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大亮,灵华从镜中走出,看到恒古与宁絮荷皆是愁眉不展地坐在镜前。
“怎么这般表情?”她伸出手指去捋二人的眉心,“事已至此,不是发愁便可以解决所有事。世间万事,我们多数只是作为看客,即使再忧虑伤心,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
恒古闷闷地应了声:“没错,你说过的,重要的是要让很坏的事情不要继续变坏。”
宁絮荷也打起精神也点点头:“没错,那我们下一步应该去找那个变心的镜子了吧?”
“还不到时候。”灵华伸手在鉴心镜上一抹,兔精的身影便隐藏在了深处。
“先把他的底细查清楚再去找也不迟。”她立马向镜中注入灵力问道,“缪今是何人?”
鉴心片刻后浮现出了兔精的模样,白毛长须的兔脸透过镜面向外看去:“这是什么?”
宁絮荷吓了一跳:“他,他能看见我们?”
灵华安慰道:“非也,你仔细看看镜面。”
宁絮荷趴到镜前,竟看到有水波纹在微微摇动:“他在水里?”
恒古急道:“你真笨,他是在水边。”
镜中的缪今抬起脸,那水面上的脸也抬了起来。他好像在寻找什么,离开了半晌又回来,手里还多了一个大海碗。
他将毛茸茸的爪子伸了下来,用海碗在水中捞啊捞,两三下便捞上来一个虽然斑驳但闪着光的东西。
“水缸里还有这种东西?”他翻来覆去的查看着捞出来的长长的、已有锈迹的不明物,“看起来像个宝贝。”
他将这东西捂在掌心,周身灵气环绕,将灵力运于这东西之上,上面的锈很快便脱落下来,阳光之下竟还反射出暗金色的光芒。
缪今恍然大悟:“原来是块破铜镜。”
他拿起在自己脸上照了照,镜子里居然不仅有他的脸,还有一个女子的脸。那女子凤眼明眸,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
“岚岚?岚岚怎么会在镜子上!”他回头看去,偏僻的田舍里只有自己一人。
“老婆子啊,咱家里种的菜这几天都烂了,好像是被什么啃了一样,我再出去看看。”听到屋子里传来农夫的声音,缪今将铜镜握在手里,匆忙跑走了。
山路蜿蜒,灌木丛生,他慌不择路地跑到更加荒无人烟的地方,却不曾想在这里闻到一丝腥甜的气息。
耳朵紧张地竖立了起来,缪今的鼻子四处闻着腥味的来源,却听到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你手上的镜子,给我。”
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缪今根本分不清方位,更别提找到是谁对他说话。
他只得对着天空大喊道:“这是我捡到的,凭什么给你!”
“居然敢顶嘴?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不知从何处发散出来血色的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将他紧紧锁在血网之中。他左右探看,骤然高高地跳起,用嘴里的兽牙将血线咬断,后腿在空中一蹬,顺着缝隙跳了出去。
血线如同知晓他要向哪里逃去一般,已拐了一个弯儿追到身前。
电光火石之间,他在疾驰中停下脚步,飞快闪身换了个方向边跑边问:“你为什么非要这个镜子?我给你别的不行吗?”
“废话少说,把镜子给我!”血线如刀般锋利,所及之处灌木皆被削掉了一块儿。
缪今仍是抱着残镜拼命地蹬腿飞驰,回首看去,眼看血线已经要触到肩膀。脚下已快没有力气了,不得已间他拿出铜镜去挡,却不想反射出来一束光在血线之上。
血线碰到光就像火碰到了水,不仅偃旗息鼓化作一滩血喷射出来,更是再也没追上来。
他急忙有样学样,如此消灭了几条血线,却不想后面有更多新的血线再次飞来,又将他紧紧锁住,动弹不得。
“别动,只要一动一下,便会成为两节,今夜我便有烤兔子可以吃了。”眼前的空地上莫名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蔻色的指甲之下牵着的数条血线,正紧紧挨在缪今的皮毛上。
“你不就是想要镜子吗?给你给你!”缪今想递出镜子却又不敢伸手,只得干站着。
“镜子我要,你,我也要。”江曌空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拿出一粒翠绿色的药丸,手指轻轻一弹,药丸便飞向缪今的嘴边。
他的嘴不自觉地张开,囫囵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让人听话的好东西,你可以把镜子给我了。”江曌空伸出手,血线顷刻之间全部消失。
缪今怒不敢言,只得将镜子拿出。此时他才发现,镜子上居然粘上了适才斩断血线溅上的血。拿手擦了擦,镜身居然越发热了起来。
他嘴里念叨着“上面有血,我好好擦擦”,手上却暗自在镜面上注了灵力。
果然镜子亮了起来,甚至光芒越来越盛,整个将缪今包裹了起来。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你想去往何时、何地?”
“去找岚岚!我要去找岚岚!”
那声音没有回答,缪今的脚下却飘浮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云巅之上缓慢飞翔。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呼吸之间,他便落到了地上。
周围是鸟语花香的世界,山川、河流、微风吹过草地,颇让人心旷神怡。死里逃生的缪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呼吸着鲜花和泥土芬芳的气息。
土地上有传来了节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女子跑过来。
“成师兄,别回去了,来踏青啊!”那女子声音娇俏,“你快来啊!”
