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梁最近一直想着的,就是怎么筹钱。酒楼生意不错,但来钱太慢。她不缺小钱,缺大钱。
从哪儿筹钱呢,第一桩,当然是酒楼。
武梁接连不断的在朝化街开店,于是酒楼的收入都拿去填了坑,银子过手如漏沙。金掌柜是真有经验,对她这种经营方式早已颇有微词了,还试着劝过她几次。
不停盘店面弄啥呀,贪多嚼不烂呀。再者人家做生意多是一条线,总店生意好考虑开分店什么的,存货了人力了同一种资源多处用,节省财力物力还不麻烦。但她这生意做得一大片,各种店面的开,遍地开花烧银子啊。
只是武梁当成耳旁风,听过就算,该咋干还咋干。说给程向腾知道,那位也是“由她去”,所以金掌柜也就保留意见了。
所以如今,当武梁笑眯眯地问:“金掌柜,我记得你说你跟钱庄的朋友熟,那拿咱们酒楼去抵押的话,能不能借到七万两银”时,老掌柜都傻了。
七万两呀,要用来弄啥呀?
不管是弄啥去,那肯定是比酒楼这摊还大了。当初酒楼,才花了多少钱呀。
金掌柜试图打听要花在何处,武梁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回应,于是老掌柜便托辞去打听打听,转瞬就告诉了程向腾。
程向腾自从上次不欢而散,或者说欢过而散后还没来过,如今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想远了。上次从张展仪那儿得了三万两银子,应该还在她手里没有花用,如今连酒楼都要抵押出去换钱,十万两这么大的数目,她要干啥呀?这女人不会上回的事儿真恼了,要卷银子跑路吧?
想想又摇头,他不觉得武梁有那么单纯,跑,跑得了她吗?
反正没过多久,金掌柜就手脚麻利地把事儿办好了。说的是抵押没错,但金掌柜只拿了契书来让她签字画押就银子到手了,而酒楼房地契那些都仍在她手里没人提起呢,这是钱庄该有的态度?
为什么开口抵借七万两,武梁是算过的。酒楼当初接手加装修,实际花了三万多两,如今有名气有生意,这潜在的价值也是巨大的,估值七万两不算多。当然那只是报个价,实在不行,五万两成交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但现在既然一切契书都还在她手里,那就还可以再问问别人嘛。
再问谁?当然有个送财童子是首选。——不错,张展仪姑娘。
自己送上门来的。
男人没上手,张姑娘当然不会真的因此去死。程向腾那天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人了,女人不敢着人去问,男人也没有任何后续动作,于是那事儿就石沉大海,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于是这位张姑娘提着的心也慢慢又放下了。
当然等平静下来,她又不甘心了,特么的都这样被人家看光了,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程侯爷那是束于礼法有所顾虑还是真心不喜欢她?或者男人也正在作着内心挣扎?
反正她得等等看,她纵是去死,也得侯爷给了明话再说啊。
没多久,程向腾当街拦人那事儿就传出来了。张展仪本来就关注着程向腾,也关注着武梁,两下情况一对,很快就明白过来程侯爷这是为什么发飙了。
不平衡啊,她这里焦心等着男人表个态啥的,却死水一潭般被平静对待着,为那位就能闹得沸沸扬扬的,凭什么呀。
反正也说不清张展仪是怎么想的,求跟程向腾偶遇?求到武梁处取经?还是纯想吐糟八卦什么的?反正她又往成兮酒楼跑了。
她大概断定,程向腾不会把这种事儿说给别的女人听,所以在武梁面前装的完全没这回事儿似的。
说起话来也是不停地冒酸泡,“外间都说,侯爷打邓家女人是给你出气呢……”,
武梁横眼,扯什么犊子呢,跟她有毛关系。
“可是,侯爷不是总来吗?你们,那个没有?”
这个问题张展仪真的关心,除了奇怪的比较心理,这还决定着程侯爷是个表里合一的正人君子,还是尺度大开内里腥荤不忌的伪装货,她需要真相作借鉴。
那个尼妹,武梁坚决摇头,死逼才承认。
于是张展仪装作漫不经心地曲线打听,“……也不知道侯爷身上那些旧伤好了没有啊?”那大腿根了,后背腰上了什么的,若武梁真被拐上床过,自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话说武梁上次纯粹胡说,程向腾大腿根有箭伤,屁股蛋有刀伤?后腰后背都有各种形状的伤?那当然基本都是她胡扯的嘛,伤是有,但绝壁不会那么多,也绝壁不会是她描述的细节形状。她会真的告诉这女人男人的隐秘?开玩笑,万一她告程向腾非礼怎么办?
