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鸢深知这番话无法获得一州知府的信任,心里依旧没有半分慌张。
这身份自然要有恰到其分的烘托,才能让人信服。
“师父!”陶谨之惊喜的呼喊声传来,魏鸢便知道证明她身份的人来了。
“我听说前几日兖州来了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长,就知道是师傅您来了,一路打听才知道您来这里拜见华大人。”陶谨之一路小跑到魏鸢跟前,欢天喜地的说道。
魏鸢不喜的蹙起了眉头,说道:“你我师徒名分未定,还是换我道长吧!”
她是有心收徒,但是还得多设几个坎。否则怎么能彰显她的神秘。
陶谨之顿时泄气道:“师傅虽然没有收下弟子,可是在弟子心中您早就是我师父。”
师傅既然是高人,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收徒?只要他有诚心,师傅总有一天会被他打动。
魏鸢无奈道:“随你吧。”
若是拒绝狠了,她担心这眼看着到手的徒弟就要飞了。
陶谨之瞬间欣喜若狂,道:“弟子来之前特地寻了一批赤脚大夫,这才耽搁了些时间。没想到师傅早早就到了。”
魏鸢点头称赞道:“你做的很好,我见兖州城内有许多因洪水而伤的百姓,都没有及时得到医治,你寻来的大夫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更何况接下来还有瘟疫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共同度过这次难关。”
之所以选陶谨之作为她这次入世的桥梁,就是因为他品行端正,虽然有些胆小,却也心存善念。
陶谨之狗腿子般说道:“任凭师傅吩咐。”
华世奎疑惑的打量着他询问道:“本官见你有几分面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陶谨之这下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兖州知府华世奎,说道:“本官乃是五品钦天监监正陶谨之,你是何人?”
华世奎立即高兴的说道:“本官是兖州知府华世奎,陶大人来兖州可是奉了皇命前来赈灾?”
兖州有救了!
陶谨之在他期盼的目光下,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本官请旨到民间寻找高人拜师,偶遇师傅心生追随之意,后经师傅指点前来兖州出一份力,也算是积德行善。”
华世奎眼里的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失魂落魄的嘀咕道:“方外之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朝廷却对兖州的灾情不管不问,难道说兖州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都引不起他们内心一丝丝波澜吗?”
陶谨之深知他此时的绝望,温声宽慰道:“事情还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华大人可要慎言才是。”
他早已对朝廷绝望,否则也不会借着拜师的名头躲了出来。
“你说的对,我们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说着华世奎转身快步离去,看样子是要把魏鸢刚刚的建议实施下去。
“师傅,他怎么了?”陶谨之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神神叨叨的,他怎么觉得有些不正常?
魏鸢轻声说道:“若这一州的百姓生死都引不起朝廷的重视,也就即将到了国破家亡的时期了。”
楚靖彧或许可以结束这一切,重新给这个腐朽的国家带来新的生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走上对立面。
陶谨之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忙忙查看周围是否安全,确定只有他们四人后,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师傅慎言,皇上是昏庸了些,又偏宠手段毒辣的六皇子。可、可楚国还是有很多能人异士、良将贤臣,还不至于、还不至于改朝换代。”
魏鸢诧异的看向他,眼里多了一丝满意,追问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既习五行占卜之术,难道不明白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她倒是没想到陶谨之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见他心里对狗皇帝也是极其不满。那么就不只是可以为她所用,说不定还能收归麾下。
陶谨之本能的想到皇贵妃李氏,白着脸说道:“师傅真觉得她是祸水吗?”
这些年皇上为了皇贵妃李氏做了不少糊涂事。宠妾灭妻视孙皇后为摆设,偏宠性格暴虐的六皇子,打压反对废后的贤臣……一桩桩一件件,都和皇贵妃撇不了关系。难道是她真的是祸水妖妃吗?
魏鸢笑着看向他说道:“红颜祸水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引子而已。所有一切都逃不过贪心二字。当然,这不代表她没有错。只是不应该把皇帝的无能,全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倒想看看,这个即将做她徒弟的陶谨之,是否有做自己人的可能?
陶谨之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她,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问道:“师、师傅莫不是算出了些什么?亦或者是和皇上有仇?”
