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萸去找了许珏。
她最近整天通宵工作,忙得要命,难得有空闲时间,跑到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和洛萸喝起了咖啡。
听到洛萸的话后,她半知半解的点头:“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歧视有纹身的人?”
洛萸翻了个白眼:“你根本就不懂!”
她说,“我不是歧视有纹身的人,现在纹身是多平常的一件事,你胳膊上不就纹了个小鲸鱼吗。”
许珏这下完全一脸懵了:“那你在介意什么?”
洛萸喝了口手里的黑巧慕斯星冰乐,星巴克刚出的新品,味道一般般,她不是特别喜欢。
“我就是突然觉得,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周攸宁,不太一样。”
许珏问:“你想象中的他是什么样的?”
洛萸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许珏说:“可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神,是你过于理想化了。”
“人类不就是理想动物嘛。”
许珏严肃起来:“但我觉得,这对周攸宁不公平。”
洛萸被她这个反应给逗笑:“今天怎么还帮他说话了,平时不是没少在我这里骂他吗。”
“我那是希望能骂醒你。”
洛萸觉得自己还不算彻底清醒,她自己都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追着周攸宁不放。
只是为了报复周向然?可也不是。
她想不通,也懒得继续想。
许珏说这周末她放两天,难得不用放假,先去庙里拜一拜。
让洛萸陪她一块去。
她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倒霉的很。
公司换了新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统统烧她身上来了,这阵子没少被迁怒。
洛萸笑道:“费劲去山上还不如去周攸宁家,他家就供了一尊佛。”
许珏惊讶:“周攸宁还信佛?”
洛萸耸肩:“谁知道呢。”
下午六点,和许珏分开,等她到家时已经七点半。
道路两旁的路灯全开了,黑夜被这束暖黄给撕裂。
哪怕离的远,洛萸仍旧看到站在自家楼下抽烟的男人。
穿一身暗蓝色的大衣,灯光勾勒出他傲然挺拔的身形轮廓。
洛萸认出了他是谁,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砸过去,骂道:“你他妈的还有脸来我家找我。”
周向然也不躲,掐灭了手里的烟,站在那里让她砸。
地上的石头就那几个,没得砸了,洛萸走过去骂道:“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周向然应该喝了点酒,洛萸离他一米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想抱她,但也清楚她的性子,于是忍下了。
“阿盏,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夹裹冷风,带着点醉酒的沙哑。
洛萸冷笑出声:“周向然,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挺恶心的,三心二意的是你,转头装可怜的也是你。”
“我没有三心二意。”他似是急了,和她解释,“夏澜她来找我是为了借钱,她妹妹拿走了她看病的医药费去整容,我只是......”
“你只是同情心泛滥,觉得自己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洛萸压根就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周向然,你该知道的,我的眼睛里不容沙子。”
周向然颓然的站在原地,他当然知道。
洛萸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骄纵乖张。
他垂首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哑声开口:“离我二叔远一点吧,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好。”
洛萸皱眉:“你二叔不好,难道你好?”
“其余的,我没资格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二叔保持距离。他......和你看上去的不太一样。”
周向然走了,跌跌撞撞的离开的。
应该喝了不少,醉到连走路都不稳。
洛萸骂了声脏话,还是跟过去,给他司机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把人接走。
那天晚上,洛萸洗澡时把自己沉入浴缸中,满脑子都是周向然和她说的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彼此最了解的人。
她知道,周向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周攸宁不是很好的人,那他是怎样的人。
坏人吗?
可他从未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哪怕被她缠着,哪怕不耐烦,他仍旧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这么有教养且绅士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那块纹身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所以,周攸宁到底是怎样的人。
眼前缠纱的那个人,好像变成了她。
她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俱是一片沉重的黑。
如墨般浓稠,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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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洛萸都没去找周攸宁,大约是发生了之前那件事后,她对他的兴致直线下滑,少了一半。
再加上正好最近工作比较忙。
每当网上开始了什么新流行,来医院重塑的人就会大批量增多。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饭时间,难得可以偷个闲。
许嘉凉见洛萸都开始吃白米饭了,知道她最近应该也是累的狠。
“之前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夏娇,你还记得吗?”