既然她还巴巴来问她,看似还真不知道那些伤的真假,她便姑且相信这位还没能把人侯爷勾上手吧。噢,可怜见的。
武梁表示她很纯洁的,如今和男人没关系了,怎么好再问人家这些个?
于是正打听男人的张展仪就显得很不纯洁了。
张展仪不快起来,嗤笑道:“反正侯爷总往这里跑大家都知道,只不过私底下做过些什么别人不知道罢了,你又装什么纯。”
“反正侯爷要花钱吃饭嘛,给别的酒楼赚当然不如照顾一下我这个旧人了,这很好理解。你呢,你也有酒楼吧,侯爷就没去关照过生意?”
那真没有,张展仪脸色更难看几分。
武梁哈哈笑,“男人喜欢爱笑的女人,你快别这么吊着张脸了。再说了,情场失意咱得商场得意啊,要不然岂不什么都不得?”
于是可劲鼓动张展仪入股成兮酒楼。
入股方式很简单,目前酒楼作价十万两银子,你可以投入六万两,占四成股。
酒楼作价十万,为什么六万两只能占四成股呢?当然了,因为武梁前期投入比较多,银子,心血,经营管理,人脉资源等,这些都是投入。所以单纯只出钱的股东占的份额比例就少。
小股东完全不参与酒楼的日常经营,只年终拿分红。六万本金一年内不得撤回。
这一年算双方的磨合考查期,一年后看盈利及合作情况自己决定撤不撤股。不撤的话再重新签定长期的合作方式,撤的话不管赚了还是赔了,本金六万两原额退回分文不少。
——听起来很不错,有酒楼如今红火的生意在那儿,稳赚不赔的买卖,最不济酒楼生意不好,一年没分到红利而已,本金不会少是关键。
“酒楼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肯让人入股呢?”张展仪如是问,既然酒楼已经运作正常了,便也不存在需要启动资金这样的问题。自己赚钱多好,白分给人家作什么?
她既然这么问了,那就是有点儿兴趣了,武梁答得特别真诚,“我需要用钱,要开别的店。”
“开分店,这么快?”张展仪挺诧异。酒楼生意该好成什么样啊,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分店,连积累下开店的本金都不肯等?
她自己理解成开分店的啊,武梁不解释。反正开不开分店不关她的事,她得了钱做什么去,那属于题外话,又不必在合作协议里列出。
张展仪手头店面中,赚钱的自然还是多数,可没有什么店是赚得多嗨的。并且她开店自然和武梁还不一样,店子虽然也是交给掌柜打理,但需要她这东家操心的地方实在不少。不象成兮酒楼,那些大咖贵脚一踩,便一帆风顺生意作到现在。
单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和武梁合作,当然是个省劲讨巧的选择。
当然风险也是要考虑的,毕竟这么大一笔钱。这可不象买她珠子,那有程侯爷回收,她不担心赔本。现在酒楼的生意,还是要多考虑考虑。
张展仪很仔细,要求武梁把相关酒楼的契书放到她那儿保管,算是一种抵押,要不然一年后若要撤股,撤不出来怎么办?
武梁摇头,“这个,只怕不方便。”
武梁说,成兮酒楼生意做得这么顺,得益于我们的老掌柜金掌柜经验老道,生意我是全权交给他打理呀。当然你知道的,金掌柜是侯爷安置的人,之前把酒楼的相关契书拿给侯爷掌眼过目时,侯爷就留下保管着,如今也没拿回来。
——当然,程侯爷不会不认帐,还亲自给写了收条呢,武梁拿给张展仪看。——好吧,临摩得似是而非的东西,某女就是个骗纸。
骗术拙劣不怕,渲染渲染也就有人信了。反正就算她跑去问程向腾她也不怕,怎么看程侯爷也是会替她遮掩多过拆穿。
“主要这些东西放在侯爷那儿也方便,象上次拆换院门,人家工匠就要求出示房契,以确认你真的是房子主人,而不是盗贼什么的。还有办其他杂事儿时候,偶尔也会用到,所以便干脆先放那儿了。”
张展仪惊讶,“那些杂事儿和侯爷有什么关系?”