否则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魏鸢捋着胡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缓缓说道:“贫道无父无母无亲朋好友,又从未下过山,自然不会与人结怨。不过是看着满目疮夷的兖州,心生感慨而已。”
她倒是越来越喜欢陶谨之,既能为她所用,又非愚忠之人。
陶谨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颤抖着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楚国灭亡?是皇帝更加昏庸,还是皇子们斗到死绝了?亦或者,异姓王爷们纷纷造反?
陶谨之混沌的脑子,理不出一丝头绪。
魏鸢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遥望着那一座座临时搭起的帐篷,说道:“与我一起去看看洪水过后,家破人亡的百姓。你就会明白,如今的朝廷是多么冷血。”
她是在利用兖州洪水扬威名,却也不耽搁她帮助这些人重建家园。既能达成目的,又能帮人于危难之中,她自认是一件双赢的事。
陶谨之随着魏鸢来到一处住满伤员的地方,看着他们的惨相,听着他们的哀嚎声,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魏鸢一脸平静的说道:“洪水不但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带走了他们的亲人,也给他们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有被大树砸断了胳膊腿,有因石头划伤了脸毁了容,还有被重物袭击受了内伤躺在床上不停地吐血。鲜血淋漓的惨像,无一不让人动容。
陶谨之悄悄握起了拳头,低声问道:“洪水无情。”
魏鸢停下了脚步,温声说道:“可人应该友情。”
“过几日,我再去寻一些粮食和草药,希望可以帮到更多的人。”陶谨之低着头说道。
在此期间,他可以了解一下兖州百姓的具体情况。
“很多年前,我也曾想过入世为官,像你这般为君分忧,为民谋利,最终却被红尘的黑暗吓退。”魏鸢摇着头,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说道,“这一次入世,希望我将来不会后悔。”
陶谨之顿时脑补出一个胸怀大志的少年,怀揣着为国为民的梦想,却被现实的黑暗伤透了心。就现在的像他一般,为了保命一心逃离朝堂。
陶谨之坚定的说道:“错的不是我们,是那些把朝堂弄得鸡飞狗跳的人。”
他是怕死,却不是傻子。正因为他看得清形势,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中,全身而退。
“娘亲,我要娘亲。”小女孩凄厉的哭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丫丫乖,等你的胳膊好了,我们就回家。回到家,自然能看到你娘亲。”身边的男人虚弱的说道。
五六岁的小姑娘哭着问道:“爹爹,我的胳膊真的能长出来吗?”
男人有气无力的说道:“当然能!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姑娘用那只仅剩的手,抹了抹眼泪,又问:“可是我亲眼看见娘亲和弟弟被水冲走了,他们真的会在家里等丫丫吗?”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娘亲和弟弟的脚程快,先一步回家了。等你好了,自然能看到他们。”
魏鸢心中酸涩,不由得红了眼眶。
断掉的胳膊,如何还能再长出来?死去的人,自然比活着的脚程要快。
“不是皇天贵胄才有亲人,他们也有血有肉有感情。”魏鸢转身快速出了帐篷。
陶谨之悄悄的擦了把眼泪,脚步沉重的出了帐篷,就听到魏鸢对一旁的大夫吩咐道:“别告诉里边那个失去胳膊的小姑娘实情,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便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而你们大夫的话更能让患者信服。”
“好,我们明白。”大夫语气沉重的点头应承。
魏鸢招来了小十一,叮嘱道:“把从隔壁县买的肉,煮成肉粥,分给受伤的百姓。”
“好。”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城门口,神情紧张的百姓已经在配合衙役们,焚烧淹死的牲畜。尽管不情愿,可还是因为惧怕官府,不得不按要求办事。
“这些可都是粮食,浪费是要遭天谴的!”旁边一个大妈,坐在地上哀嚎道。
其中一个衙役不耐烦的说道:“是你口中的粮食重要,还是全城百姓的命重要?吃死了人,你担的起吗?”
大妈不甘示弱的叫喊道:“没有了粮食,全都得饿死!一样是死,我宁愿做个饱死鬼!”
衙役黑着脸说道:“你想死抹脖子上吊尽管挑,只要别拉着全城百姓陪葬,没人拦着你!可这吃了会得瘟疫的牲畜,必须得就地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