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正在书房里督促小儿子苏锦阳练字。
过完小年,老国公就该张罗着让孩子们为府里各处写春联了,写的好,能贴在大门二门等显眼的地方任往来拜年的亲朋赏鉴,写的不好,只能贴在鸡圈马厩犄角旮旯里无人问津。
郑氏面上是个性情乐观随和的人,实则内心很要强要面子,凡事都不甘落于人后,自个要比妯娌们强,孩子要比兄弟们强,有一方面比不过,心里就不痛快。
苏锦阳是郑氏的第三个儿子,上面有苏锦城和嫡亲的两位哥哥,下面还有一群弟弟,大不大小不小的,在府里一群兄弟中根本无法脱颖而出,因此郑氏便想抓住一切能利用的机会让他露脸,免得他被其他兄弟比下去。
奈何苏锦阳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对写写画画一点都不感兴趣,一握着笔就打瞌睡,气得郑氏恨不得给他来个头悬梁锥刺股。
恰这时,门房跑腿的下人将书信送了过来。
郑氏娘家在外地,平时书信来往很勤快,因此也没多想,收下信,打发跑腿的几个大钱,便让他走了。
“母亲,是不是舅舅来的信?”苏锦阳不想写字,放下笔就往郑氏跟前凑。
“好好写你的字!”郑氏呵斥道,独自走到一旁去拆信。
信瓤抽出来,是张很粗糙的纸,郑氏不禁一愣,娘家也不是买不起好纸的人家,怎么用这么劣质的纸?
她带着疑惑展开信纸,等看到上面的内容,登时脸色大变,手一哆嗦,信纸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
“母亲,你怎么了?”苏锦阳问道,起身过来帮她捡信,“是不是外祖家出什么事了?”
“别动,走开!”郑氏惊慌大喊,抢先弯腰捡起信纸,黑着脸命苏锦阳继续练字,自己跌跌撞撞离开了书房。
“去,把门房跑腿的给我叫来。”她回到自个房里,立刻向身边的丫头翠珠吩咐道。
少顷,翠珠便将那个下人叫了来。
“小的见过二夫人。”下人躬身行礼,郑氏急不可耐地免了他的礼,问道,“送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下人想了想道:“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普通,外地口音,长相没细看,左手背上好像有块黑色的胎记。”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都变了:“他人现在何处?”
“放下信就走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
“这个小的倒不曾留意。”下人道,“二夫人是想把他找回来吗?”
郑氏脸色铁青,摆手道:“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退下吧!”
下人当然不信二夫人只是随口一问,但他深知主子的事不能乱打听,知道的越多越麻烦,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郑氏心慌意乱地在房里踱步,自个恨恨道:“狗东西实在可恶,当初拿了我的好处,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又来敲诈于我,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回踱了几趟,心里渐渐有了主意,进里间打开钱匣子,取出十两银子用帕子包好,将那封信上留的地址撕下,叫翠珠进来细细嘱咐了一番,让她按照上面的地址把银子送过去,小心留神不要被别人发现。
翠珠是郑氏的贴.身丫头,向来忠心,得了主子吩咐,二话不说便出府去了。
她前脚一走,郑氏后脚就派了一个心腹护卫暗中尾随,但等那人出现,便当场要了他的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添香居,谢南嘉立刻派那个日常跟着自己的暗卫去追踪郑氏的护卫,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个护卫拿下。
暗卫只是奉命保护谢南嘉,并不听命于她,因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谢南嘉道:“母亲既然让你跟着我,就是让你为我做事,而且这件事与母亲正在调查的事息息相关,你若因为死脑筋误了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暗卫无奈,只得执行她的命令。
暗卫走后,谢南嘉吩咐碧螺继续留意着郑氏的动静,自己带着流苏去琼华院见盛青云。
这件事瞒不住,即便她不说,暗卫回来后也会向盛青云禀报,与其这样,还不如她主动坦白。
到了琼华院,盛青云正在和各处的管事交待小年祭灶的一应事宜,谢南嘉不便打扰,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她这边散了场才进去。
盛青云忙了一上午,疲累不堪,谢南嘉主动过去给她推拿按摩。
虽然这手艺许久没用,倒也没生疏,盛青云被捏得舒坦,眯着眼睛感慨道:“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果然不假,一想到你再过两年就要嫁去别人家,母亲真是一万个舍不得。”
“那我就不嫁人了,一辈子在家陪着母亲。”谢南嘉笑道。
“又说傻话,哪有女孩子一辈子不嫁人的。”盛青云也跟着笑,“我舍不得你,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太短了,要是从小到大都腻在一起,说不定还盼着早早把你嫁出去呢!”
“是啊,都怪当初那黑心的贼人。”谢南嘉趁机道,“母亲这些日子可查出些眉目了?”
盛青云睁开眼睛瞧了瞧四周,见屋里只有蓝烟在,便小声道:“有些眉目了,初步判断应该是自己人所为,但具体是哪个人还不好说,须得找到你义母所说的那个手上有黑胎记的中间人才行,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十二年,想找到一个没有什么线索的陌生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不一定非得找到那个人呀!”谢南嘉道,“我这里有更简单的办法,可以直接找出幕后主使,母亲想不想听听?”
“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办法?”盛青云笑问,并不怎么在意。
谢南嘉便将自己的行动计划原原本本和她说了,而后道:“如果不出意外,暗卫应该很快就会将证人带回来,到时候母亲一审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盛青云大吃一惊,登时坐直了身子,打发蓝烟去外面守着,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能瞒着母亲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被人发觉了,对你下黑手可怎么办?”
“怎么会,母亲过度担忧了。”谢南嘉道,“我既然做了周全的计划,首先肯定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点母亲大可放心。”
“你这么自作主张,叫我怎能放心?”盛青云道,“即便没有危险,你这种做法也太鲁莽了些,万一不是二婶婶呢?”
“不是就接着试呗!”谢南嘉道,“反正我那信上没提名没提姓的,措辞又十分含糊,心里没鬼的人自然不当回事,心里有鬼的人却一定会上钩。”
“……”盛青云一时竟无法反驳,迟疑道,“你,你二婶婶真派人去了?”
“先后派了两个人出门,至于是不是去了我指定的地点,得等暗卫回来才知道。”谢南嘉道,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九成的把握是她。”
盛青云叹口气,沉默下来。
这些年,她们妯娌几个明明相处的很和睦,大事小事从不曾红过脸,简直就是京城妯娌间的典范,如果当年的事真是二妯娌干的,她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动机,但是一想到有这样一个人戴着面具在自己身边隐藏了十几年,她就忍不住脊背冒冷汗。
这种感觉真的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谢南嘉明白她的感受,一面继续给她捏肩,一面柔声开导她,让她放松心情,不要想太多。
盛青云仍然很沮丧,没心思说话,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想东想西。
不知过了多久,蓝烟进来禀报,说暗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