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瞪他一眼,有几分气喘,谢不倾却含着口中的话梅,伸手将她有些凌乱的发挑到她的耳后去。
见明棠的目光落在他还沾着口涎的指尖,他却也不吝啬,舌尖带着梅果一挑,指腹就落在自己的唇边。
殷红的舌尖一卷,与他指尖的朱砂痣一触即分,竟是将那些口涎都卷入到了自己的口中去。
那是她的口涎,如今却被他这般卷入口中,连唇上都沾了一点润润的水色,与他微挑的眉眼映衬在一处,他便好似那撩拨人的妖邪。
谢不倾抿了抿唇,道:“酸的。”
明棠瞧见他的动作,心不由得停跳半分,不知为何,觉得心口鼓鼓胀胀的,好似有些慌乱似的心跳快了起来,下意识要同他拌嘴:“你吃着话梅,怎会不酸?”
谢不倾眼中带了一点儿笑意,忽然倾身往她身前去,逼得明棠往后一仰,不曾注意自己身后就是马车的车厢壁。
她的后脑眼看着便要直接撞到马车车厢上去,谢不倾的手便已经笼在了她的后脑,免得她受这一撞之苦。
他道:“小心些,怎么如此冒失?从前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过的?”
明棠不搭理他,小小声地嘟嘟囔囔:“也不是好好活到了现在。”
谢不倾耳力好,自然听到了她这一句嘟囔,又气又笑地一勾唇角:“带她往不得见人的地方去。
“你要这般说,倒也确实。只是,你这般好好活到现在了,那我不如……”他凑到明棠的耳边去,悄悄耳语了一句什么。
窃窃私语,旁人也听不清楚,这般的夜色寂静之中,也只有在马车之中相依相偎的两人能够听清。
只见明棠的脸色忽然爆红,一下子推开了他:“青天白日的,整天就会胡言乱语!”
谢不倾挑挑眉,勾唇一笑:“外头黑灯瞎火的,算什么青天白日?”
他一顿,音调又低了下来,红唇从明棠的耳边擦过,那嗓音如同雾霾沉沉的钟声一般,在明棠的耳边忽然敲了一声,带着些撩人的酥麻,一直传到她的心里:“至于是否是胡言乱语,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明棠脸上还留着些被他方才的话所调戏的羞恼,闻言禁不住气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拭目以待就是了。只是不知,树木被移了根,怎生还能存活下来的。”
谢不倾方才口中说的,着实没有半句正经的。
但明棠可没有听说过,人被去了势,还能复生出来的——谢不倾说的那些什么胡言乱语的东西,一样也不可能实现。
她这话未压低声调,外头赶车的锦衣卫听了个全乎,手下一抖,险些连缰绳都握不住。
——这位明世子,如今连这般话都敢说出口。
真是叫他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甚至都屏息等待了片刻,只怕马车之中酿成血案,这位娇滴滴病弱弱的明世子直接被九千岁丢出来。
但他凝神等了好半晌,没等来里头人生气,只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两声。
督主半点儿不曾生气。
锦衣卫在外头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揣测不到谢不倾的心意,哪知谢不倾心里是怎么想的。
谢不倾闻言,面上确实罕见地有了些罕色——真是新鲜,从前在他面前比百般委屈着自己,半点儿不敢反抗的小兔崽子,如今她竟敢这般讽他?
这样的话,若是旁人来说,恐怕早已经被他命人剐了;
而如今是明棠来说,他眼底除了些许意料之中的惊愕之色,余下的便是星星点点泛起的戏谑。
大抵是他这些日子,将这小兔崽子纵容得太过,失了分寸。
小狐狸崽子便是如此的,尝到一丝一毫的甜头,直到自己能蹬鼻子上脸了,便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
但谢不倾心中着实没有半分生气,只余下对来日的隐秘期盼——
他可不是,明棠心中以为的那般。
若非怜惜她那一身乱糟糟的病痛,还留她到今日?
