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着她的唇舌交缠,诱哄似的引着她往自己的唇舌陷落。
直到一吻毕下,谢不倾的唇色都与她的唇一般殷红。
明棠垂着眉眼不敢看他,谢不倾见她羞赧模样,捏了捏她的下巴,却没再动手动脚,而是将明棠从桌案上扶了起来,将她被压散的发髻以及身上的衣襟整理好,勾唇一笑道:“今日带你去个去处。”
“什么去处?”明棠压了压自己被吮吸得有些发麻的唇角,面上一抹压不下去的艳色。
谢不倾眨了眨眼:“到了就知道了,如今问,反而失了趣味。”
明棠心中还记挂这昨日来暗算自己的“封无霁”,还有满府乱七八糟的事情,下意识有些推拒:“眼下要处理的事情还多,桩桩件件都不曾处理干净,如今就去的话……可否下回再去?”
她原本想回绝,可在谢不倾的目光下如此被盯着,她又说不出那拒绝的话,只能换了个说辞,说是下回再去。
却见谢不倾俯下身来,手指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敲,不大疼,倒有点痒痒的。
他说道:“有些事,好几年来也只能见一两回,错过了,再见便难了。你又何必事事都想着自己一个人扛着处理?
不过只是一晚上的功夫,难不成你耽搁这一晚上,事情便解决不了了?这府中能主事的人也不少,若你日日都只想着明府之中的这些烂摊子,哪一日有松口气的功夫。
四房的夫人和大长公主却也不是吃素的,不必事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让他们也出出力气,便也晓得他们个个手中都有本领。”
他这般说话,却是从前极少的。
从前他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将她带去哪就带去哪,想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哪还有现在这般同她商量着说理由的时候。
明棠心中还有些犹豫不决,便瞧见青年人的眉眼稍稍软和了一些,话也说得更软了点:“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候,便当是陪我出去散散心也罢。”
明棠实在吃硬不吃软,被他话这般说着,也不知如何拒绝。
想了想,阿姊的毒有芮姬照看着,这两日也应当快好了,四夫人定有功夫腾出手来处理,她便是一夜不在,确实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明棠也只好点了点头道:“好,今夜便去吧。”
谢不倾揉了揉她的鬓发,在明棠低下头去,将自己腰封系好的时候,深深看她一眼,似是要将她牢牢映在眼中。
鸣琴原本在外头收拾东西,听得他二人这个时辰要出去,几度欲言又止,却还是打算开口。
明棠还在心中想着,她琴姐姐最不喜欢她他人出去鬼混,却不想她只是叮嘱两句:“如今虽然已经开春了,夜里的夜风还是凉,大人不如多带一件氅衣,免得郎君冷了,您也被冷风吹着了。”
得,竟是在关怀谢不倾的?
明棠没想到鸣琴如今连谢不倾都算自己人了,脸上有些惊异,正欲说些什么,便见鸣琴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背后轻轻一推:“去罢,日日闷在屋子里头,没有半分好处。”
明棠正要回头看她,手便已经被谢不倾握入掌心。
谢不倾的大掌比她温暖不少,将她小小一团的手团在自己的掌心里,明棠心中一停,有些暖暖的安全感在心底泛起了涟漪。
谢不倾在前头走着,明棠跟在他的身后,有月色落了他满头,越发显得他的眉目轮廓鲜明俊丽。
明棠有那样一刹那,想起些荒谬的词句——
月色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明棠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有那些她到如今都还在摇摆不定的心意,心知肚明自己与谢不倾离“白首”这个词还太遥远。
但如今他就在身边,手掌亦在自己掌中,得了他从未在旁边面前展露过的温和与宠溺,明棠便也敢妄想一二“白首”。
明棠正想着,一阵夜风便拂过。
正如鸣琴所言,这夜风确实还有几分寒意,有夜风拂过,明棠便觉得有些冷得缩了缩脖颈。
谢不倾便立即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握着她的手的大掌一紧,渡了些内力给她:“一会儿出去便到了马车上,先忍一忍冷。”
明棠不由得失笑:“怎么如今连冷都要‘忍一忍’了?难不成,我是什么风一吹便倒的身子不成?”
