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龟兹被围的消息后,唐西反倒少了一丝顾忌,也不再刻意掩饰大军行进的路线,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高调开进。
事实上,上万人的队伍开动,想要低调也低不起来。
而李潇潇既然有心要唐西做出抉择,在唐西最终决定之前,想必是不会有所动作。
来到龟兹城前五十里处,眼前巨大的城池轮廓若隐若现。
大周官军派来了一名使者,声称军中主帅要单独面见唐西。
唐西得知后,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先是去见了李二一面,将目前的所遭遇的情况说了一遍。
李二听后,忍着噬心的剧痛,说道:“那个小孽障要你抉择?呵呵,这点诛心之计,倒是像极了仪天年轻时的果决冷酷。不过,你不能选龟兹,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而且,即便你选了龟兹,这座城也保不住。直接去碎葉城吧!”
唐西微微皱眉:“地方不在龟兹,那你为何说到了此处要通知你?”
李二轻笑:“这里虽不是唐以安的终极之地所在,但他倒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不过,并不能解去你我身上的毒药限制。去吧!记住,只剩下不到三天,赶紧到碎葉城,不惜代价。”
唐西暗沉的脸色,刚想询问李二,唐以安在龟兹城留下了什么,却见对方已然闭上了上眼睛,似已不愿再开口。
按照李二的意思,龟兹城保不保得住,他无所谓。至于,唐西是选择千牛卫还是镇西军陪同前往碎葉城,也是无关紧要。
抉择,仍需要做。
唐西苦笑,从李二的马车上下来,便找到了霍芊秋。
霍芊秋此时正在捣腾着各种瓶瓶罐罐,一丝不苟的样子,唐西登上了马车仍似有不觉。
车厢内,唐西坐了过去,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娘子,在做甚?”
霍芊秋温柔地抬头,面带微红的回道:“配毒!哪天你要是负我,你就死定了…”
听此,唐西忽而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拍案而起道:“对呀!本少主有个“毒娘子”,怎就想不到呢?”
他喜形于色,豁然开朗的样子。
霍芊秋一呆,啐道:“你这话是褒是贬?什么叫毒娘子?你给我说清楚。”
唐西却哈哈一笑:“当然是褒奖你呀!娘子赶紧配,弄好了给我一份,毒药跟解药各一份。”
霍芊秋佯怒着,盯了他一眼:“不给!你滚…”
但话虽如此,片刻后,仍是将两个小瓶子交给了唐西。
……
等到唐西忙完了自己的琐事,独自来到官军的营中时,对方已然准备好了一桌酒菜。
与会只有一人,观其一脸棱角,浑身肃然之气,正襟威严的模样,想必便是这军中的主将。
但,唐西并叫不出他的名字。
“可是魏公?在下贺南风,朔方节度使,也是挂帅此军主将。”对方倒是不失礼数的自报姓名。
朔方节度使,贺南风?
这名字,唐西倒是听说过,但未曾见过本人。此人,当也是个难得的将才,掌管朔方三郡多年,颇有建树,知兵而善用。
此前,李潇潇听从唐西的建议,将各大节度使的属地打乱,用北方的将领来带南方的兵,却是让这位名震东北的节度使,成了主管吐蕃大军的主帅之一。
唐西笑了笑,微微作揖道:“此处无魏公,叫我唐西即可。”
贺南风倒也不拘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当先入座。
唐西也坐下后,贺南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阁下能独自前来,想必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意思,那些土夫子也已将话带到了吧?那不知,你做何选择?”
“要带着上皇帝留下的千牛卫自寻去路,还是保下整个龟兹的军民?”
闻言,唐西却道:“若将军是我,可愿做选择?你我本无仇怨,奈何各为立场,敌我两立。我见将军素武威严,想必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尤其是从军之士,唯见沙场,生死两难之际,方知情义浅薄炎凉。”
“我与女帝既有婚约,也有相知之过往。然,她尚可如此对我,将我逼至两难绝境。换过来说,将军为她卖命,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贺南风徒然一笑,自知唐西此话略有挑拨之意,笑道:“本将问的是,阁下做何选择。若是你无法决定,我倒可代劳,随意选择一方诛杀即是。但你若想旁敲侧击,挑拨本将与朝廷的关系,那大可不必。”
唐西笑了笑,举起面前的酒杯,敬道:“好!贺将军快人快语,唐西也不作唇舌之扰。但将军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此番有唐西和龟兹城在,女帝视你如左膀右臂,若不在呢?你当何以自处?”
