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萸的爷爷常说,聪明人连说话都有门道。
方方面面都会管顾到,说话婉转,却又条理清晰。
想表达的全表达了。
哪怕是骂人,也会让对方找不出错处还嘴。
洛萸一直觉得,周攸宁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他不骂人。
可现在的周攸宁却......
阴阳怪气,无理取闹。
洛萸认怂的和他道歉:“我不是说你老,我的意思是,他在我眼里就是一小孩,我对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非分之想。”
周攸宁捡起棋盘上的几粒黑子,点了点头。
“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但会露出有非分之想的笑容。”
他抬眸,看着她笑,“是这样吗?”
洛萸:“......”
“我笑起来本来就是那样,我看到洛杰这样笑,难道我对洛杰也有非分之想?”
周攸宁:“你对洛杰笑过吗?我怎么一次都没看见。”
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漫不经心的给洛萸处了死刑。
洛萸再次叹气。
确实,她好像很少冲洛杰笑。
主要是这人太不老实安分了,总是惹她生气。
“不一样,洛杰是我的亲弟弟,我总要对他严厉一些。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听话,我不严厉些,他能上天。”
周攸宁不说话了,继续下自己的棋。
洛萸也不说了,和他一起下。
他刚开始还会拿走她下好的棋子。
后来次数多了,他也不去管了。
几步之内就下赢了她。
若是他有心继续拉扯的话,是可以放水的。
这样还可以多下几个回合。
但很显然,他没有这个兴致。
棋下完了,他也没急着去把棋子收起来,而是站起身,往屋内走。
洛萸跟过去,跟在他身后。
周攸宁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气味。
倒是有点阳光的气息。
洛萸抬头去看天边的落日余晖,这都成橘黄色了。
想来应该快到饭点了。
这在长辈家,她不好发挥。
要是在家,早两三下就把周攸宁给哄服帖了。
洛萸还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的。
周攸宁前脚进去,洛萸后脚也跟着一起进去。
老爷子睡醒了,这会正拿着保温杯看电视,腿上盖了张薄毯。
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看见周攸宁的那一刻,脸上就挂起了慈爱的笑。
“肚子饿了吧?”
说话的语气就像哄小孩一样。
周攸宁瞥见他脸上的笑容,迟疑了几秒,而后点头。
老爷子冲他招手,让他过来。
另一只手从外套兜里掏出几颗糖来。
“橘子味的,你妈不让你吃,我偷偷藏的几颗。”
周攸宁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糖。
橘子味的硬糖。
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估计都快停产了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快点吃,别让你妈发现了,到时候又该说你。”
他笑着点了点头,把糖纸拆开。
低头含进嘴里。
洛萸在一旁,瞧着觉得奇怪。
怎么感觉外公对待周攸宁就像是在对待小孩一样。
她正想着,那边老爷子抬眸也注意到她了。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容满面的问她:“你是攸宁的朋友吧?”
洛萸停顿很久,去看周攸宁。
后者嘴里含着糖,眼神平静。
似乎早就习惯了。
洛萸大概能猜出一些,老人家上了年纪好像很容易变成这样。
她的姑婆也是。
洛萸点了点头,走过去重新打招呼:“外公好。”
小姑娘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老爷子喜欢的不行:“我们家攸宁还劳烦你照顾了。他在幼儿园没有不听话吧?”
洛萸略一思索:“除了经常尿床以外,别的都还好。”
周攸宁:“......”
爷爷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小家伙原来还尿床。”
厨房饭做好了。
阿姨解了围裙出来,看了眼老爷子的状态,于是改口问周攸宁:“是现在吃饭还是再等一会?”
“现在吧。”
周攸宁站起身,走到外公身后,去推他的轮椅。
“先吃饭。”
外公点了点头,反倒乖巧起来:“好,吃饭。”
洛萸有时候觉得时间真的挺无情的。
她先前常听爷爷提起周攸宁的外公。
爷爷说他这辈子就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他是自己少数佩服的人之一。
洛萸想,他老人家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像周老师一样优秀的人吧。
可是如今。
她抬眸看了一眼。
现在的状态和刚才的已经不太一样了,像是从长辈变成了小孩,吃饭还得靠哄。
洛萸突然觉得很难过。
那顿饭吃完,周攸宁开车回家。
在车上,他全程无话。
洛萸不清楚他是还在生气,还是看到刚才那一幕,感到难过。
洛萸说:“外公经常这样吗?”
周攸宁摇头:“偶尔。”
她情商不高,也不太会说话。
所以常得罪人。
因为不够圆滑。
但她不在乎,人活着已经够累了,如果连说话都得考虑这么说会不会惹人不高兴,那不是更累。
她不要。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对方是周攸宁,所以她得顾着他的情绪。
她不想让他难过。
在开口前,她仔细措词了很久。
万种疑惑最后都变成一句:“还好吗?”
周攸宁问她:“指的什么?”
洛萸:“......”
想不到一顿饭吃完了,居然还在生之前的气。
“你外公他......”
“我没事。”他说,“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那之前呢,刚病发的时候有没有难过。
这些话,洛萸没有问。
她不想反复的去碰他的伤口。
夜幕早就下来了,天空都变成了深蓝色。
洛萸把窗子开了一半,让风灌进来。
她手肘撑着车窗,回过头去看周攸宁。
他眼神专注,余光都未曾分给她。
看来还在生她的气呀。
洛萸胸腔出了口气,软绵绵的靠回椅背。
到了家,洛萸把鞋子换了,在杂物间里找出一根戒尺。
也不知道这是谁送给他的,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周老师买的。
东西一直被放在杂物间,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洛萸之前无意间看过一眼。
她把东西捡出来,擦干净上面的灰。
双手托着,主动往上递。
周攸宁刚脱了外套,这会正在解领带。
洛萸听到了领带和衬衣领口的摩擦声。
他略微垂眸,手上的动作停了。
迟疑几秒,把戒尺接过。
“?”
洛萸转过身去,手扶着沙发,塌下腰,屁股撅起来。
英勇赴死。
“打吧,打到你消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