洛萸今天一上午都待在手术室,这会饿的不行,低头猛扒饭,含糊的应:“记得。”
之前许嘉凉和她提过一嘴,再加上她也挨过那个女人的骂。
所以有点印象。
“她怎么了?”
“鼻子没法修复,整天在病房里哭。我说她也是自作自受,你之前都那么劝她了,她还不听。”
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了,当发现整容可以让自己变美时,有一部分经受不住诱惑的人就会因此上瘾。
不停的修复,不停的整。
久而久之就出毛病了。
洛萸问她:“通知她家属了没?”
许嘉凉摇头,叹了口气:“恐怕她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整容了。”
这确实挺让人头疼的。
“不聊这个了。”许嘉凉换了话题,问她,“你最近进度怎么样?”
洛萸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医院的食堂饭菜不太合胃口,但洛萸还是吃了个一干二净。
“没什么进度,他对我还是那样。”
如果真要说进度的话,那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比从前还要远了。
因为她爷爷。
其实真要深究辈分,洛萸和周向然之间反而是差着辈分的。
不过是因为她和周向然同龄,时间长了,大家便将她和周向然归为同辈。
那几天洛萸得了空闲就去购物,买一堆用不着但是好看的奢侈品。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那些旁亲长辈眼中就如同这些空有外在,昂贵,却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直到现在,那些所谓的长辈们还在老爷子跟前游说,她也到了年纪,既然和周向然有缘无份,倒不如早些许其他人家。
放眼整个上层圈子,最好的人选不就是贺家长子,贺轻舟吗。
“贺家和周家势力相当,如今平分江城半壁。那贺轻舟一表人才,不比那周向然强上百倍?攀上这棵强劲的大树,也算是我们阿盏有福气。”
洛萸当时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阴阳怪气道:“您要是真想搞这个联姻,要不现在去民政局把这个离婚证领了,说不定人贺轻舟对姨侄恋感兴趣呢。”
她最讨厌这种以名利来挟持她婚姻的做派。
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还不是为了其中的利益,要把她一辈子都拉进去。
那长辈好险没被她气出心脏病来。
老爷子在一旁打圆场,拉偏架:“洛萸年纪小,童言无忌,你与她计较什么!”
下班前洛萸收到了唐星安给她发的消息。
问她有没有空。
“所里聚餐,周教授也在。”
她还特地标注重点:“有个女的也在,我估摸着她和周教授有旧情。”
洛萸的雷达探测器一下子就开始报警了。
周攸宁平日油盐不进的,所以他身边的蜂蝶虽然多,但洛萸也没太往心里去。
因为深知她们也撼动不了这座冰山。
可听唐星安的话,他们好像还是老熟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洛萸是最懂的,她和唐星安把仔细情况打听了一遍。
得知那个人叫许亦喃,是个古董鉴定师,刚从巴黎回来。
听说所里的老前辈是她的老师。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饭局。
说的是聚餐,其实就是她的接风洗尘宴。
洛萸先客气了一番:“你们聚餐,这个外人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唐星安立马接话:“我问他们我能不能带一朋友来,他们同意了。本来就是普通的聚餐而已,多个人还热闹。”
既然这样,洛萸就顺水推舟的应下了。
因为顾虑到考古所里都是些长辈,所以洛萸下班后特地先回了趟家。
把衣服换了,换成比较淑女的风格。
长发绑成高马尾,妆也卸了。
她天生丽质,哪怕素颜仍旧好看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皮肤白皙,衬得那张唇红润。
明艳少了几分,更显稚嫩清纯。
洛萸是打车去的,为了方便待会坐周攸宁的顺风车回来。
吃饭的地是一家中式餐厅,里面的装修无不透着古典风。
唐星安提前在外面等,瞧见洛萸了,她跑过去挽她的胳膊。
见她穿的不多,问她:“冷不冷?”
