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周六，而在辅导员老康的放水……或者说他也急着离开的情况下，软件工程二班的学生们到底是下午三点就获得了解放。
“老陈，你接下来准备去干啥？”走出教室的萧运然双手抱头，颇为潇洒地问了一句。
“我过会儿应该要去外联部和视频影音部的招新。”陈墨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之后我朋友还要来，所以我还得去陪着他。”
“哎,你这家伙怎么忙成这样。”萧运然叹了口气，“之前我们还想拉你去网吧打两把cf的，结果你是一点空都没给我们留。”
“可不是么。”旁边唐柯凑了过来，“不过老萧，我觉得你有件事情说错了。”
“啥？”
“老陈要是有时间，估计会去找楚芷夏的，也不会给我们留。”唐柯笑得很是恶形恶状，看起来已经从昨天对于奕梓萱的痴迷中恢复了过来，“咱们一个个的,以后都要小心老陈碰到事情把我们给卖了！”
“妈的，唐柯，你不想我帮忙了是吧。”陈墨挑了挑眉毛，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奕梓萱的事情你想自己一个人来？”
“我错了，爸爸。”唐柯毫无尊严，当场滑跪。
一群人当场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缓过来。
只不过，陈墨刚想再趁机嘲笑一两句唐柯，就看见这家伙掏出手机看了眼，然后露出了有些犹疑的表情。
“咋了，老柯？”萧运然主动问道。
“……没什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唐柯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直接离开了。
陈墨和萧运然互相看了眼，颇有点面面相觑的意思。
在这两人的印象里,唐柯虽然不至于没心没肺,但天天看上去都有点无所事事，反正是怎么都不会露出刚才那种犹疑的表情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刚才唐柯不愿意说，一群人也不会追着问，所以简单扯淡了几句之后，大家就各走各的去了。
反倒是陈墨，去外联部的路走到一半，就接到了夏明徽的短信。
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有信息社员离开活动室前，看到杨芃在信息社外面探头探脑，好像是想进来找宁仪，而且看上去表情明显不太好。
那社员怕到时候杨芃闯进活动室，搞出点事情来，所以就想请夏明徽过去调停一下，或者至少把宁仪暂时送走。
而夏明徽眼下恰巧抽不开身，所以想让陈墨代劳一下。
对此，陈墨自然是一口答应——连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不去收尾,那能行吗？
所以,回了夏明徽一条短信之后，他就调转方向，往信息社的方向去了。
……
信息社，活动室。
唐柯敲了敲大门，听到里面传来清晰且没什么温度的女声，“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他抿了下嘴唇，推门走进了活动室里。
活动室里，除去宁仪以外，别无他人。
唐柯稍显小心地走到宁仪的桌子前，深吸了一口气，“姐。”
“小柯，你来姑苏也有好几天了，怎么一直不肯来找我？”宁仪抬起头来，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一丝责怪。
“我……”唐柯看上去有点尴尬，“寝室里，还有班级里的事情比较多，还有……”
这其实是找借口，因为唐柯这两天在寝室里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拿鸭舌帽遮住脸，状若睡觉，其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有什么？不就是之前说爱好的事情吗？”宁仪看了眼电脑屏幕，语气不急不缓，“你妈妈怎么说？”
“她还是不同意。”唐柯脸色略微有些黯然，“她的意思还是让我好好上学，以后去当个程序员。至于之前上学时候，留头发的那些事情，因为考上了苏大，所以一笔勾销了。”
“所以呢，你就没想着反抗一下她？”宁仪反问了一句，语气有些小小的波动。
“不是我不想反抗，姐。”唐柯摇摇头，“但我现在能干什么啊……自己去画漫画登刊？还是去给人画插画？”
“有什么不行的吗？”宁仪又是一句反问。
唐柯噎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水平。”
“小柯。”
“哎，我在。”
“你应该知道，以前我爸想让我学什么吧？”宁仪露出了些许回忆的神色。
“知道，汉语言文学……”唐柯顿了一下，“他不是想让你姐你去当公务员吗？如果不当公务员，去当个银行柜员，或者当个老师也行。”
“是啊，但是我不想去。”宁仪望向窗外，“所以我瞒着他，来了苏大，来了计科院，来了软件工程这个专业。”
唐柯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和宁仪虽然是姐弟，但却是重组家庭——唐柯的母亲和宁仪的父亲结了婚，所以两个人成了姐弟。
而这对姐弟分别对自己的父母不满，在阴差阳错之下，他们的关系反而好了起来。
甚至可以说，宁仪对于唐柯，比自家父亲更看重。
