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兄,你以后会寻怎样的女子做妻子啊?”
“师妹,别问,问就是你赵师兄不近女色,压根不喜欢女子。”
“哈哈哈哈!”
“五师弟莫在此处胡说八道,我何时不喜欢女子了?”
男子声色清朗,神采英拔,放在人群中气宇昂昂。虽不十分强壮,但周身围绕一股不可侵越的气势,一看便是潜心修习之人。
他身边正走着几名清游弟子,男男女女四五人,皆穿着墨绿色的弟子服,正向北林方向前行。
“确实,二师兄喜欢女子,而且还喜欢大师兄家的女子。”其中一个男子打趣道,“大师兄也太不解风情,应该早就将他妹子许配给你才对。”
“梁姑娘还是闺阁女子,不能这般说她。”本来笑意盈盈的赵济安严肃起来,“有损她的清誉。”
五师弟不服气地辩道:“张师弟哪里损她了,这还不是为师兄好嘛?二师兄都喜欢人家姑娘许多年了,愣是不敢开口,让师弟们好生着急啊。”
赵济安被揶揄一番,不自然地羞红了脸,他用了巧劲儿拍了拍五师弟的头:“你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此次考核如何通过。”
五师弟羞赧一笑:“师兄教诲的是。这次是五年一度的大考,里面可都是真格的。考不过就要下山回家卖红薯了,还要靠师兄多多提携啊~”
马上将行至北林入口,此处开始便已看不见其他人烟,野草横生,四周只有废弃的竹水渠和隐隐约约的啼哭声。一阵阴风吹来,几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北林里都是孤魂野鬼、妖精猛兽,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没进去呢,已经听到鬼夜哭了。”
“什么鬼夜哭,只是疾风吹过空竹发出的声音罢了,这道理赵师兄不是教过你吗?”
赵济安果然并不害怕,他挥剑劈断了两边的废竹筒,鬼哭声一下便小了很多。
“还是赵师兄厉害。”其中一名女弟子夸赞道。
赵济安摇着头笑笑没说话,正要继续向前走,忽听身后有急切的脚步声,他持剑回头,发现是一女子向自己跑来。
那女子并不经常跑步,脚步不算轻盈,甚至已有些精疲力尽,她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喊了声:“赵师兄!”
赵济安连忙迈开步子跑上前去迎:“梁姑娘,你怎么来了?”
女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男子的一刹那笑了起来:“幸好赶上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给你的,祝你考核顺利,旗开得胜。”
纤纤玉指因剧烈活动有些微微颤抖,赵济安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子递来的东西,放在手心。
这是一串珠链,古朴却光润的珠子里散发出檀木的香气,好像是女子身上沉静温雅的气息。
赵济安将珠链轻柔地戴在手上:“多谢梁姑娘,在下必定不负姑娘心意。”
“噢~不负姑娘心意啊~”身后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两三个男弟子开始起哄:“梁姑娘啊!二师兄当然不会辜负你啦,他宝贝还来不及呢!”
“那当然了,梁姑娘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梁姑娘,你有没有表亲未婚娶的,我这就上门提亲!”
梁姑娘掩面笑起来:“表妹没有,表弟倒是有一个,师弟不介意吗?”
男弟子一指身边的女弟子:“这……这还是给师妹留着吧。”
赵济安转过身,眼神一凛,几名弟子便止了声音,心照不宣地默默偷笑着。
“梁姑娘,借一步说话。”待女子首肯后,赵济安带着她走到竹水渠后,目光之中皆是含羞与青涩。
他搓了搓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适才他们的话别往心里去。”
“我知晓他们说的都是玩笑话。”女子温温柔柔地笑起来,适才跑步的温热没有褪去,此刻少女的脸颊有种蜜桃般柔软的鲜嫩,那样甜润,又那样美好。
赵济安一时看呆了,一向聪明的他竟磕巴起来:“那,那就好……他们嘴里没个遮拦,我,我怕唐突了你。”
女子羞答答地别过头:“没什么,我不介意。他们那样说,我是高兴的。”
是高兴的吗?!赵济安的心绪乱了起来。
要不然,就趁现在?
“梁姑娘,我……”不知为何,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之间想过的话通通忘记,只留下本能操控着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其实我很喜欢你!我从见你第一面起便注意到了你,那日大师兄带你来游玩,我……我便觉得你很美。不仅是生得好看,性格也这般好。
这样说是有些孟浪,但梁姑娘,我对你的喜欢,不带其他任何不洁的想法。你对我好,我也想把所有都拿出来对你好。
所以,你,你能不能,与我在一起,成为我的妻子?”