“还好,车上有暖气。”
唐星安注意到她今天的不同了,没化妆,看上去有种天然的纯欲感。
“他们都到了,我怕你待会自己进去不好意思,所以就出来等着了。”
洛萸冲她笑笑:“你真好。”
唐星安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也没那么好啦。”
话虽然这么说,但如果人类有尾巴,她的尾巴肯定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带着洛萸进了包间,不同于走廊的暗淡灯光,门推开,光线明亮。
洛萸看着那些闻声看向这边的视线,笑容自然的打过招呼:“你们好,我是小安的朋友。”
声音天然的娇软。
她十分擅于利用自身的优势,在短时间内获取别人的好感。
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都很不错。
大约是好看的人特有的优待吧。
洛萸一眼就看到了周攸宁,他眼上的纱布早就拆除,看上去与平日无异,眼神短暂的在她身上停留,便移开。
坐在他身侧的老者正与他讲着话,他安静的听,偶尔给过回应。
他另一侧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裙的女人,那套衣服是前阵子刚出的新款,洛萸嫌太老气没买。
想来她就是唐星安口中的许亦喃了。
长的确实挺好看,这么老气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竟然也显出几分御姐的冷艳来。
许是注意到洛萸的视线了,她端起酒杯,冲她笑笑。
泰然自若的神情让洛萸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妹妹。
她被打击到了,端着唐星给她倒的那杯可乐慢饮。
人家喝红酒,她喝可乐。
她问唐星安:“我们不能喝酒吗?”
唐星安点头,小声告诉她:“所里的规矩,小辈聚餐不能喝酒。”
洛萸眉头微皱:“二十五了还小辈?”
“没办法,老教授定的规矩,在他看来,三十岁以下的都是小辈。”
洛萸沉默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一晚上她都会被对面这个女人压一头。
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光被人压一头,座位还离周攸宁这么远。
那女人拿出手机看了眼,不知和周攸宁说了些什么,掩唇轻笑。后者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也听的认真。
冷艳御姐和清冷教授。
如果周攸宁不是她的猎物的话,洛萸说不定还会磕上这对cp。
但眼下这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洛萸端着盛了可乐的杯子起身,说要敬周攸宁一个。
她笑容纯真,倒是让人无法抗拒。
周攸宁却不为所动。
洛萸眨了眨眼,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手仍旧举着,笑容反而更加灿烂。
片刻后,周攸宁拿起酒杯,手抬了抬,并未和她的碰上。
仰头喝尽。
从洛萸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的大片风光——仰头时脖颈拉伸的弧度,以及喉结吞咽,上下滑动。
好看的人,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好看的。
总算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虽然只是短暂的,但洛萸也很满意。
至少不虚此行嘛。
那顿饭吃的洛萸插不上话,他们聊的都是些工作上的事。
饭吃完后,老教授提议这些小辈们去唱个歌或是单独喝个酒。
“刚才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扫了你们的兴致,这会好好去玩玩。”
说这话时,他的笑眼分明是落在周攸宁和许亦喃两个人的身上。
这红线牵的也太明显了。
洛萸还是对周攸宁很放心的,知道他对这种应酬酒局很反感。
可她那颗悬着的心刚放下,便因为周攸宁的话再次悬起来了。
他淡声应:“好。”
洛萸一下子就惊讶的睁大了眼。
许亦喃眉眼含笑,看向他。
那眼神洛萸再了解不过了,哪怕有刻意隐藏,可满含的爱意仍似河内月光,仿佛要溢出来了一般。
许亦喃似乎对洛萸很感兴趣,听见她喊周攸宁周老师,便问起她是不是周攸宁的学生。
洛萸抿唇轻笑,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态,她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爱称。”
许亦喃听到她的话微愣了一瞬,仍旧是笑着的:“看来周老师魅力很大。”
洛萸故作出一副不开心的玩笑脸:“周老师是我独有的称呼,希望姐姐可别这么叫,不然我会吃醋的。”
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心话。
这宣誓主权的意味太明显了。
许亦喃也没说什么,唇角带笑,静静的打量着她。
洛萸补好妆了,把手里的纸巾扔进洗手台的内嵌垃圾桶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非常贴心的询问许亦喃:“姐姐看够了吗,没看够的话我就再等等。”
许亦喃大抵是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垂眸笑了一阵:“看够了。”
洛萸莞尔一笑,推门出去。
这地儿是其他人选的,算是这条街上最火的酒吧了。
洛萸之前来过几次,存了不少酒。
周攸宁身旁位置是空着的,不过许亦喃的包放在那。
洛萸在心里表示鄙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大学时图书馆占座一样。
她把包拿走,顺势坐下,笑容天然无害。
“我很少来这种地方,不知道什么好喝,有推荐的吗?”