但是反过来，宁仪可以无视自家父亲的命令，可以直接反抗自家父亲，可以直接来苏大学代码，学程序，但唐柯却做不到直接反抗母亲。
就好像女儿反抗父亲就有天生的正义性，而儿子反抗母亲就是天大的不孝一样。
而这也成了绑缚着唐柯的绳子，让他没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画画。
不是正儿八经的去艺术学院深造，家里也没有这个条件供他去学艺术——一代学政治军事，二代学工业科学，三代方可后顾无忧地去学艺术音乐。
所以，在经过隔壁传来的动画和漫画熏陶之后，唐柯理所当然地想去画这些东西。
只是他找不到道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小柯，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看唐柯半天没有说话，宁仪终于再次开口。
“姐，你说。”
“你到底，想不想画画？愿不愿意，至少为画画付出一点努力？”宁仪看着唐柯，目光锐利，仿佛要把唐柯刺穿。
“我当然愿意啊……姐你在说些什么。”唐柯笑了笑，“只是我该怎么努力啊？”
“你有兴趣的话，我这里或许有个机会……过段时间。”宁仪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唐柯的双眼上，“小柯，你的回答呢？”
……
陈墨赶到信息社所在大楼的时候，刚好看见唐柯从里面走出来。
“老柯？”他喊了一声，有些好奇，“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哦，我来这里找人说事。”唐柯已经恢复成了慵懒的模样，“事情结束了，我就准备回去了咯。”
“行，你赶紧去找老萧和胖子吧……他们说不定还在等你打cf呢。”陈墨叹了口气，“怎么我想找个一起dota开黑的人就这么难？”
“老陈，你帮我把奕梓萱搞定，我陪你打一万局dota都行。”唐柯笑得嘴有点歪。
妈的，怎么连你都成歪嘴龙王了？
陈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反倒是更加好奇了，“老柯，你啥情况啊？之前说到奕梓萱的时候还遮遮掩掩的，怎么现在就搞得像大彻大悟，贤者时间到了一样？”
“去你的贤者时间。”唐柯推了他一把，“好话没有，坏话一堆。”
“不是，我是真好奇你刚刚干了点啥，感觉像打了鸡血一样。“陈墨真心实意地又问了一句。
“就是人家给了我一个或许能做点事情的机会，懂了吧。”唐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哪像老陈你，一到宿舍就想着做游戏，找人说事，谈恋爱，标标准准的现充！”
“现充……”陈墨愣了一下，像是重新认识了唐柯一样，“老柯，你还看动漫啊？”
“不行吗？“唐柯摆了摆手，转头就溜了，”行了，我先回去了，有事情晚上再说吧。”
搞得陈墨想问他有没有在信息社外面看见可疑人员都没赶上。
想了下，陈墨刻意在大楼里简单转了下，在确定没看见杨芃的影子后，才推门进了信息社的活动室。
“宁师姐！”看到宁仪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陈墨抬起手，招呼了一声。
“陈墨？”看到他出现，宁仪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她刚刚才和唐柯提了一嘴以后可能的游戏项目，陈墨就直接到这儿来了？
可她也没说是这游戏项目和他有关，自家弟弟再怎么也不可能联系到他啊？
宁仪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就不去想，直接问。
“夏师兄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之前有社员看见杨芃在外面转悠，担心宁师姐你。”陈墨笑了笑，“不过夏师兄有点事情，所以就拜托我过来了。”
“杨芃没有过来，我也没有事情，辛苦你过来。”宁仪点点头，言语算不上很礼貌，但也没有无礼，“不过我现在还有事，所以陈墨，你先回去吧。”
“这不太好吧，宁师姐？”陈墨走到宁仪身边，语气有点无奈，“夏师兄把这口锅甩给我，那我要是现在走了，到时候真出点什么事情，谁来负责？”
“我是成年人，不需要其他人为我负责。”宁仪回答得很利索，“你也不用担心我的事情。”
陈墨被噎了一下，然后才缓过来，“宁师姐说话确实厉害……我算是知道夏师兄在社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了。”
“我说话有什么问题吗？”宁仪抬头看他，眼神说不上有多冷，“无论是夏明徽，还是杨芃，我一直都是公事公办，就事论事，没有针对过他们，这样的行为，有问题？”
“没有问题，当然没问题。”陈墨有些随意地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想必宁师姐是打定了注意要走技术路线，所以才有信念，能够恪守自己的准则吧？”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宁仪依旧只是微微颔首，“你难道没有恪守准则的想法？”
“……我当然也是这样。”陈墨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不过宁师姐，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个面子……今天就不要待在这里了，我把你送回宿舍之后，再有什么事情我也绝不管了，这样行吗？”