谢不倾笑道:“你是个瓷娃娃一般,谁敢叫你受半点儿委屈。”
他说着,神情是明棠从未见过的松快。
明棠跟在他的身后,与他略微错后了半个身子,一前一后地走着。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也这般交缠在一起,明棠有几分出神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交缠,连身前的
谢不倾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看路,不许看我,再看,没得看不见脚下的路,跌一跤了。”
明棠应了一声,他眼底便又有了些笑容:“乖一些。”
谢不倾的容色太绝,即便是略微沾染些这般的笑意,便足够叫她目眩神迷。
他着实是明棠两辈子都从未见过的,那般惊才绝艳的人。
小小“郎君”的心里,便也生出些微小而不能让人知晓的欢喜。
即便他的身子不健全,明棠却也毫不在意——见他如此,便已是青山。
是不是健全人又有什么要紧?
或者,他不是个健全人,反而叫明棠心中安定。
明棠又想起昨夜做的那个梦里——金宫之中,她虽从未接客,却也见过那些急色的客人是如何不顾人之意愿,强行要金宫之中的各色女郎与他们欢爱的模样。
如此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实则不过是这些男人们恶臭脏污的隐蔽所。
有人喜欢私下里“幽会”,那些模样明棠还未见过;
但有些人却偏生喜欢酒池肉林,满目淫靡。
明棠曾被花无叶押至“酒池肉林”之中旁观,见过那些衣冠楚楚的郎君脱下这一身衣裳之后,究竟是个什么急色又恶心的模样。
满目的恶心。
金宫之中纵容出了他们数不清的欲望,明棠见过不知多少凶残难当的场面。
年纪尚小便被蹂躏得不成模样的小小女郎,从未尝过所谓的鱼水之欢,也许上一场伤甚至都还未养好,便被鸨母逼着去见下一个客人,提及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便是满目的痛楚惊恐;
昔日也是士族女郎的贵女,却被逼着在接客之前便学尽了讨好男人的本事,一身的皮肉,竟没有一处是多余的,处处都可用于取悦男人,稍有练习不佳,便被鸨母施以责打饿肚;
甚至还有人就喜欢纤瘦病弱的美人,鸨母便特意选出些尚且在长身体的少女,责令这些少女不能用膳,日日都用锦缎将她们的腰身紧紧束着,一日比一日紧。这些锦缎确实曾束出了穿着衣裳看上去婷婷袅袅的腰身,可身上的衣裳脱去,便只能看见被勒得变了形的胸骨。
她们呼吸都呼吸不过来,却偏偏又要被那些恩客缠着做那些事情,于是酒池肉林之中,也多有因为腰束得太紧喘不过气来,在被迫欢好之时,被握着腰身而窒息断气的少女。
……
种种模样,即便是隔着两辈子,明棠想起来都仍旧觉得有些心惊。
在金宫那样的地方呆着,便是只看一日两日,恐怕也会对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失去兴趣,对那档子事也只剩下恶心。
明棠到如今都有些不敢想,若是自己也要与人做那般事,便是心上人,她也只觉得惊慌失措,所以心底才会那样厌恶恐惧男人,有人近了自己的身,展露出一丝一毫要沾染玷污她的意思,她便控制不住地觉得胃底痉挛,要将自己满腹的恶心都吐出来。
——兴许上天知道她的恐惧与惧怕,才也有一个谢不倾,与她站在一处,她闻不见半点她最恶心的男人浊臭,只被他浑身的冷檀香气包裹。
明棠心中想着这些乱糟糟的,没注意到前头的谢不倾早已经停了下来。
他正回过身来,看见那个在自己身后低着头默默不语的小小郎君,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发觉自己已经停了下来,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离出来;
却不想明棠竟当真这样走着,然后咚的一下撞进了他的胸膛。
她娇气怕疼,一下子便觉得鼻尖都被撞疼了,眼底氤氲出一片水汽。
谢不倾帮她揉了揉,有几分好笑地说道:“如今知道疼了?方才不是同你说了,走路要看着路的?”
