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茱萸输入密码,打开电子密码锁,对身后的顾小北说道:“进来吧!”
这里是周小津和陈千禾的家,但距离致尚音乐学院较远,平常为了上班方便,周小津和陈千禾就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
因为陈千禾怀孕了,居晚秋便也跟着住在宿舍楼里照顾她。
只有周末,他们才会回到这里。
平常,这里只有吴茱萸住着。
吴茱萸领着顾小北进了门,指着客厅里一台古筝说:“你不是说你想弹古筝吗?那现在弹啊!”
顾小北愣了愣,他还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吴茱萸给了顾小北一个鼓励的笑容。
顾小北迟疑着走到古筝前,坐了下来。
“试一试。”吴茱萸期待地看着他。
顾小北将手放到筝弦上,指尖立时传来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用指腹拨响了一个音,立即就停住了。
“小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吴茱萸问。
顾小北说:“压力。”
“升学的压力吧?”
顾小北沉默,算是默认吧。
吴茱萸说道:“顾小北,现在不是从前了,你早就因为休学时间太久,而被附高退了学,你都不打算考大学了,哪来什么升学压力?”
顾小北心头一颤。
吴茱萸快速摆放好了另一台古筝,就坐在吴茱萸面前,一边开始弹奏从前筝团集训时他们常常弹的那些练习曲,一边说道:“怕上学,不上还不行吗?怕考试,不考还不行吗?你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情不就是弹古筝吗?没有升学压力,没有了考试的压力,顾小北,你到底还在矫情什么?喜欢弹古筝而已,是什么难事阻挡你做这件事呢?喜欢弹古筝,难道不是因为弹古筝能给你带来快乐?”
吴茱萸的言语有着一股子逼迫的力量,仿佛一个渔民拿着一根长竹竿,往前使劲赶一群鸬鹚,而顾小北就是鸬鹚群里的其中一只,被驱使不停朝前跑动。
不知何时,顾小北的手放在了古筝上,已经加入了吴茱萸的旋律。
原来,有些东西早已深刻在人的潜意识里。
像基因,深入骨髓,早就抹不去了。
吴茱萸手上动作不停,带着顾小北,眼睛也始终看着顾小北微笑。
顾小北跟随他的旋律,回望着他,渐渐的,也露出了笑容。
旋律从舒缓到加速,越来越快,像并肩奔跑,渐渐成了追逐……
不知道这样尽兴了多久,旋律停职,两个年轻人看着对方,都欣然一笑。
“畅爽吧?”吴茱萸问。
顾小北点点头:“好久没有这样畅爽过了。”
“所以,回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吧!”
顾小北一颤,只听吴茱萸说道:“周老师和陈老师让我征询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两位老师想创办一所古筝学院,除了资金,还需要人手,老师问你能来加入这个项目吗?”
顾小北眼睛有些湿。
他知道两位老师是什么意思,他们想要给他机会,想他从一个失败的处境里走出来,但是为了照顾他的心理,小心翼翼让吴茱萸来征询他,用最谨慎的语言,只怕刺伤他的神经。
“老师他们信得过我吗?你们都知道我是个病人,抑郁症患者者。”
“如果信不过,老师怎么会让我来和你谈?”
顾小北想想也是,“可是我个病人。”
“如果你承认你是病人,就去把病治好,然后来帮老师的忙,陈老师怀孕了,她一个孕妇还为这件事奔跑,如果你也自认你是古筝事业的一份子,是一个爱筝之人,你就行动起来,好吗?”
在吴茱萸的陪伴下,顾小北第一次走入心理咨询室。
顾小北肯正视自己,终于肯接受治疗了,这是小北爸临终前最值得安慰的事。
他知道,只要他的儿子坚强站起来,他的家就不会散,他的家就拥有顶梁柱。
………………
新一年的五月,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节,闽南的蓝花楹又盛开了,蓝紫色的花朵,烟霭一般覆盖了整条蓝花楹长廊,点缀着画安小城,让这座闽南小城有了梦幻的色彩。
张广军携女儿阿宝上京。
阿宝中学毕业后,不愿意上普高,只想在家弹古筝,张广军便想将她送去周小津和陈千禾的古筝学院进修一段时间。
同行的还有宋子桥好宋子茵姐妹俩,以及宋子茵的女儿小林。
母亲和姨妈都是古筝老师,小林女承母业,是情理中事。
他们都是古筝学院创办后的第一期学生。
未来还会有很多学生,通过古筝学院学习到秦筝、闽筝等中国古筝九大流派的技艺,而闽筝也会通过这个平台培养出来自全国各地,乃至外国的学生。
星星之火,终要燎原。
陈千禾将张广军、张顺、沈月等闽南筝师傅都请到了帝都,与他们签订长期的教学合约,大家共同为闽南筝的传播出谋出力。
剪彩仪式之后,陈千禾领着领导、来宾参观古筝学院,看到远处操场上有个衣着时尚的女人在等着她。
陈千禾走过去,同她打招呼:“李总,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潇潇叹道:“这个古筝学院我是重要的投资人,我还不能来看看啊?”
“我以为李总忙着古筝小镇的项目建设,没空来古筝学院监督呢。”陈千禾笑着说道。
李潇潇在闽南小城画安投了一块地皮,用于建设古筝小镇项目,正在紧锣密鼓施工中。
李潇潇一直驻扎画安督工。
“所以,李总为什么急忙忙回京,想我了?”陈千禾打趣。
李潇潇翻个白眼:“谁想你了?我是想我干女儿了!”
