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云可羡欣赏着眼前的旖旎风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这两句诗词。
时值十月初,秋风送爽,东睦的枯叶想必已厚厚地积了一地。
可南岳却仍是一派草木葳蕤之景。
只有枫叶宛若天边红霞,独树一帜,在周遭碧涛荡漾下,教人移不开眼。
秋季的南岳,的确令人心生喜爱。
远离夏日里的闷热潮湿,清凉的微风拂过发髻,云可羡坐在凉亭之中,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巍峨青山,清澈的溪流在眼前潺潺流淌,溪底石块被洗刷得圆润光滑,细细看去,几条灰黑色的小鱼在石缝间纵横穿梭。
“美么?”耳边但闻一声轻笑。
“嗯。”
云可羡尚未从美景中抽离,重重点了点头。
岳翊一双桃花眼笑得愈发弯了。
他今日着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袍,腰系玉带,手执一柄象牙折扇,羊脂玉簪束起半拢墨发,余下尽皆披落在肩头脊背,颇有几分风流疏狂的气质。
云可羡饮了一口卤梅水,酸酸甜甜的味道煞是开胃,她拈起一枚栗糕,视线甚至无法从周围风物间收回,只觉心境也开阔起来。
前世她酷爱旅行,纵情山水之间,流连四时美景,品味地道风俗。
可自穿越而来,将军府内大事小情,烦不胜烦,姨娘姊妹挑衅为难,寻不得一时空闲。
将军府内乱暂且平息,又与心悦之人定下终身,本以为终于能卸下心防,过得逍遥日子,却不想变故陡生。
若此时,身旁是木木,那该有多好。
云可羡遥望远方。
木木,你在做什么呢?
“羡儿,你在想什么?”
突然的问句打断了云可羡的思绪。
云可羡敛了敛眉,徜徉在秀丽风光之中,就连身边人都不再觉得面目可憎,她看了岳翊一眼,不欲多言,轻轻摇了摇头。
岳翊觉察到她一时的柔软,激动得喜不自胜。
“若羡儿喜欢,本王闲时便带你出来游玩,可好?只是父皇让我兼管户部事宜,这两日需入朝议事。”
“你初来南岳,有所不知,念絮湖画舫是为一绝,船上的果子也甚是香甜,羽衣霓裳,轻歌曼舞……”岳翊却蓦然住口,懊恼地蹙了蹙眉。
“羡儿,我……你若不喜,那便叫他们撤下,只有你我二人,泛舟湖上,可好?”
云可羡睨了他一眼,心中直有些想笑。
这个风流浪荡子,到哪里都难掩本性。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各人自有选择,旁人本也无从置喙,可揣着多情装深情,还将自己掳来这个地方,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谁说我不喜?”云可羡开口道。
“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佳人相伴,笙歌曼舞,我自是倾慕得紧。”
岳翊一怔,虽觉此话落落大方,潇洒脱俗,然心中却有几丝怅然划过。
见可羡神色如常,他便也扬起笑颜:“好,我叫人去准备一番,五日后我们便去游船赏月。”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念絮湖上,数十艘画舫游船缓缓来去,灯火点点,散落湖中,丝竹声起,婉转悠扬,说不出的繁华旖旎。
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
古诗中惯爱写到秦淮盛景,十里画舫,数不尽的风流韵事,道不完的低吟浅唱。
到此时云可羡才深明缘由。
画舫中轻纱帐幔,挂着各色巧致的绢灯,上画花鸟鱼虫,佳人书生。
遑论现代,便是在东睦生活的两年间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致。
东睦几十载风雨飘摇,两代皇帝皆难得善终,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多亏睿王力挽狂澜,辅佐夜望轩登基,东睦也不过是近五年来也得以太平。
文人骚客皆言江南风流,如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船上侍从端来果品肴馔,以民间吃食为主,倒是颇为新奇。
云可羡喝了一口七宝擂茶,只觉和现代的黑芝麻糊口味相近,当中还掺杂了花生、葛粉、糯米、各种豆类研磨的细粉,秋日里喝上一碗,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丝竹声起,画舫中的姑娘们舞姿翩翩,水袖飞扬,湖上各处,喝彩声雷动。
歌女红唇轻启,琵琶弦动,莺莺婉转。
“玉华寒,冰壶冻。云间玉兔,水面苍龙。”
“酒一樽,琴三弄。唤起凌波仙人梦,倚阑干满面天风。楼台远近,乾坤表里,江汉西东。”
岳翊忍不住看了云可羡几眼,却见她目露欣赏,看得颇为投入,心中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喜的是羡儿果真与旁的女子不同,毫无半分争较之心。
无奈之处,也源于此。
她这般风轻云淡,并未将任何关注放在自己身上,难道她心中当真没有自己的位置?
岳翊这边厢心潮起伏,云可羡那边却是舒爽惬意得很。
她啃着小巧剔透的人参果,一股子清甜在口中弥漫开来,耳畔是悦耳丝竹,眼前是佳人起舞,灯影水色,旖旎风光,令人为之心醉。
一曲唱罢,云可羡踱至船尾,靠在雕花栏杆边,任微冷的秋风将散落的发丝吹得飞扬。
耳边忽闻一阵飘渺的笛音,若即若离,空灵悠扬,云可羡望着湖中明月,一时间无尽的遐思与惦念齐齐涌来。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云可羡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这首词的含义。
南岳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可再怎样繁华秀丽,自己终究只是过客。
东睦数十年来宫变纷起,百废待兴,她却情愿与之共进。
只因,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笛声飘摇流转,缠绵回响,在一片喧闹之中,宛若一方净土,令人魂萦梦牵。
云可羡微微侧着头,想听得更清楚些。
“咦?”
岳翊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船尾,听着笛声,目露疑色。
“这是……”
岳翊好像小声说了什么,但云可羡沉浸在笛声中,并未听见。
“离那艘船近些。”岳翊吩咐。
两艘画舫渐渐靠得近了,不知怎的,云可羡却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不知能吹出如此空灵飘渺笛音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曲终了。
“四哥。”
岳翊忽然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