谢不倾垂眸,敛下眼底晦暗涩光,只道:“那还真是借你吉言。”
明棠本以为他要动怒,却不料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心中正觉得很有几分古怪的时候,便见那人的长指轻轻地落在她的脖颈上,顺着他纤细的脖颈,好似抚弄着什么,轻飘飘地往下而去,带起一连串的麻痒。
眼见着,谢不倾那双作乱的手马上便要没入她的领口之中,明棠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
她伸手要去拦住谢不倾的手,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他的面上,便见他微垂的凤眼下看不清情绪,嘴角的笑容却勾着一点儿,若隐若现:“怎么,方才敢说那样的话,如今又怕什么?”
谢不倾在她的领口略微停了停,并未去解开她的衣襟,而是略收了收手。
明棠心中才将将松了一口气,他的手却又落在她的腰身之上。
郎君的宽袍大袖之下,她即便是穿了好几层的厚衣裳,那一身的细腰绰约却也一掌可握。
谢不倾的手意味不明地在她的腰身上逡巡,隔着衣裳的触感颇有几分隔靴搔痒的滋味,如同一截儿羽毛似的,搔刮得人心底也跟着泛起涟漪。
他几乎把明棠逼到了身后的马车车厢壁上,叫她在马车车厢壁上与他的怀抱之中退无可退,只能被他笼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中。
明棠在清醒的时候鲜少有与他间隔得这样近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便只在谢不倾的眉眼之中——他的凤眸深深,皆将她装在其中。
只闻他那清和疏朗的嗓音响起:“明世子如今勇气可嘉,我自然心喜。·可惜,纵使大树乃是无根之基,却也足够遮天蔽日,叫下头的幼小草木瑟瑟发抖,你说是也不是,明世子?”
他的长指,便在明棠的面上擦过。
从她的眉眼,划过她的鼻梁,最后落在她的红唇之上,轻轻摩挲。
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可他的笑意却含着一点儿深意,微微歪了歪头,冲她一笑。
没有少年人那般青涩未脱的稚气,青年人已然是成熟的梅果,他这般一笑,便似入口的梅,酸甜皆口,引人生津。
明棠想说什么,谢不倾便置指在自己的唇前,轻轻嘘声:“想好了再说。”
谢不倾其人,与他这双手,实在太犯规。
明棠从始至终,便对他这副皮囊,以及他这双手,毫无抗拒之力,无论身心。
他的容色着实太好,即便是在这有几分昏暗的马车之中,轮廓鲜明也如同被摇晃灯火映照的塑像,惊心动魄;
而他这双手,亦是如同天功塑造一般,见不得一点瑕疵。
尤其是他指腹的一点朱砂痣。
若说他那长指出尘,偏偏又有那样一点朱砂痣,便像是锁骨观音的圣洁上微微露出的一点艳丽一般,即便只是沾染了一星半点的情欲之色,也足够搅弄人心,叫人心底大乱;
若说这长指欲色太重,可他这双手动能杀敌,静能执笔写字,又不见半点荒诞淫靡。
明棠不知如何形容,亦不知是不是自己也被这马车之中昏暗的气氛乱了心障,只觉得方才被他点过的浑身肌肤,都好似顺着他的指尖一同燃烧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便被谢不倾一口咬住了脆弱的咽喉。
他似狩猎的猛兽,暗藏昂藏的危险,但偏偏不对她出手分毫,分明咬着她,却也不过缠绵悱恻地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落下一点红痕。
“要说什么,想好不曾?”谢不倾又逡巡上来,含着她的唇角细吻。
明棠被他这般细碎的温柔一点点勾得昏了头,还要分出理智来应付他这些刁钻古怪的问话。
“……不明白大人意思。”明棠着实在此事上压不过他,半晌也只能从交缠的唇舌之中迷迷糊糊地说出来些这些。
谢不倾听她口中冒出来一个“大人”,便知道这小狐狸崽子察觉到危险,又要做缩头乌龟了。
但如今已分明知晓她的心意,谢不倾岂会让她缩回去半点儿?