“不行。”宁仪一口回绝，“我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为什么要走？”
“因为杨芃可能在外面啊……”陈墨无奈叹气，“算了，不说杨芃这晦气的家伙，宁师姐，你再不就范，我可就要威逼利诱了。”
宁仪闻言，终于微微转过头来看着陈墨，目光里居然有一丝别样的意味，“威逼利诱？以什么威逼，以什么利诱？”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宁师姐你心心念念的游戏项目。”陈墨摊了摊手，“如果宁师姐现在愿意回去，我可以提前说说游戏的思路，也让师姐你提前有些思考的空间。
宁仪一时陷入沉默。
且不说其它，单是陈墨这个提议，其实她就已经有些意动了。
以早一天回宿舍，不在活动室里钻研代码为代价，换取陈墨给她一些新的题目与挑战，有更多尝试的可能。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对宁仪来说都是不太能拒绝的交换。
更何况，她才刚刚向唐柯提及过陈墨的这个游戏项目，如果眼下还不愿意让步，那就不是一举两得，而是一举两失了。
想到这里，宁仪终于点头，“好，我接受你的威逼利诱。”
一边说着，她动作很快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又顺手把电脑关了机。
陈墨看着宁仪的一系列动作，一时失笑，“宁师姐，你做事的时候，一板一眼的感觉真的很强烈。不瞒你说，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一个叫王坂的室友，也是做事说话，自成方圆，有时候能呛得人难受。”
“那他有能力吗？”宁仪压根没回答陈墨，反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现在是没显现出来，但能考上苏大的，说没能力还是有点小看人了。”陈墨只是笑，“我相信他以后会很有能力。”
“既然这样，你找到规律了吗？”收好东西的宁仪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就往活动室的大门走去。
没有任何时间缓冲的陈墨只得从桌子上跳下来，几步跟到宁仪身边。
所幸，她走路的速度不快。
“宁师姐的意思，是有脾气，有自我准则的人，都是有能力的人？”陈墨略微过了一下，干脆反问道。
“你不这么觉得？”宁仪依旧是自顾自地走路，自顾自地回复。
“大概是这样的吧……但是有能力又有脾气的人，如果没有人帮衬，是很容易夭折的。”陈墨摇摇头。
他想起了当年王坂和钱柳逸刚进工作室，钱柳逸几天就和大家混熟，而王坂近乎被人孤立的事情。
两个人都有能力，但却因为性格差异获得了如此显著的差别对待。
也因此，陈墨一直坚信，性格决定命运，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陈墨，你似乎在暗示什么。”宁仪停下脚步，看着陈墨，眉间没有愠怒，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你的意思是，在你进入信息社之后，我需要接受你的管辖，才不会夭折？”
“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陈墨摆摆手，“能受我管辖的，那就受我管辖。不愿意受我管辖的，那就合作，我没有强迫的意思。”
“那就好。”宁仪点点头，又往前走了。
“宁师姐，等一下。”陈墨一时无奈，但拉近和宁仪的关系又是有必要的，所以他只能试图叫住宁仪，和她继续说些什么。
“你还想说什么？”宁仪也没拒绝和他说话，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我想问，为什么宁师姐你愿意用夏师兄这个称呼，对我就只用陈墨这个名字？”陈墨说这个的时候，颇有些好奇的意思。
当然，好奇大部分都是装的，这只是用来试着拉近关系的话题而已。
“夏明徽……他确实在代码，在编程这方面有他的技术和本领，所以在我晚他一年入学，而且在社内的职务还低于他的情况下，叫他一声夏师兄是很正常的。”
宁仪平静答道，“叫你陈墨……”
她的声音略微拉长了点，搞得陈墨真有点好奇了。
因为在他印象里，宁仪说话似乎从来都是简洁明了，平淡无奇，完全没有卖关子或者语气起伏的感觉。
眼下突然来了个拉长声音，那就让人感觉有点奇怪了。
“两点。”宁仪呼了口气，“第一点，你是新生，我可以自由选择叫你名字或者师弟。”
陈墨点点头。
这理由无可辩驳。
“第二点，尽管你赶走了杨芃，但对于信息社来说，你还是个外来者，也是个入侵者。”宁仪偏头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因为银行卡里的赞助费认可你的部分能力，但对于你这个人，我并没有完全认同。”
“好吧，那看来这还是万里长征第一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陈墨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远处，从大楼门口走进的杨芃注意到从里面并排走出，而且还在交谈的宁仪和陈墨，眼睛一下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