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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不厚此薄彼(1 / 1)

上回还是拾月与鸣琴办的事儿,这一回,便是明棠亲自下的令。

鸣琴还在小厨房里头做梨花酥,并不知道外头明棠已经让拾月去喊了牙婆过来,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院子里的使女几乎全点了出来。

她院子里头的使女,多多少少都嚼过舌头,明棠连眼神都懒怠多给一个,一溜儿就全将她们发卖了。

拾月见今日来收使女的牙婆不是先前那个,顺嘴问了一句。

那牙婆也是个聪明人儿,知道这回自己收了这一打水灵年轻的使女是自个儿赚大了,拾月问她,她也就如实答了,半点儿没隐瞒:

“她不走运,那一日回去之后,住的院子里头不知道怎么走水了,人亦活生生烧死在里头,连院子里头买回来的几个小丫头也烧死了。当真是可惜,那都是费了大力气调教的……”

她说了几句,见明棠的视线飘了过来,被这小郎君没有半点儿笑意的目光一落,顿觉浑身发凉,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

“这两日你多注意些,找些聪明听话的来,最好是少说话多做事那一类的,我们郎君喜静,不喜欢聒噪多舌的,也不必容貌太艳丽。”

拾月叮嘱她。

那牙婆一见明棠院子里头空落落的,缺了不知多少人,心中一合计数额,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后耳根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她欢欢喜喜地带着那一大群的使女走了,拾月望着一下子空荡荡下来的庭院,忍不住叹气:“这些人,这样好的活计不好好做,非要嚼那些没用的舌头,反惹得自己被赶出去。”

拾月并不知晓其中细节,只是叹息。

明棠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发卖她们?”

拾月点点头,又摇摇头:“自然是她们不听话了,至于个中如何,我确实不知。”

明棠知晓拾月脾性,敞亮耿直,便也不瞒她,只道:“院中人常在下头议论你与鸣琴,因你身负武艺,我依仗你多些,这些人便在下头聒噪,拜高踩低,引得鸣琴伤怀多思。我最看重身边人,你与鸣琴我皆十分重视,不愿见你二人因此起这些嫌隙,更不愿鸣琴因此日日流泪,这才发卖众人。”

拾月哑然。

她先前想,许是院子里头的这些人做事不尽心惹了明棠不痛快才被赶出去,却不想竟是这般原因。

她有时候也听过那些话,只是她事多繁忙,性子也大咧咧的,懒怠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却没想到鸣琴会因此如此伤怀。

而明棠一知晓如此缘故,便将人直接打发了出去。

能为一奴仆,就算是从小相依相伴到如今的奴仆,上京城的士族之中也鲜少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当初打算跟着明棠,果然不曾跟错。

拾月半晌才点头:“是郎君思虑周全。”

说着,她又懊恼地叹气:“不仅仅是那些使女该死,属下自身亦想的太短。

那一日鸣琴惩治那两个多嘴的丫头,我还跑上去多嘴,叫她心肠要硬一些,别给她们太多好脸色。

彼时属下心里想得没有那样多,只是想着她脾气太软和,那些刁奴就总是吃得消她,没想到引得她一句叫属下管着院子。

属下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那话实在是太蠢,定是引得她伤心,叫她觉得属下又得了郎君的宠信,又要来指点她的事情,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我的不是。

属下平素里只会武艺,竟未曾想过自己的话如何伤人。”

明棠摇摇头:“与你没甚干系。”

她垂下眼来,面上少有地露出些颓唐疲惫之色:“我上京以来,日日夜夜皆想着那些谋划运筹,反倒忽略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琴姊性情瞧着泼辣,实则细腻多思,一心一意为我。我虽没有冷落她的心思,却实在不曾多考虑她在院中看着我日日忙碌却不用她的苦楚,是我不曾思虑周全,同你没甚干系。”

“怎会?”

鸣琴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忽然传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碟子梨花酥,面上似哭似笑的,红了眼眶:“分明是我自己想的太多,同你吃这些没油没盐的飞醋,逼得自己到这个地步。”

“琴姊自小带我长大,乃是我身边的至亲之人。”

“你亦一样。你待我至诚至忠,我心中亦感念非常。”

明棠便侧身看她:“我院子里头,于内依仗鸣琴,于外便多有劳烦于你。你与她各有所长,我从未有过厚此薄彼的心思。今日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苛责你,只是想你二人莫生嫌隙。”