被她询问的那个男生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这家的玛格丽特不错,挺适合女孩子的,而且度数也不高。”
洛萸点头,把酒保叫过来:“那给我一杯玛格丽特吧。”
酒保认得洛萸,非常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洛小姐好久没来了,您上个月存在我们这儿的酒还剩好多,要给您拿出来吗?对了,小吴今天也在,我让他来陪您?”
洛萸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丢人现眼都是在周攸宁面前。
察觉到身边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她喉咙干涩,声音沙哑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话说的异常艰难,仿佛胸口堵着一整片沙漠。
那群人静默几秒,有些尴尬的笑道:“看来洛小姐平时出手挺阔绰。”
洛萸也挺尴尬的笑了笑。
然后去看周攸宁。
这儿灯光暗,周攸宁那里又正好是背光处,洛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但大抵也能猜到,他没什么表情。
他好像总是这么冷淡,仿佛天塌了也不能惊扰他半分。
但洛萸怕他误会自己是那种玩儿咖,所以还是多说了一嘴:“小吴是酒吧营销,推销酒的,不是陪酒也不是男模。我来这里一般都是和朋友一起来,挺正经的聚会。”
他声音淡:“不必和我解释。”
离的近,洛萸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点掺着微弱酒气的檀香味。
洛萸再神经粗也能感受到,周攸宁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是因为什么,因为她爷爷的话?
可是这次分明比之前还要更明显,距离拉开的更大。
周老师是个喜怒不显的人,洛萸总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自以为这段感情是在她在做主导者,可其实,她反而是被动的那一个。
她觉得自己进退有度,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却又总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早就深陷泥潭之中。
她有些挫败感,支肘撑着脸。
许亦喃从洗手间出来,瞧见自己提前占好的座位被别人坐了,却也没多说什么,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便问起周攸宁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
周攸宁公私分的很清楚,问起私事并不会得到回应,甚至有可能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但若是工作上的事,他一般都会作答。
洛萸插不上话,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果盘吃了不少,酒也喝了点,大多都是别人往她这儿敬的酒。
洛萸酒量一般吧,两杯就上了头,但也不至于到喝醉的程度。
唐星安笑道:“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就别聊工作上的事了。”
她举起酒杯,说要敬许亦喃一杯。
许亦喃莞尔,纤长的手端着酒杯,和她碰了碰。
到了散场之际,许亦喃已经有了八分醉态。
除唐星安和洛萸之外的其他几个人都看出了教授想要撮合许亦喃和周攸宁的心思。
便纷纷撺掇着周攸宁送她回去。
“许师姐都醉成这样了,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周教授,您要不送送?”