“不明白?你明白的。”
他捂住了明棠的双眼,失了视觉,触觉便变得格外敏锐。
谢不倾的唇舌顺着她的鬓角吻到她的耳侧,蜻蜓点水,却引得她不住战栗,而他唇舌一勾,将她敏感的耳珠都含在口中,在她耳边,混杂着清晰的细碎水声,又悄声同她说了些什么。
明棠即便早就知道他口中从来荤素不忌,什么也敢说,却不知他那在朝堂之中同人唇枪舌剑的唇舌,竟将那些往日里的风月交缠也能说得那样事无巨细。
马车之中的温度陡然粘腻起来,叫明棠有几分难以喘息。
在一片黑暗里,明棠几乎是被谢不倾拉着,将自初见以来,所有的颠鸾倒凤皆一路提及。
明棠以为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却随着他低哑的气声,仿佛皆被卷回那些情热如火里。
若是从前,也不过只是身的战栗愉悦;
而如今,人为心上人,再被勾回那般的境地里,只叫她身与心都无法逃避,一同飞升而起。
明棠迷迷糊糊里,想着这还是在马车之上,不由控制地想起小年夜那夜被他哄骗着出去,在那马车之上如此这般,这般又那般——她的眼前都沁出些热意,只觉得难以呼吸。
但在彻底被他这般勾得失去理智之前,明棠一把攥住了谢不倾捂着她双眼的手,压着颤抖的嗓音,道:“今夜大人这般要我出去,便是做这些的?”
谢不倾笑了一声,松开了捂着她双眼的手。
明棠在他身下,被欺得双颊通红,连脖颈上都是一片的绯色红霞,双眼都有些润润水意;
谢不倾却依旧云淡风轻的很,施施然地往后一靠,撑着头十分无辜地一挑眉:“做哪些?我可什么也不曾做,倒是明世子勇气可嘉,提起那些事情来。”
他的墨发流泻,着实是能吃人心意的妖邪。
明棠气喘吁吁,他却游刃有余。
甚至在明棠一眼瞪过来,满眼都在怒斥他道貌岸然的时候,他还能顺着她的腰线往上,隔着几层衣裳的轮廓,将她的心跳都握在掌中,随意揉散一二。
明棠顿时只能软了身子,瘫倒在谢不倾的怀中,终于咬牙切齿地骂他:“谢不倾!”
谢不倾应了一声,竟好似在应和什么旨意一般,回以一句:“臣在。”
明棠恨不得一口将他咬死,一双眼都因气灿若星辰。
什么油嘴滑舌的狗东西!
谢不倾捏捏她气鼓鼓的面颊,笑道:“明世子只有这点功夫,也敢随意说出那般话来?即便是无根的树木,也比明世子这般柔弱的草木好,你说是也不是?”
明棠气恼,不知如何回应。
谢不倾看着小狐狸崽子在怀中生气的鲜活样子一笑,他那凤眸眼底,哪里有半分情欲?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为了逗她。
是不是做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她只要能鲜活些,是喜是怒,都比她在明府之中仿佛被那一后宅的沉沉枷锁锁住的模样要好。
那一座镇国公府,便好似一座坟一般,将她的喜怒哀乐都锁在其中,叫她一个分明年纪轻轻的小女郎,成了个满腹筹谋算计的假面郎君。
谢不倾不愿看到那般模样的明棠。
·若说没曾见过她少女般艳丽灿烂的模样,谢不倾还只觉得,是她自己愿意如此;
可见过她在那催眠术之中忘了前程的所有血仇罪孽,一心一意做着自己的时候,那样活泼肆意,谢不倾便不愿她再身处明府那样的阴霾之中。
她该是他心中的日,掌心的月,又何必被这样的事情所束缚?
但他又知晓,此事乃是明棠心上杂念——谢不倾知晓明棠的心气与性情,她的性情如此,要报复这些人,从不肯假手于人。否则不过一个镇国公府,他弹指便可灭之。
既然如此,于是他只能在这样的时候,将她从那样叫人窒息的地方带出来,便是一时一刻也好,总能叫她真正的松快。
等来日她将所有心上的事了了,便再也不用被这些过往束缚。
明棠不知他的深意,只觉得这厮着实令人气恼,趁他不注意,忽然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
故而这位全大梁朝叫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下马车的时候,下巴上顶了一圈儿牙印。
驾车的锦衣卫瞧见,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免得因窥见此事而被主子灭口。
谢不倾凉凉瞥他一眼,语气不善:“没你什么事,下去罢。”
他兜头将那个不听话、不懂人良苦用心的小狐狸崽子摁在怀中,抱起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