*

处理了院子里头的事情,明棠往院子里头走,便觉得一阵胸闷气短。

她往日里只觉得是自己身子太弱,如今便知道,是拿九阴绝脉作祟,她没有一日能好。

想起此事,她又只觉得疲累,只睡了下去。

于是又如此反复,再回到驿馆那一夜里。

接着谢不倾在楼上看她,她又回了驿馆中央。

方才那人开口,她心中便是一哂。

她从不信明府的人对她有什么好意,这话说得确实体贴,但正是体贴,她才丁点不信。

明棠上辈子虽不曾与谢不倾打交道,却知道谢不倾的许多怪癖,其中一项,便是不许人背对于己。传言其人微末时屡遭轻贱,故而如今起势,绝不允旁人看轻自己,若是无故背对于他,恐怕落得个人首分离的下场。

方才她侧耳听声,正是判断西厂人马大抵要多久过来,而这时间显然不够她走入驿馆之中。她若真是前世里的自己,大抵会想避谢不倾之锋芒,听那人的话走了。而她还未走到一半,车驾就已入院。

她将大剌剌背对谢不倾——犯他的忌讳,她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谢不倾若要杀她,虽可能是有些麻烦,但绝对算不上什么难事。

明棠脸上温和,心中却早已讥诮不已。

明府的人,果然没有一刻不想她死。

借谢不倾的手杀她,清清白白,天衣无缝。

思及此处,明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们这般机关算尽,为着将这个爵位偷去她们二房三房,如此殚精竭虑,却不知她若一死,这爵位便要烟消云散。

什么国公府门庭,清贵士族、六姓之一,皆会随着她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若非明棠想好好活着,她可真想叫明府的人尝一尝算盘瞬间落空、美梦顷刻破碎的滋味。

只是为着她想好好活着这个念想,便且让明府那起子人多做做二房三房袭爵的美梦罢。

明棠性情恶劣,比起让明府一夕坠落云端,她更想叫他们尝一尝钝刀子割肉、反反复复求而不得,亦或者得而复失、痛不欲生的滋味。

便是想想那副光景,她都觉得明府诸人的痛苦,可偿她上辈子那一身病痛了。

*

明棠下榻厢房之时,那些厂卫番子们已不知隐去了何处。

但谢不倾正在明棠对面最大的那个厢房歇息,那些番子们便决计不可能离开,故而整个驿馆皆还是安静非常,静可闻针。

明棠浅浅思索了一番谢不倾的存在是否会影响齐照与双采今夜的安排,但思来索去也并未得出结果,便还是打算按照先前准备的那般,静观其变。

那黑脸奴仆果然在收拾齐整后过来领赏了,看着憨厚老实极了。

明棠赏了他一吊铜钱,又问了些与明府有关无关痛痒的问题,那奴仆回答了几句,气氛一时甚为融洽。

许是对明棠的蠢笨与不足为惧放了心,黑脸奴仆起初还设防,后来便随意许多,走的时候笑容里甚至掺了些轻慢之色。

明棠看在眼中,只笑明府的人对她到底太过轻看。

待打发他下去,厢房之中只剩下鸣琴与明棠二人时,鸣琴还是撇了撇嘴。

她不知谢不倾的那些怪癖,自不知道此人的话多么险恶,但她仍旧对明府的人很有警惕:“此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可不信他有什么好心思。”

明棠笑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便气鼓鼓起来:“小郎既知道,怎还赏他东西?”

明棠笑而不语。

她赏东西不过是个借口,借机套话是真。

要害她的不曾害死她,反而被她套出来这黑脸奴仆背后之人是谁,着实是明府蠢蛋们的作风了。

鸣琴心性纯真,她虽聪慧,却太过刚直忠诚。过刚易折,明棠实在不愿再看她为了自己触柱而亡,这些腌臜事儿,便也先不告诉她罢。

故而她道:“奔波甚久,我十分劳累了,不如打点一二,用些干粮,即刻安寝罢。”

鸣琴果然不再纠结此事。

明棠谨慎,一路上都不曾用驿馆准备的饭菜,只用自己彼时让鸣琴准备的干粮,连茶水也只让呈上些许温水。这水也得经鸣琴细细查验,方敢入喉。

她这般小心警惕,防着谁不言而喻,鸣琴大感前路艰险,对明家的恶意更足三分。

瞧着小郎好似一夕长大,鸣琴唯感辛酸。

不过正这般想着,她便发现才洗漱完毕的明棠,竟悄悄摸摸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佩囊。定睛一看,就见明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从其中拿出一枚糖丸,立刻塞进嘴中。

鸣琴失笑——才觉得她长大了,又还是如同孩童那般,贪甜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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