“以我对她的了解,龟兹城若破,你便再无用处了。至于我的选择,在告知将军之前,可否容我见见城中之人?”
贺南风刚要举杯的手顿住,一息后说道:“可以!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后你若再无决定,本将便帮你决定。”
“来人!带唐少主去龟兹城下。”
唐西起身作了作揖,便转身离开贺南风的大帐。走到帐门口时,却忽而停下,侧头道:“对了,今日一别,将军若要寻我,应该能猜到哪里可以找到。”
说完,便不再停留。
贺南风眉头一动,深思着唐西最后留下的话:他的意思是,料定我日后会去找他?
龟兹城前。
唐西在几名大周士兵的陪同下,缓慢靠近,却在距离城门百米处时被城墙上的守军以箭矢示警。
唐西止步,排众而出,对着城墙高喊:“我是唐西,让司马玉和唐三彩出城见我。”
城墙上的守军见来人只有少数,并自称“唐西”,相互对视一番后,派人前去通传。
不久,城门打开,唐三彩和司马玉各自骑马而来,一见唐西,便要下马拜见。
唐西立马扶住二人,道:“大敌当前,无需多礼。”
唐三彩站直身躯后,道:“少主,早在云台山生变之时,我们便已收到了女帝想要加害于你的消息,本想出兵相救。但这贺南风突然杀到,兵围龟兹,却是让吾等脱不开身来。”
司马玉亦道:“说起来,这贺南风倒也有几分本事,末将尝试过几次突围,都无法奏效。”
唐西点点头:“无妨!你们能保住龟兹已经算大功,目前城中什么情况?”
唐三彩道:“城中一切如旧,虽被围困,但辎重粮草充足,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唐西正色道:“好!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女帝要我二选一,但不论如何选,她最终都不会让我们好过。”
“镇西军的情况要比千牛卫好得多,故此,你们要承受的压力自然也要更多。如果非得选,我会选千牛卫。你们据城而守,也不尽然会败。你们要帮我顶住这一次压力,可知?”
“当然,来此之前,我做了些准备,可帮你们争取时间。总之,龟兹不可失守,能做到吗?”
说着,唐西从怀中将一个小药瓶交给了唐三彩,接道:“我与贺南风会面之前,在自己的衣服上啐了毒。此毒无色无味,令人中毒而仍未可知,一日后便会发作。这是解药,先给我们的将士服下,一闻即可。”
“我一旦带着千牛卫赶往碎葉城,贺南风必会攻城。此毒,可缓解你们的压力,我一路而来,他们军中也有上千人中毒,只等发作。”
唐三彩接过,并点点头。
唐西又道:“还有,我从新罗刚回来之时,交代你们的事可有照办?”
司马玉顿首道:“有,此时城下地底已然遍布地道网络。”
唐西眉目一展道:“甚好!用毒只能缓和几日,挡不了太久。贺南风的大军依旧会大举攻城,你们若支持不住,就退入地下掩体,与他们打游击战,再设法前往碎葉城与我汇合。”
听此,唐三彩和司马玉同时应了一声是。
随后,唐西告别二人,回到了千牛卫大营中。告知贺南风的是,他选了千牛卫。
贺南风收到消息后,冷笑一声,似乎对唐西的这个决定有些不解和“鄙视”。
在他看来,唐西这样的选择是愚蠢的,千牛卫再强,也只剩下万余人,且有如丧家之犬,万难与据城的镇西军相比。
唐西选了千牛卫,等同于舍强取弱。
而站在唐西的角度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镇西军有城池可以倚仗,大周军想胜,也绝非易事,且城下有地道,即便城破,也可撤走大部分人。
反观千牛卫,若唐西不选他们,他们便再无生路。
这样的选择,于贺南风而言,是唐西“弃車保卒”的愚蠢行为,但他不知道的事,有时候弃車保卒,也可变为保車保卒。
贺南风的大军,为唐西让出了一条通往西域更深处的道路。
临别之际,贺南风对着唐西尤有所指,道:“唐大人猜猜,此去能否安然到达碎葉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