“侯爷人面儿熟嘛,那些七七八八的乱事儿,金掌柜报过去,都是侯爷帮着安排处理的。”
果然是这样,张展仪鄙视,所以说,酒楼生意好,还不是靠的男人!
“酒楼你知道的,时不时的就要有点儿变化,这样才能让客人有新鲜感,还有些摆设,也需要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繁琐着呢。象后面院里,之前靠墙一溜的秋千吊椅,其他地方都石桌石凳吧,但那是夏天时侯。现在冬天天冷,那些便都移走,新换上厚垫圈椅,周围隔扇棉帘等,就这么点儿事儿,给银子不就行了吗,偏那些匠人也要看一下地契……”
“这也是侯爷让人帮着换的?”张展仪隔窗望望后院,见武梁点头,又问道,“那这不时地要更新添置的,不是还要不时往里投银子?”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一院的换置下来,按那档次,怎么也得个上千两吧?
“只要有钱赚还怕投银子?再说这些零星的添置又不用多少钱,象这院子,一共不到二百两银子的花费。”武梁不以为然道。
张展仪理庶务,她可是识货的。听武梁这么一说,就知道肯定是侯爷自掏腰包垫上了。心里忍不住更加鄙视,只收益不投入,还不是花男人的钱。
程侯爷甘为酒楼保驾护航出钱出力,都到了这种地步了?
这样还说得和侯爷关系多纯洁似的,男人不得好处这么给你出力,谁信啊?鄙视死她。
唉,话说,她也想有个男人让人鄙视啊。
——有个机会就在眼前。
照这样看来,酒楼的后期投入也不需要怎么动用银子,都是程侯爷承包了?就算不冲着占这个便宜,只要武梁占大股,程侯爷还是会各种照应不是么?
这生意是真的靠谱的。只是,“既然酒楼房地契在侯爷那里,拿回来不就行了,为什么不能先放我这里?”张展仪问。
武梁笑笑地看着她,“没办法呀,我这不是不想靠男人嘛。侯爷若知道我需用银子,可能他自己就伸手帮了,哪会让我找人合伙啊。反正这事儿我不想让他知道,要不然肯定成不了。难道你觉得侯爷会同意我们合伙吗?”
这也不算吹,张展仪觉得以程侯爷死心蹋地对这女人的表现,给几万两银子让开新店,那是很有可能的,想想当初那珠子,前后这女人就兜手里多少银子啊,那还不就是男人白送她的。何况店开了就在那里,会赚钱生银子的,又不是花了扔了。
张展仪点头,说她现在拿不出来那么多现银,问武梁能不能少入点儿股,比如拿个三万两,占个两成就行,试着合作一下看看再说。
武梁表示求百家不如求一家,六万两也不是什么大数目,跟她合作是因为大家都女人,方便说话行事。如果她不方便,那就算了,她另找人合作就是了。“实际上,我和别人也正谈着呢,看哪边先定下来吧。”
张展仪最终同意。毕竟她对男人还有想头,除了生意外,多和武梁接触来往,对她来说可能也意味着某种机遇。
她们签了协议,张展仪到底要求找了第三方作见证,她作为暗股不对外公开,大家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一笔六万两就这样到手,不过并不轻松。武梁发现这姑娘还是有生意头脑的,另外,事到如今她言语间对程向腾还是不放弃的样子,显然脸皮比她还有厚度。
总之,相当难缠。
···
而另外一个筹钱的对象,却完全是武梁有预谋的。
邓大统领夫人。
程向腾前番和邓家的女人们在大街上起不快后,邓家老伯爷事后把女人们训斥了一顿。至于那个挨打的女人,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奴才,老伯爷没准就捆了她交给程向腾发落了。
但她毕竟是邓隐宸的女人,把自家的女人交给别的男人,外人说起来,那就太敏感太容易联想跑题了。所以老伯爷自己将人关了起来,然后亲自去见程侯爷,询问他想怎么处治。
奴才冲撞侯爷是不该,但人打也打了,如今关也关了,主家又这么上门陪罪,这礼都全乎了,按说一般人都不会继续不依不饶的。
但程向腾却没怎么客气,话说得明白:你们家的女人们去外面起风起浪的,很容易让外面的人猜测误会。得你们邓家想法消除影响。
老伯爷完全明白程向腾的意思。
他们家挨打的女人,能让人误会什么?又有什么影响可言?程向腾说的是邓家女人们去酒楼闹事,外间就可能会有人嚼舌头,把邓隐宸跟武梁之间说得不清不白的,于是大老婆吃醋找茬什么的,这才符合故事情节嘛。