许亦喃也眉眼含笑的看着周攸宁,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洛萸见状,急忙捂着脑袋往周攸宁身上倒:“周老师,好晕。”
眼眶红红,声音委屈的要命。
唐星安沉默了会,觉得下次很有必要和洛萸提提意见,实在不行咱们去报个表演进修班。
太假了,并且还演技还浮夸。
洛萸攥着周攸宁的袖子不放,生怕自己这一放手,周攸宁就跟着许亦喃走了。
周攸宁脸上没什么表情,把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
洛萸又不依不饶的攀上来。
怕他不信,委屈的瘪嘴:“真的头晕。”
周攸宁拿出手机,淡声问:“你朋友电话多少?”
摆明了是要和她保持距离。
洛萸装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使着劲想了想:“可能是喝太多了吧,我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
周攸宁不语,只垂眸看她。
似在看她这出戏能演到什么时候。
洛萸不演了,头低着,但手还死死攥着他衣服不放。
一旁的唐星安打着圆场:“周教授,要不您就先送她回去吧,许师姐这边有我呢。”
这出戏演到这里,似乎也算是成功了。
至少洛萸最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周攸宁的车。
他刚也喝了点酒,现下没法开车,叫了代驾。
洛萸和他坐在后排,各自靠窗,中间隔着一人宽的空位。
洛萸突然想到他那个长的有点小帅的司机了,于是问他:“你那个司机呢,今天没带吗?”
周攸宁阖目养神,脊背挺的直,手垂放在腿上。
光影错落间,洛萸见他那张脸时明时暗。
从她这个角度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就算有光也是从他另一侧投射进来。
仿佛是马克笔在画上加深线条,侧脸的轮廓清晰了,他的骨相就更加明显。
洛萸有的时候甚至会很变态的想,如果她能死在周攸宁的后面,她很希望能将周攸宁的头骨收藏起来。
前提是,他得愿意。
他会愿意吗。
应该不会。
他甚至都不愿意送她回家。
安静持续了半晌,在洛萸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薄雾一般飘渺的声音和夜晚的风一块滑进洛萸的耳朵里。
“他回老家结婚,我放了他半个月的假。”
洛萸靠着车窗,点了点头。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也不至于到看不懂人脸色的地步。
说的再直白一些,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
底层者为了那点功利向高位者拍马屁,她见的太多了。
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看人拿菜碟的人。
洛萸被保护的好,再加上她的家世在江城上位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不需要拍别人的马屁。
但这不代表她不懂得看人脸色。
周攸宁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的情绪隐藏的太好了,与其说是隐藏的好,倒不如说,有点不近人情。
洛萸打着哈欠,那酒后劲足,刚刚的醉酒是装的,现在是真的有点醉了。
脑子变得有点重,晃一晃仿佛还能听到酒水的声音。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想着,周攸宁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为什么会待那个间接逼死他母亲的兄长这么好。
虽也算不上极为亲近,但始终都保持着该有的礼貌。
她也是听的那些传言,不知道真假。
这个圈子本来就是有点风声就会传成饭后谈资。但洛萸觉得,就算周攸宁的母亲不是他们逼死的,光是那种二女共侍一夫的做法,也足够羞辱人了。
洛萸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她家床上了,鞋袜脱了,衣服穿戴整齐。
她身上盖着薄被,空调温度调到二十六度,房内加湿器打开。
洛萸头痛的很,总觉得快炸了。
她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坐起身,喉咙干涩的要命。
正好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她拿起喝了一口。
凉白开的味。
想来倒了挺久,热水都放的没一点温度了。
她不记得昨天晚上周攸宁送她回家后的事了,但光是想一想他做这些事的样子,洛萸就觉得他怪贤惠的。
什么都顾虑到了。
就算不喜欢,娶回来放在家里也是个贤内助。
洛萸结束了这番爹味十足的畅想,起身去看时间,五点半。
她拿起遥控,随手按下,厚重的灰色窗帘自中间分别向两边拉开。
天际的颜色还是浅淡的深蓝。
乔阮又重新躺回床上。
躺了没一会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弹坐起身。
下床穿上拖鞋,跑到客厅里把灯打开。
沙发上的狼藉,以及地上各种还没来得及拆的快递。
落脚的地方是旁边被洛萸扒拉出来的一条细窄的空隙。
洛萸平时作息乱,打扫的阿姨怕打扰到她,平时都是三天来一次。
再加上她的购物欲强烈,每天光是各大品牌寄到她这里的快递不论百也有几十了。
她沉默半晌,周攸宁肯定觉得她是个败絮其内的人。
啊!!
