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夜色如水。
云翩翩仰头望去。
心脏狂跳。
萧长渊竟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只手拽着她,另一只手大力地抓着玉栏,拽着云翩翩的手臂,悬挂在汉白玉栏杆上,两人的身体因着惯性在空中摇摇晃晃,萧长渊那只握在汉白玉栏杆上的手指苍白修长,手背上青筋直跳,他一定是在云翩翩跳下高楼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一道跳下来,所以才会悬挂在玉栏上。
清凉的晚风拂过帝王如瀑的墨发。
青丝乱舞,龙袍猎猎。
云翩翩看到帝王那双阴鸷得滴血的寒眸。
宛若冰山覆血,森寒可怖。
心中一紧。
云翩翩吓得脸色发白。
呼吸困难。
她知道。
她完蛋了。
云翩翩那只被萧长渊攥在掌心里的手腕像是要被他生生捏碎。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身体微晃,萧长渊像拎兔子耳朵一样,将她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拎起来,他毫不留情将她的身体扔到夺月楼的玉台之上,云翩翩吓得双腿发软,瘫跌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她害怕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萧长渊翻身上来,双目赤红如血染,神色狠戾,薄唇紧抿。
他一步步向云翩翩走来。
那张苍白如霜的俊脸,在凄凉的月光下,显得如同索命的鬼魅般嗜血妖冶,他浑身压抑着一股风雨欲来的低气压,眼睫上都覆盖着一层寒霜碎冰,带着滔天的狂怒。
“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阴沉得像是在渗血。
他冰冷森寒的声音,不像是在质问,反而像是在向她索命。
云翩翩吓得浑身抑制不住地轻颤。
她的嘴唇打着哆嗦。
说不出话来。
男人幽暗可怖的阴影笼罩在女人娇小纤弱的身躯上。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大手,狠狠地钳住了她的下巴。
男人双眸阴鸷嗜血,下颔紧绷。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问她。
“为什么要跳下去?”
男人的声音,冰寒森冷得如同冰山狂雪。
云翩翩从未像现在这样怕过萧长渊,她以为在浴池底下见过的萧长渊已经足够恐怖了,但她却没有想到,现在的萧长渊比浴池底下的萧长渊还要可怖十倍,甚至上百倍,上千倍……
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他对她的杀意。
那凛冽的寒气,从他的身上,不断地向外涌动。
云翩翩吓得说不出话来,浑身不住地轻颤。
她吓得浑身发抖,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手指也在不住地颤抖。
萧长渊从云翩翩跳下高楼的那一刻,就开始不断地后怕,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如果他再晚一步,这个可恶的女人,就会从他的手中滑落到空中,狠狠地摔到地上,摔成一片血肉模糊。
正是因为如此,萧长渊才会抑制不住地狂怒。
云翩翩陷在惶恐之中。
男人带着冰冷戾气的声音传来。
“云翩翩,说话。”
云翩翩吓得眼睫一颤,湿红的眼眶中蓄满了眼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哆嗦着嘴唇说道:“我、我想回家……”
“回家?”
男人用力地扣着她的下巴,声音冰凉如水。
“为何要回家?朕待你还不够好吗?”
云翩翩听到他的话,眼睫低颤,眼眶中晶莹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到萧长渊苍白修长的手背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含着眼泪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不想当你的布娃娃,我只想回家……”
“布娃娃?”
男人气极反笑,用力掐着她柔嫩的下巴,声音森冷得骇人:“你觉得朕把你当布娃娃?”
云翩翩看到他这副阴鸷可怖的模样,心中止不住的害怕。
她曾经历过濒死的感觉,萧长渊将她压在水池底下,让她喘不过气来,而萧长渊现在模样,比当时在水池里还要恐怖,云翩翩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她死到临头,心中反而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反正她今天会难逃一死,不如在死之前让自己痛快一点,将她对他的不满全都说出来。
云翩翩红着眼眶,含泪说道:“难道我不是你手中的布娃娃吗?你不断控制我的言行,控制我的呼吸,甚至还想控制我的死亡,在你身边,我根本就喘不过气来。你还记得那天我说,我忘记了怎么呼吸吗?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忘记了该怎么呼吸,我只是单纯地害怕你,你让我喘不过气来……”
云翩翩终于将她所有的不满说了出来,彻底跟萧长渊撕破了脸皮。
她梗着脖子,泪如雨下,眼眶湿红地望着他,她在等待她的死亡,心中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解脱。
萧长渊没有想到。
云翩翩竟然会对他有这么多的不满。
萧长渊薄唇微抿,垂下漆黑幽冷的寒眸,望向云翩翩的脸庞。
少女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纤长浓卷的黑睫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睫羽轻颤,纤细柔美,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那双掩藏在浓密黑睫之下的杏眸,湿润泛红,黑瞳纯净,如同猫儿的眼眸一样,温驯而无辜。
他的翩翩,不仅那双瞳眸生得像只狡黠的猫,连性格也是如此像只猫。
猫儿会乖巧地窝在主人的怀里,亲昵地蹭主人的肌肤,拿猫头拱主人的手心,将主人的注意力全都抢走,然后用可怜无辜的瞳眸望向主人,它很爱粘着它的主人,但这并不代表猫儿爱主人,它们只是习惯了主人的怀抱,懒得离开而已,猫儿那副可怜无辜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寒凉冷漠的心。
他的翩翩也是一样。
她喜欢窝在他的怀里,对他千依百顺,对他有求必应,她会用那双可怜无辜的瞳眸看着他,祈求他的垂怜,让他伸手去抱她,偶尔会露出爪子挠他,主动亲吻他,她温驯乖巧得不像话。
云翩翩曾经逃过一次。
但萧长渊认为云翩翩上次从他身边逃走,是因为他没有用力抱紧她,所以他将她找回来之后,他变本加厉地握紧她,他以为这样待她,她就不会再从他的身边逃离。
但他没想到,她仍旧想要从他的身边逃走。
并且是以这样残忍无情的方式。
她明明看起来那样乖巧,那样听话,可她做的事情,却总是这样的狠心,这样的绝情。
直到这一刻,萧长渊才发现,他太过用力的怀抱,不仅不会让云翩翩靠近他,反而会加速她的逃离,让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然后离开他。
萧长渊似乎有些明白症结的所在。
他松开了云翩翩的下巴。
那双漆黑幽沉的寒眸,安静地盯着云翩翩的脸庞。
他滚了滚喉咙,声音低沉沙哑。
“你为何要怕朕?”