所以受影响的,自然是成兮酒楼,或者说,是武梁。
怎么样消除影响呢,最简单直接的办法,邓家女人她不醋了,她和武梁不打不相识交好来往了,别人也就无话好说了。
这个可以有。邓隐宸不在家,邓家人向来以能忍耐著称,并且只要武梁不勾引人家男人,邓隐宸老婆都愿意跟她和睦相处。
所以先后的,邓家女人们又到过成兮吃过两次饭。
现在有钱人在武梁眼里都是肉,她怎么能错过机会。并且她觉得这位统领夫人相对挺好说话儿的,上次劝她在朝化街开店,邓家后来还真开了一家。这样的人不游说一下,没天理呀。
再者邓隐宸和她的交情,她得想法把这份独享于他们之间的情谊,变成能盛放在阳光下的交好,就得借助邓夫人。
跟张展仪一样的价码,六万两四成股份,快来参一脚啊。
武梁认真想过说服的理由,结果并不用她多费口舌,邓夫人对与她合作一事,也相当有兴趣。
她们成了合伙人,那以后常来常往也有理由啊,她和武梁交好了常来往了,男人好意思也常来吗?
并且这样一来,这儿真正成了自家店啊,男人给店里撑腰,说出去就是为自家店站台嘛,太说得过去了。
邓夫人在合作上麻利,在价格上磨即,最后讨价还价四万两,三成。
并且人家明确表示可以这一年内可以算暗股,不对外公开,但必须要有够份量的人做担保才行。
说白了就是不信任武梁。
这个可以理解,于是武梁找了个大人物做担保:程府大爷程熙是也。
小程熙独立掌管自己院子,手下有自己的一班人马要管,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印。跟在他身边实际掌管这一切的,叫季光,是个二十多岁不苟言笑爱装深沉的家伙。
武梁见过他,也特意聊过,对他很满意。程熙比较随性,有些浮燥和不拘一格,有季光跟着,正好可以中和互补一下,若行事出格了,可以帮他踩踩刹车。
因为武梁捎信让程熙带印过来,季光当然跟在身边。听说是为了几万两银子替武梁做担保,他不置一词就摆出了印,让武梁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程熙毕竟一直参与处理自己那一院的事儿,说起正事儿来象模像样的,他笑眯眯冲邓夫人拱手,“邓家伯母若将来退股拿不回银子,那就请邓伯母等侄儿长大些……”
母债子偿,子债父偿什么的,够不够份量?
邓夫人咋摸着这中间的意思,想想程侯爷让这女人亲自养儿子,都出府了还允儿子与她亲密来往……最后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认可了程熙的小印。
——担保人可是有连带责任的,季光就这么一声不响就让程熙落了印,武梁决定和他聊一聊。
季光道:“侯爷教导少爷,做事需考虑三点:值不值得,能不能够,愿不愿意。三点合其二,就可以去做了。为成兮担保,对少爷来说三点俱合,那就没必要多问因果。”
“实际上,我们对姜掌柜的财力,能力都是了解和信任的,而那万一的后果,少爷也是担得起的,所以不用多说。”
“再说,我们相信将来如果少爷有需要,姜掌柜定会倾全部财力相助的。所以如今酒楼需用点儿银子,少爷相助,人之常情。”他顿了一下,平静地看着武梁,确认似的问她,“那么,姜掌柜会吗?”
···
武梁和邓隐宸老婆的关系缓和下来,甚至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当然是有的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这天酒楼里,就来了一位贵客。他单独一个人,订了三楼包间儿。
还是来了。于是武梁很自觉地,过去搭讪。
唐家大少爷唐端谨看她这般识趣,话也说得挺友好,“邓统领走的时候,拜托过我照顾成兮一二。”
他看着武梁,“所以我们唐家人,才一直没有过来成兮酒楼这边。”
没来找事儿的意思。
“我和邓统领有兄弟情谊,但兄妹情谊我更要顾。”唐端谨开门见山,“如果你和邓统领有深切关系,我乐见其成,但现在,侯爷登成兮入后院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