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师生也起身,准备出办公室了,一边走一边聊。萧枣这才发现三年级楼的走廊已不如过去那
样欢闹和拥挤,女生还是会结伴去上厕所和接水,但步伐比原先快些,有个高个寸头男生压着上
课前最后休息时间冲向厕所,从萧枣身边跑过还带来好大一阵风,在露台边做短暂休息的同学们
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有些拿着试卷激烈讨论的老师和同学们还对题目恋恋不舍。
“或者换个比喻吧,呐,人不得不做的事情和人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佐料与食物的关系,不得不做
的事情,会让真正想做的事情更加美味。如果你整天都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实际上你就是在吃
一盘白味的鸡腿子,它有本身的鸡香味。如果他有香菜葱酱醋茶,那风味会更加迷人,可是你是
不会抛弃鸡腿子直接去吃香菜葱酱醋茶的吧?”萧枣说的轻松,但说完心里并不轻松,“但我连
自己爱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要的是鸡腿子还是牛腱子都不知道。”
陆无珍并不因萧枣年龄小于她而小看她的发言,她对于萧枣的症结也作了思考,片刻后回答
道:“我在,还没决定好想去的城市和定下未来的目标就到了二十岁;等刚刚学会如何去谈恋
爱,却已经接近三十了;可能以后的我,刚刚决心要好好陪伴孩子的童年,不知不觉就四十岁
了。我赶着忙着去做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事,就已经无比忙碌。可等终于想起来停一停的时候,
回头看。”
萧枣和陆无珍一起回头看,看她那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的过去。
“我并不后悔,其实每一天都值得了。萧枣,你并没有在找,而是一直在等待这个决定它自己决
定下来,你认为正确的选择它迟早会来的,因为它是正确的。”
听陆无珍说完,萧枣想起来了,“与其这个时候给某件事情的意义赋值,还不如安心去做”这句
大言不惭的道理竟还是自己说的呀,可到自己头上又开始磨磨唧唧不像样了呢,是不是太久都一
直禁锢于“做就做认定的事情”的魔咒了。
萧枣的安全感和不安都来自,自己是个天才——
这一潜意识。
萧枣坚持了许许多多毫无意义的习惯,它们便是来源于自己是天才这一潜意识。因为萧枣的生
活,再糟糕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对别人称得上困难或者说是执念的事物,对她而言不过是小打
小闹。同时,她的安全感还来自于所处的时代,安稳的国内和国外环境,g家之间小摩小擦不过
是互相试探,g内太平昌盛富裕强大;安全感归功于她良好的家庭,父亲是圈内有口皆碑的民事
律师,母亲是赢得盆满钵满的麻将女郎,经济宽裕自不用说,父母也像普通夫妻一样,恩爱的时
候当她不存在,平日里也少不了小吵小闹。但父亲作为善辩律师总找合适时机装作说不过母亲,
还得表演到位不能被母亲发现;即使是母亲看出来了,也会装作没看出来,顺着台阶就下了。
萧枣的不安全感同样来自天才这一潜意识。
人都是理性人,普通人知道活着是为了自己,但往往先知先觉者会承受着更多的期待和目光,有
时候天才就不是为了自己。能力和责任真的是对等的吗,萧枣不去细想这个问题,她把自己放在
一个很无足轻重的位置了,她逃跑了。就像古文,太久没学,连一句话都读不通了。其实学古文
和学英语一个样,都重在积累,但学古文的时候常常就荒于积累,因为都是中文字,想捡个懒,
用惯性思维去理解了,不想再多花功夫去吃透它。
反正做什么都能做好,至于决定要做什么,就慢慢想,慢慢等,她什么也不做,就慢慢等。萧枣
反省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太活在自己的世界了?
以为用点花言巧语就得到了魏澜的认可,用点小伎俩就赢得了傅龙的友谊,用不值钱的桀骜不驯
就得到了顾于蓝的追捧。
这就得意忘形了呢,萧枣。
陆无珍微笑:“其实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愿望,我只希望你不要太早,太早就以为自己想明白一
切、想明白要什么和不要什么,然后失去了很多认识自己的机会,你原本是一个可以更加丰富的
人。”
我原本是一个可以更加丰富的人。
陆无珍一定不是最好的老师,甚至她的劝告与妈妈告诉她的“在泥潭里做一只自在的泥鳅”这样
的话大相庭径。但现在的小枣不知道,陆无珍成为了她学生生涯最与众不同也是日后最为怀念的
老师,那个“原本可以成为更丰富的人”这样的观点,就像蚂蚁啃提一样,一点一点地啃噬侵染
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