云翩翩一愣,没想到萧长渊竟然没有立即发作,她以为她说完那些话之后,萧长渊可能会掐住自己的脖子,置她于死地,她以为她今天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萧长渊抬手,捏了捏她的嫩下巴。
“翩翩,说话。”
云翩翩回过神来,红着眼眶说道:“因为你想杀了我。”
萧长渊一愣,皱眉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云翩翩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哭着望向他:“你还想狡辩?上次你在浴池底下就想杀了我,你还威胁我,说你的女人只可以怕你一个人……”
想到这里,云翩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她从前虽然觉得萧长渊很危险,但却从未真正意义上地怕过他,因为她知道他会保护她,甚至在他去思山县救她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她的保护神,她可以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永远给他当破布娃娃,可这一切都在浴池底下发生了改变。
他竟然想要杀了她。
他亲手摧毁了她建立在他身上的安全感。
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萧长渊看到云翩翩哭成这个惨样,微微皱起眉头来,他伸出手指,用指腹去擦云翩翩的眼泪:“你怎么这么笨?朕怎么可能舍得杀你?朕那么做,是为了让你忘记那个带血的头颅……”
云翩翩哭得湿红的眼眸一愣。
她抬起眼睫,杏眸湿润茫然地望向他。
“真的吗?”
萧长渊皱着眉头说道:“那天之后,你可曾想起过那个带血的头颅?”
云翩翩怔了怔,开始认真回忆起这件事情来。
那天之后,她的确没有再想起那个带血的头颅了,因为她对血迹的害怕,已经完全被对萧长渊的害怕所取代,萧长渊成为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人,害怕他的时候,她完全想不起来其他人。
萧长渊皱眉道:“朕只是不想让你害怕,不想让你做恶梦,朕怎么可能对你动杀心?”
他开始深深地后悔起来,如果他早知道云翩翩会因为这件事情这么害怕他,他那天就绝对不会那样吓唬她,他一定会想到一个更加美好的方式,让他的翩翩不会害怕血迹,也不会害怕他。
云翩翩颤了颤眼睫,抬起一双湿润微红的眼眸。
“夫君真的没有对我动杀心吗?”
萧长渊道:“朕永远都不会对翩翩动杀心。”
他宁愿杀死自己千万次,也不会对她动半分的杀心。
云翩翩眼睫低垂,声音缥缈。
“可是我不相信夫君。”
萧长渊皱眉道:“为何不相信朕?”
云翩翩红着眼眶说道:“因为夫君已经不爱我了。”
萧长渊墨眸深沉道:“朕爱你。”
云翩翩哭着道:“可是夫君没有以前那样爱我了。”
萧长渊伸手用力地抱住云翩翩:“朕比从前还要爱你……”
云翩翩被他抱在怀里,却没有说话,眼眶里的泪水不住地往下落,沾湿了萧长渊的肩膀,她的身体在微微颤动,被萧长渊抱得喘不过气来,她觉得她已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了,她被他深深地伤害过,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相信眼前这个冰冷残暴的男人了。
“我不相信夫君说的话。”
萧长渊抱着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明明从头到尾都是翩翩在骗人,为何最后不被信任的人却是朕?云翩翩,你真的爱过朕吗?”
云翩翩被他语气里的嘲讽刺痛。
她的心脏微微发紧,疼得说不出话来。
皓月当空,月冷如霜。
这对男女虽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但他们的心却不再靠近了。
不知过了多少。
萧长渊缓缓松开了抱住云翩翩的手。
他哑然失笑,声音冰冷,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诮。
“原来一直都是朕在自作多情。”
萧长渊冷冷地望着云翩翩:“你方才寻死,是为了回家,这便证明,你只要死去,就可以回家。你说你害怕朕,是因为朕想杀了你,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情自相矛盾吗?朕如果真的想杀你,你那么想回家,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因为你死了之后,就可以回家……”
清冷的月光下,年轻俊美的帝王,墨眸宛若结了冰。
“说到底,你就是厌恶朕,想要抛弃朕……”
云翩翩红了眼眶,眼泪立即落下来。
“我没有……”
萧长渊冷冷地问:“没有什么?”
云翩翩眼眶泛红道:“我没有厌恶你。”
萧长渊冰冷地看着她:“那你有没有爱过朕?”
云翩翩答不上话来。
萧长渊的寒眸一点点地寂灭下去。
云翩翩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痛,她慌乱地说道:“我喜欢过去的你。”
萧长渊一顿:“过去的朕?”
云翩翩眸光湿润道:“我喜欢失忆时候的你,你那时候很温柔,很克制,对我很好……”
萧长渊寂灭的寒眸望向云翩翩。
“朕把他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