“好啊。”梁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真的吗!”赵济安听到自己的心正在狂跳,“那等我考核完毕,便去找梁师兄为我们的事做个主。”
“好。”
女子害羞的声音虽比风声还小,但赵济安听得清楚明白,他激动地抓住女子的手,又反应过来将手放开:“对不起梁姑娘,我太高兴了。”
“真是个呆子,唤我婉月吧。”
赵济安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他轻轻握住梁婉月的手,生怕自己粗粝的老茧磨了掌中温软的柔夷。
“婉,婉月……”
“济安……”
“婉月……”
“济安……”
“梁婉月!梁婉月!啊啊啊——我是谁!我是谁?!”
刺耳的哭嚎填满了一方空间,每一寸白色的虚空中都留下了一声声惨烈的嘶吼。
“你是谁?你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了吗?”冥冥之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缥缈虚无,仿佛来自天地之间。
我是谁?我的本身是谁?而我如今又是谁?
“我是赵济安。没错,我是赵济安啊!”
那女声似乎不信,语气中充满疑惑与质疑:“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赵济安?”
她怎么可以怀疑我呢?进入清游门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是现在的我了。
“我当然有,你随我来。”
红色的布盖住了视线,一个女子笑盈盈的声音地从头顶传来:“这便是盖盖头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什么都看不到?”
“果真只能看见自己脚下的方寸之间,看来成婚那日我要好好牵着你才好。”
赵济安抬手想掀开盖头,却被梁婉月按下:“成婚那日你挑开我的盖头,今日让我试试挑你的盖头吧?”
他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也好,你想挑多少遍都可以。”
“瞎说,有些事一遍就够了,你还想要多少遍啊?”梁婉月掀起盖头,便看到赵济安一双真挚的眼睛。
“跟你过每一天,多少遍都不够。”
梁婉月笑着将盖头收了起来:“之前不见你这么会说话。”
“是啊,如今跟你学得越发会说话了。”梁婉月放好盖头回身,看到的是赵济安充满爱意的脸。
真的很幸福啊。
转眼便到了成婚的日子,赵济安一身倜傥喜服,虽不比富贵人家有昂贵的布匹绸缎,但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清游门的长老、掌门,还有与赵济安相熟的弟子们都下了山,只等喝上一口等了许久的喜酒。
梁婉月盖着红盖头,在清游门师妹的搀扶下走出房门,她跨过了门槛、跨过了火盆,一步一步地被带到了赵济安的身边。
“赵师叔,恭喜恭喜。”他这才注意到,扶着自己新婚妻子的正是师侄谢千蕴。
“多谢。”他并没有多看谢千蕴一眼,搀着梁婉月上了花轿。
洞房花烛夜,清游门的弟子们围在新房门口,趴在窗外向里瞅着,还有人讲耳朵贴在房门上,就想一探究竟。
更有甚者找准了窗户的缝隙,向内喊道:“师兄多努力点,早生贵子!”
喜床上的人自然羞得从脸红到脖子。赵济安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快回去吃酒去吧。”
“噢~师兄有主张,我们就放心了,祝师兄师嫂白头到老!”说罢人群欢声笑语地散开了。
赵济安牢牢关上窗,坐到梁婉月身边:“别听他们的胡话,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我们顺应天意便可。”
梁婉月抱紧了身前这待她如掌上明珠般的男人:“相公,你真好。”
岁月如河流般匆匆而过,赵济安抱着怀里的婴孩同他说着话:“孩儿啊,你知道爹怎样做了?当恶鬼飞来时,当即甩出一张定身符,然后用引魂铃将他送走了。”
梁婉月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勉儿才三个月,你同他说这些,他能听懂吗?”
“如何听不懂?你看,刚才他还在笑呢。”赵济安熟练地抱着孩子走到妻子身边,“憋了三年才能把这套技艺传给我的孩子,可不是要从小练起么?”
梁婉月听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徉怒道:“新婚洞房时你还说不急,如今又说憋得慌了。”
赵济安抓着孩子的小手冲她晃了晃:“是我说错了,我不着急,人说‘三年磨一剑’,我们三年有了勉儿,定是个比你我更优秀的好孩子。”
“但这孩子如今在哪儿呢?”不知何处来的女声忽远忽近,她似乎是上天来审判自己的神祇,不断地追问道,“孩子在何处?你的妻子又在何处?”
每一个问题都像在心口扎下刀子,很痛,却没有血流出来。
“他们在哪,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去问别人,他们知道,我不知道……”
那女声又在质问:“不,你知道,但不装作不知道。”
“没有!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们!这不是我,是他。不对,不是他,是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是谁,我想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糊涂了,我难道不是赵济安吗?”
虚无的女声许久未言,半晌才再次开口:“你原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