随后一个男子应道:“谢师妹,师父还布置了些事,我实在没有时间陪你,不如叫别的师弟来陪你罢。”
“哎!成师兄!师兄!”
缪今闻声站起,匆匆将镜子埋在草堆里标记好,化作原型跑到来人处一探究竟。
一女子闷闷不乐地走过来,嘴里还碎碎念道什么。仔细一瞧,她丹凤眼朱唇、嘴里还有两颗小虎牙。
“岚岚!是岚岚!”缪今蹦跶着到女子跟前,可她根本认不出他,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便用石子在地上写字。
“成,恒,川,成师兄。林,尧,三师弟。还有谁呢?赵师叔已经有家室了,不然我也可以试一试,真是可惜了。”
她细细数着人名,一个一个写在泥土上,又认真思量:“这些人以后都有可能当上掌门,这样看来,果然还是成师兄好,待下一任掌门传位,一定就是成师兄的。”
缪今又跳到女子身边,嘴里发出声音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可女子眼里只有这些名字,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
一盏茶功夫,远处跑来一个身穿简式道袍的男子:“千蕴师姐!”
“三师弟?你怎么来了?”谢千蕴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站起来,用脚挡住地上的字迹。
林尧有点羞涩地笑起来:“是成师兄说师姐在此处一人会危险,所以师弟特来看看。”
“成师兄说的?”谢千蕴满意地摇晃着身子,“真是有劳师弟了。”
缪今用爪子去抓谢千蕴的腿,可她已经跟着林尧走了,始终没看他一眼。
他眼睁睁看着谢千蕴离开,变回真身毫无头绪地回去将残镜翻了出来。
“镜子镜子!她不是岚岚,你找错了!”
镜面上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空幻的声音透过灵识传入脑中:“她便是曲岚的投胎转世,谢千蕴。”
“不对,不对啊!我是要让岚岚渡劫的,只有她自己渡劫,我才可以活下去。你找错人了,我会死的!”
镜子却不以为然:“我通古今,知未来,你的曲岚马上就要死了,若救她的转世,还有一线生机。”
缪今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意思?”
镜子的语气颇为不耐烦:“你以为我什么都会告诉你?做梦。”
说罢漩涡消失,缪今再怎么叫她也不再回应了。
他一只兔迷茫地坐在草地里,忽而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挫败感涌上心头,不由落下几滴泪来。
“岚岚……你在哪……”
许久之后太阳落山,大地变得深沉而静谧,一切都静悄悄的,他蜷缩着趴在草丛里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朦胧间,看到梦里是一个女子,她正温柔地抚摸着一只胖兔子的背。
“小兔子,你可是受伤了?别怕,我来帮你。”
她轻柔地抱起,将兔子放在一个大石块上,从袖中掏出一条香帕,缓慢而仔细地缠绕在后腿的划伤之上。
兔子似乎知晓女子在帮它,亲昵地贴上她的手,引得女子柔和地笑起来,用手指小心地抚摸它的头。
沉浸享受地闭上眼,似乎此刻腿上的小伤已不算什么,阳光照在身上,仿佛这一刻静止了一般的美好。
忽而,它觉得有些不对劲。仓惶地立起身子,鼻子嗡动起来,嗅着四周的气味。
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它的皮毛炸开,一溜烟从石头上跳了下去,正要逃走,却想起了帮它包扎的女子。
快走!有危险!
它的内心大叫着。
“你要带我走吗?”女子笑起来,刚抬脚走了两步,身后的石头突然炸裂开来。
抬头一看,天空中竟忽而晴天降雷,正巧劈在了石头上。
女子心有余悸,急忙提起裙摆奔跑起来。兔子也受了惊讶,带着女子一口气跑到远处的草原,才敢停下脚步。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摸了摸兔子的尖耳朵:“原来,你是要救我,多谢。”
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将兔子抱进怀里:“你有主人吗?不如来我家吧!我叫岚岚,以后……”
话未讲完,兔子却被吓了一跳似的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飞快跑走不见了。
“看来是没有缘分。”曲岚拍拍身上的泥土,慢慢地走开了。
白兔又跑出去老远,它适才听到了尤为恐怖的话语。就在曲岚抱住它之时,它仿佛在天空上看到了神明。
那神明不怒自威,说出来的每个音节都让他浑身颤抖:“大胆兔精,竟擅自改变他人命劫,影响轮回姻缘。
你可知因她存在,你的命劫也会随之更改,若要弥补因果平衡,你便要用自己的寿命来抵。”
不,不要!
它清楚明白地听到自己心里在说“我想继续活,我还不想死!”
于是它飞快地狂奔,甚至连跑到了城里也不晓得,只是当心中已听不见那令人怕得发抖的声音时,才停了下来。
它窝在茶竂门口,瑟瑟发抖时,传来了说书人的声音:“众人只知通过这观世镜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知它还有一个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妙用。”
“是什么?快讲快讲!”
“乃是无视天地规则,穿越时间也。”
兔子听了双目瞪起,眨眼间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