明棠想着那些乱糟糟的事情,没料到自己会撞到谢不倾怀里。
她有几分欲盖弥彰地从谢不倾怀里抬起头,张了张口道:“……一时之间忘了。”
谢不倾看着她这般模样,哪里还有那些在旁人面前冷淡至极的样子?
他一时失笑,禁不住在她鼻尖上落下一个吻,见明棠那傻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引得明棠惊呼一声,推他一把:“你做什么这是!”
二人正好是走到侧门的僻静处,这处夜里常常无人值守,也不知怎的,今儿夜里这侧门边竟有几个小使女在守着,兴许是被头上的哪个嬷嬷仆妇给支使过来的。
小丫头本就胆子小,夜里值守都不敢走太远,几个人凑在一团,这才勉强觉得不那样可怕。
正是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候,竟听着另一头的僻静处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一面警惕地问道:“是谁在那里?”
明棠听见几个人走过来的细碎脚步声,连忙想将谢不倾推开,却不想这人变本加厉地揽着她,不仅在她的鼻尖缠吻,还随着她的鼻尖往下,在唇珠上也落下一个轻吻。
“谁在那儿?”几个小丫头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
明棠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用力地推着谢不倾。
几个小丫头生怕在这里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怕自己夜里没守住,叫什么东西悄悄溜进内院了,只好互相鼓起勇气,颤巍巍地走上前去,一下子挑开乱蓬蓬的一堆花草。
倒不想,花草之后并无人,只是摇晃着,不知是不是这夜里的风吹的怪声。
她们当然没瞧见,暗色的大氅将人裹在自己怀里,就在她们拂开这乱蓬蓬的灌木的那一瞬间,二人就已经翻墙而出。
等到落地之后,明棠的心仍旧在跳着。
她耳后的红霞又蔓开了满脸,虽说如今夜深了,也不见什么人走动,未必能发现她们,她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骂他:“回回如此,没个正形!真不怕被人瞧见?”
谢不倾挑眉未答,抱着她上了马车。
*
上京城春日的夜里确实是有几分凉意,但如今有了春风,便不如同冬日的时候一般透骨的冰寒。
明棠坐在马车之上,身上着着几件长衫,再将氅衣一套,便丝毫不觉得冷了。
谢不倾就在明棠的身侧。
他知道明棠素来不大喜欢乘车,故而早早地就在马车之中备下了些薄荷叶、话梅、陈皮之类的,见明棠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便从车厢的暗格之中将这些凉果蜜饯都拿了出来。
明棠因有些发晕,一直微微阖着眼,忽然觉得唇上被轻轻地一碰,睁开眼才发觉,是谢不倾以长指拣了半块陈皮,示意她张开嘴:“含着,解晕。”
明棠照做了,不慎将谢不倾的指尖也轻轻咬了一下。
谢不倾的眸色微微有些深,却也不曾多动作,不过在她唇上轻轻按了按,便收了手去。
他的指尖沾着明棠的口涎,取了一边的手帕子来擦。
末了不知道又从哪儿起的坏心,将那手帕子放入明棠的掌心,道:“你的东西,自然是你应该替我擦一擦。”
明棠不是没伺候过人,这尊大佛却久不叫她伺候了,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窥见了心意,反而生出些逆反之心:“我不要。”
谢不倾看她一眼,忽然又欺身上前,重新拣了一颗话梅,揉到她的口中去:“吃这个。”
话梅的滋味和陈皮又不相同,明棠觉得有些发苦,眉头就要皱在一起。
谢不倾见不得她皱眉头的模样,方才满心的坏心一下子便都散了,只能叹了口气,自己俯身下去,勾出那一颗话梅,滚落到自己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