周小津和陈千禾的女儿一出生,李潇潇就要求当孩子干妈。
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干妈了,还有一个是唐天齐和苏媛的儿子。
“陈千禾你说,以后我的干女儿会不会嫁给我的干儿子?我现在这么吃苦耐劳的,我这么辛苦我是为了谁啊?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话,我就不抱怨了。”
有一说一,李潇潇虽然当年挺不待见她,但现在对她的女儿是真的好。
瞧见李潇潇车里的一大堆布娃娃,陈千禾摇摇头说:“我家贝贝才几个月大,哪就懂得玩这些?你这是浪费,不能因为你有钱就这么任性吧?”
李潇潇才听不见陈千禾的劝。
她说:“你还是亲妈吗?就这么瞧不起我们贝贝?小孩儿生出来三天就已经会玩了。”
“你咋不说三小时呢?”
两个人斗了一番嘴之后,李潇潇言归正传,严肃道:“陈千禾,你接下来有重要任务,带贝贝的任务呢就交给你,你好好准备你的正事。”
“贝贝有晚秋表姐在,哪敢劳烦李总您啊?”
李潇潇便说:“晚秋表姐照顾贝贝的饮食起居,我专门陪贝贝玩。苏媛和唐天齐家那个臭小子在国外,太远了,我现在母爱泛滥,就只能对着贝贝一个人释放了。”
“你母爱这么多,不如自己生一个啊?”
李潇潇连忙摇头:“我工作忙,十月怀胎,没空啊!再说,生孩子,和谁生啊?”
又聊到这个话题,陈千禾就自觉闭嘴了。她知道李潇潇总是以工作忙为由,拒绝提婚恋,实际上不过是为另一个人的报恩方式而已。
亦或者是对自己的惩罚。
霍林恒死了,到底是因为李潇潇的缘故。
虽然霍林恒从前的工作性质,就是李潇潇的保镖兼助理,但就算保镖,也不是拿人一点工资,就要把自己的生命献给雇主啊!
谁的命不是命,谁又比谁高贵呢?
霍林恒出事,是在一次陪李潇潇回奥克兰探亲的时候,李潇潇去酒吧遇到了一些醉鬼闹事,霍林恒为了救她,被误伤了,送到医院后没有抢救过来。
所以这些年,李潇潇再没回奥克兰去,越发投入到推广中国古筝的事业上来。
每每想到李潇潇对古筝事业作出的贡献,对她和闽南筝派的帮扶,陈千禾就异常感动。如果不是李潇潇投入大量物力和资金,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成名,闽南筝也不可能依靠她,被全国人民熟知。
一个外国人士太不容易了。
“说谁是外国人呢?我现在是中国人,好吗?”
李潇潇因为工作都在中国的缘故,特地办了移民,如今已是地道的中国人了。
“谢谢你,中国人。”陈千禾看着李潇潇,由衷地说。
李潇潇说道:“用成绩来感谢我,用实际行动来感谢我!”
陈千禾翻了个白眼,开玩笑地骂了句:“奸商!”
李潇潇哈哈大笑。
李潇潇口中的正事,实际是陈千禾代表致尚音乐学院参加本届音乐最高奖“金钟奖”古筝一项赛事角逐的事。
致尚音乐学院还派出了几名优秀的古筝硕士生。
往年“金钟奖”最后的获奖名单都是被三大音乐学府的选手们包揽,但是这次派陈千禾参赛,教授们还是担心的,“金钟奖”的获奖台上还从来没有站上去过闽南筝派的传承人。
对于陈千禾的参赛资格,致尚音乐学院国乐系的古筝教授们还激烈讨论过,在周又商教授与李明月、夏明笑等人的慎重考虑之后,大家还是把票投给了陈千禾。
已经是国内最高的音乐学府,担得起成功的赞美,自然也能承受得住失败的压力。
可是陈千禾想要成功。
这是闽派古筝又一次遇到的挑战。
她成功了,便是闽派古筝历史性的时刻。
她必须要为闽派古筝拿下这个荣誉。
周小津站在家门口迎接陈千禾的回来,见陈千禾是和李潇潇一起回来的,本想和李潇潇打招呼,但是李潇潇直接无视他,冲进屋里找贝贝去了。
现在,李潇潇眼里只有贝贝,对周小津可不感兴趣。
周小津给了陈千禾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说:“别紧张,你一定行的。”
如果她不行,还有吴茱萸啊!
吴茱萸这次也代表致尚音乐学院参赛。
谁能通过初赛、复赛、半决赛,一关关,最终闯入决赛,谁又能最终摘得“金钟奖”的桂冠,都是未知数。
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闽筝的前景是光明璀璨的,属于闽筝,属于古筝的事业还要一关关闯下去,还有漫漫筝途等着他们。
屋子里居晚秋与吴茱萸说话的声音传出来:“茱萸,你马上要参加‘金钟奖’比赛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别给周教授丢脸。”
陈千禾心头一颤:所谓筝途,是民乐的征途,流派的征途,演奏家们的征途,琴童的征途,也是宝妈们的征途。
唯有坚持不懈,定能最终创造出辉煌的筝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