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刚得的叫花鸡,咱爷俩喝一个?”
说来也是好笑,那小流氓李大民,自打被派出所的张所长教育一顿,回去别的不知道有没有领会。
就说庄爸以前是胡子头儿的事,他算是记住了。
直接把老爷子奉为偶像。
反正他这样儿的,没皮没脸的惯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转天儿拎着二两猪头肉,一盘子花生米就到店里来了。
还自己带着个小板凳。来了往老爷子跟前一坐,把那吃食往小隔几上那么一放,又嬉皮笑脸的到柜台,让庄洛枫给拿个酒盅。
你说这样儿的二皮脸你能把他怎么着,一口一个姨叫着。
拿呗。
拿了个小酒盅,人家可自觉的拿着老爷子的酒壶,给他自己倒一盅,滋拉……喝一口。
然后就着花生米和猪头肉,哄着老爷子说话。
“小子,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了?”
老爷子那个出身,什么没见过。
对这样儿的,还别说,真就不烦。
要是真看不上的,就不可能让他坐下。
更别说喝他的好酒了。
能进他嘴里的,那都是他闺女精挑细选的,至少都是三十年往上的陈酿,好喝不上头的。一天抠抠搜搜的就让他喝二两,多了就不给了。
珍贵着呢,好吧。
“知道,知道,老爷子,您给我说说您老当年的英雄事迹呗?我可太敬仰你这样的好汉了。”
大民子往前凑凑,一脸的兴味。
旁边的老客也都抻着脖子听呢。
这是到了如今这年月儿,这几年风声没那么紧了。酒馆里老人又多,偶尔有人提起来,话里面一句半句的提过一苇渡。慢慢的,传来了一点。主要说的也是当年八大当年带队下山打鬼子的事儿。
谁能再往前提呀。说的肯定都是英雄事迹。
也都是背后传着的。
有老客儿觉得面子大的,问到老爷子当面,老头儿也只说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没啥可说的,都记不清了。
都好奇着呢。
“啥英雄事迹呀。就是看不惯小鬼子欺负人,叫个爷们儿那不得上啊?我说你小子,二十郎当岁,年纪轻轻的,不好好上班,在街上逛什么?能逛来金还是逛来银?出息……”
大民子被训了,也不恼。嘻嘻的笑,“嗐,老爷子。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厂子里效益不好,发不下来工资,不干吧,还舍不得一个月二十块的工资。干吧,饭都吃不饱。这不是寻思着出来看看,有啥灵活儿干干,好歹能混口饭嘛。”
这家伙说起来,也不是没工作。
他家里两重老人,残疾的爹和瘫痪的奶奶。他是接了他爹的班,在街道办的绣花厂里上班。
大老爷们,在绣花厂,能干出个啥吧。
再加上如今几乎家家都有缝纫机,自己能绣,干啥还买?
厂子效益不好,工资只能发一半。
他这样儿的小年轻,各个厂子里其实都有。
要说他们多坏吧,也不至于。
就是街遛子。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属于是派出所里挂了号,三不五时的去报道,又受不着大处分的那一拨。
张所长那天下班就来酒馆买糟鸭,跟庄洛枫和老爷子提了大民子这一帮子的情况。
老爷子是知道的。
看他还算实诚,老爷子到底没说啥,就这么多了个酒伴儿。
喝酒就喝呗,没事儿听听他讲街坊邻里的又有什么事儿了。
从他那一个角度听来的新闻,和酒客里听到的,又是不同的感觉。
一来二去的,这小子是弄到点儿好菜就来混酒喝。
那酒就那么点儿,喝完了他也不闲着,主动的在酒馆里帮忙,义务当服务员。
庄洛枫还能让他白忙活吗?
每次都给他带上点吃的回家孝敬老人。
“大民子,我这儿有一个活儿,你干不干?”
时间长了,跟家里的人也都混得熟了。
这天,夕月下班回家,到前院找吃的,看到大民子,就冲他勾手指。
“干干干。月姐,啥好活儿呀?”
“扒厕所。”
嘛玩意儿?
“没听错,扒厕所。”
扒什么厕所?
“我刚刚弄了一块地,要建商品房。拆迁这一块,原来是些民居,有好些个旱厕,没人乐意干。你干不干?一个厕所给你三百块钱的费用。总共有差不了两百多个吧。”
啊?
“干干干。这好活儿,必须干哪。”
馆子里的酒客儿受不了,赶他俩走,“哎我说,你俩小崽子,能不能行了?这是啥地方,你俩说那玩意儿,隔应死个人。不能出去说呀?”
出去出去。
大民子拉着庄夕月就往后院去,“老爷子,我挣钱回来孝敬您满汉全席啊。”
庄洛枫看着,也不管。
夕月那个咸鱼的性子,可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主儿。
她这是看大民子机灵,又能弯得下腰,歪的邪的什么都来得,能跟老爷子喝了几个月的酒,老爷子都没赶他走,那就是本事。
当妈能不知道闺女怎么想的吗?
就是对大民子好奇了。
“你就不怕夕月看上那小子啊?人到是挺机灵的,可那个家庭,负担多重啊?”
酒馆雇了几个帮着洗菜的临时工,都是退休的大姐,每天来两个小时,一天一块钱。
吴大姐是领班,组织人,带着干,一天一块二。
知道夕月给大民子找活儿干,就跟庄洛枫念叨呢。
“怕啥的。只要人好,孩子自己能看上,我没意见。”
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家的懒丫头,找个勤快知道疼人的,也挺好。
至于说家庭负担重,那得看对谁来说。
要是两口子指着点死工资养家活口的,是负担。
对他们这样儿家庭来说,算什么负担吗?
吴大姐一想,也是啊。“哎,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如今啊,事事向钱看喽……”
可不是这个话嘛。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
如今这年头儿,流行下海,一切向钱看。
真正能静下心搞学术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