,皇帝看了一眼只点头道:“不错,让御医过来看看。”
孩子平安生下来,自然就不错了。
不过皇帝也有些担心,没等知夏开口已经让御医过来了。
院首先是把脉,那么小的孩子脉搏不显,只能慢慢感觉。
张御医则是小心打开襁褓看了一眼,然后连忙合上,生怕孩子见着风了。
院首看张御医的神色有点不对,张御医已经凑过去小声说了两句:“大人,三阿哥的双脚……”
在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院首就让知夏抱着三阿哥去了隔壁偏殿,周围一圈火盆,免得小阿哥着凉,他才打开襁褓细细一看。
皇帝、皇后和苏叶都跟着进去,一眼就发现三阿哥的两只脚是往外翻的。
并不是特别严重,只比一般人往外翻一点。
但是在皇家人看来,这就有点不一般了。
皇帝皱紧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皇家子嗣里有身体不太一样的孩子,康熙爷的时候就有七阿哥,先天就瘸了一条腿,虽然不明显,但是跑起来就扎眼了。
为此康熙爷对这个七儿子颇为冷淡,皇帝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嗣里有不良于行的,谁知道就出现了三阿哥?
院首小心翼翼捏了捏三阿哥的腿脚检查后道:“该是羊水破得太早,三阿哥在母胎里没有羊水在,脚就外翻,并不严重,如今年纪小能够矫正。”
但是要矫正得跟一般人完全一样,就需要很多年了,也未必十成十矫正成功。
皇帝原本因为多了一个儿子心里有几分喜悦的,如今得知这个儿子可能一辈子都跟别人不一样,面色就淡了许多:“那就交给院首和张御医,尽量让三阿哥好起来。”
院首和张御医连忙应下,皇帝没下死命令让他们二人把三阿哥直接治好,也是没为难人了。
皇后犹豫片刻道:“皇上,此事要告诉愉嫔吗?”
愉嫔好不容易怀上,又生下小阿哥,得知三阿哥的腿脚居然跟一般人不同,不知道会不会伤心欲绝。
是不是该等愉嫔坐月子之后,再细细告诉她?
皇帝摆摆手道:“不必,她总会知道的,早点知道也好,反正御医不是说三阿哥这脚是能矫正回来的?她也能帮忙配合。”
矫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吃药之外,还得用东西固定,叫三阿哥的脚内翻回来,那就必然很疼了。
没愉嫔这个亲额娘配合,三阿哥这腿就事倍功半的。
皇后点头应了,心里有几分同情愉嫔,还是让身边的云言进去告知一声。
云言刚才就在旁边,听得仔仔细细,这会儿也能跟愉嫔说明白。
愉嫔见知夏把襁褓带回来,正笑着想要抱一抱,就听见云言的话,愕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就一会儿而已,三阿哥这腿就……”
羊水流失也没多久,怎么她儿子的脚就不良于行了?
“是不是御医看错了,这不可能,他一直好好的,御医从来就没说他不对……”
愉嫔怀孕都时候御医隔三差五来诊脉,都说孩子一切平安,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知夏微微蹙眉,听出愉嫔的意思,这是责怪一直请平安脉的凌御医了?
可是光是诊脉,怎么可能诊断出孩子的腿脚来?
而且小阿哥这腿脚还是因为愉嫔肚子疼隐瞒了半天而难产,又把崔婆子踹伤了,耽误了片刻才变成这样的。
凌御医一直说愉嫔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也确实如此,毕竟问题出在生产的时候,跟之前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愉嫔并不接受,叫嚷着要见皇上。
皇帝隔着门听了一会有些不耐烦道:“你且安心,御医也说三阿哥这腿脚是能掰正回来的。要不是你提前发动了,这里什么准备都没,稳婆又给你踹伤了,哪里会耽搁得让三阿哥变成这样了?”
崔婆子后来是被两个嬷嬷抬着出去的,那只脚扭伤耽误之后更严重了,肿得越发厉害。
御医一摸发现还脱臼了,帮崔婆子接骨回去,疼得她直哆嗦。
苏叶让人送来上等的伤药给崔婆子厚厚敷上,得知她这腿起码三个月不能动,也是怪可怜的。
崔婆子年纪不小了,这一摔有点厉害,恐怕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怎么也得更长时间才能恢复了。
如此,崔婆子顺势道:“老奴年纪大了,这一摔以后也要费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以前一样,未必能继续替娘娘办差,不如就此出宫去。”
皇后就道:“不如这样,吴女医收了三个徒弟,不如崔婆子也收几个在身边仔细教导,也有人在你身边伺候养伤。”
正好崔婆子一边养伤一边教导徒弟,以后徒弟们也能跟吴女医的徒弟一样独当一面,宫里也不至于没人手了。
加上崔婆子如今伤了腿,身边就需要有人照顾,徒弟日夜照顾着一边听讲,不就一举两得了?
崔婆子没什么意见,连收谁都无所谓,一切都交给皇后,知道皇后挑的人必然是适合的,自己只管等着就是了。
吴女医那边没有崔婆子这里凶险,有条不紊的,高贵妃的孩子慢吞吞的,等到快半夜才出生。
皇帝等到亥时初,眼看高贵妃这边还没彻底发动,就被皇后和苏叶劝着去休息,毕竟第二天皇帝还是要议事的。
哪怕他们住在清漪园里,依旧有皇帝和大臣议政的地方,从来就没落下。
苏叶打着哈欠也困得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啼哭声,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猛地起身,就见知春欢天喜地抱着襁褓出来道:“娘娘,贵妃娘娘生下了小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