她痛苦的捂脸倒在沙发上,早知道就应该提前一天给阿姨打电话的。
本来周攸宁对她的印象就不怎么好,现在估计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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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今天是晚班,下午才去。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诊室里吵的厉害。
许嘉凉的诊室。
因为门关着,所以她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门外聚着几个正看热闹的医生,洛萸过去问了句:“里面发生什么了?”
那医生见着洛萸来,就告诉她了:“先前不是有个病人鼻子整坏了过来修复嘛,许医生让她给她家里人打电话她也不肯,结果今天人家自己找来了,说是她姐,现在正在里面吵呢。”
洛萸眉头微皱,推了门进去。
里面的场面有些诡异,原本以为是病人的家属在吵,结果反倒是穿着病号服的夏娇脸色凶狠的在那里大声吼叫。
坐在椅子上的夏澜穿着一身宽松的连衣裙,脸色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一样苍白。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洛萸走进去。
许嘉凉正打着圆场,在那劝架呢,但夏娇哪里能听得进半句。
依旧情绪高昂:“不是你说要和我断绝关系的吗,现在找来是什么意思。怎么,找我讨债来的?我告诉你,我全花光了,一个子都没有!”
夏澜也不说话,全程只低头,眼眶红红,强忍着那点泪水。
许嘉凉看到洛萸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前周向然和她讲过一些夏澜的事情,她妹妹偷了她用来治病的钱,离家出走了。她被逼无奈,只有找上周向然,向她借钱。
“你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饶是和夏澜有仇的洛萸现下也不爽了,皱眉质问她。
夏娇见着洛萸,上次的仇还没和她算了,又开始集火她:“这儿有你什么事啊,你在这里乱逼逼?”
洛萸双臂环胸,靠桌站着,阴阳怪气道:“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能不要脸到这程度,偷了自己姐姐治病救命的钱跑来整容,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被戳到痛点,夏娇冲过来就要打她。
许嘉凉在中间拦没拦住,夏娇那一巴掌直接抽在了洛萸脸上。
洛萸也没还手,顺势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许嘉凉迟疑了几秒,突然配合的大叫:“保安呢,这里有人动手打人,还把人给打晕过去了!”
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夏娇这下也愣在了原地,看了看自己抬高的手,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洛萸。
她......她的力气居然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周向然是连闯两个红灯过来的,医生鉴定了伤情,没发现脑震荡,只是脸部有些红肿。
夏娇此时被带去警局了,夏澜也在一旁陪同。
等待伤情报告的警察就在外面坐着。
电梯太慢,还得排队,周向然直接爬的楼梯。
一口气跑到十楼,中间没有片刻的停顿。
洛萸从里面出来,手上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药单。
准备下楼取药。
本来就没啥事。
要是在医院还手的话,她肯定会受到处分,到时候又被大肆宣扬往医患纠纷那扯,她恐怕又得陷入舆论漩涡。
前阵子的争议刚平复下去,她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但这事儿又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顺势往地上一趟。
对待这种泼妇就得以恶制恶。
周向然见她没事,还能自己走,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了。
他微微弯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还好,还好没事。
洛萸和警察打过招呼,刚要和他一起下楼,看到周向然了,她眉头紧皱,满脸的厌恶:“你怎么来了?”
周向然气还没喘顺,直起了腰朝她走来:“夏澜说你晕倒,我一时担心就......”
他看到洛萸脸颊上的那片红肿,心疼的抬手:“很疼吗?”
还没碰到,就被洛萸抬手打开了。
洛萸扭头问警察:“这人企图对我性骚扰,我可以告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