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手端着缺口的碗,另一只手颤抖的指着男子,愤怒的说道:“你家中可有妻女姐妹?高堂尚在否?说出如此丧良心的话,就不怕遭报应吗?”
“老不死的竟然敢咒我?不给你一点教训,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个眼!”男子瞬间来了脾气,捋着袖子就要冲过去揍他。
魏鸢愤怒的把手中的瓢勺往锅里一扔,说道:“敢在我的粥棚前闹事,把他给我赶出去!”
想要领她的粥,就得守她的规矩。否则就给她滚的远远的!
小十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宽厚有力的手掌重重的拍在男子的肩膀上,威胁道:“敢到我们师傅面前惹是生非,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疼疼疼。”男子弯着身子,表情扭曲道,“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不快松手!”
“我猜你更想知道我是什么人!”魏鸢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算子是也。”
她可不喜欢做好事不留名那一套。她有所付出,就希望有回报。否则这世上,还有几个愿意做好人好事的?
男人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杀意,嘴上仍然不忘祈求道:“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道长的善举,我这就滚。还望这位大哥手下留情。”
只要他们还在兖州,这个仇他早晚能报。
魏鸢无声的冲小十点了点头。
小十用力推了他一把,瞬间把他推的老远,踉跄了好几步,才险险稳住身形。
“滚!”魏鸢表情冷漠的说道,“再让我看见你侍强凌弱,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连滚带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魏鸢转过脸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领粥,别让一粒讨厌的老鼠屎坏一整锅汤。”
“哦!”瞬间欢呼声夹杂着掌声,震耳欲聋。
魏鸢看着渐渐有一丝活人气息的兖州百姓,嘴角止不住上扬。
若是这世上没有怨恨和苦难,到处一片祥和,该有多好。
魏鸢施粥的第四天,终于等来了她要钓的大鱼。
“道长,我家大人有请。”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温文有礼的说道。
魏鸢转过头看向她,不解的问道:“你家大人是何人?寻我又有何事?”
官小了,她可不去。
中年男子解释道:“我家大人乃是兖州知府,道长一去便知。”
魏鸢点了点头,说道:“正好,我也需要找个当官的聊上一聊。”
传闻兖州知府华世奎清正廉洁、爱民如子,上辈子到死都没出兖州半步。
魏鸢三人跟随中年男子来到不远处的堤坝,远远看到一个满身泥泞的男子,正指挥着服役的百姓清理堵塞的河流。
“大人,这几日在城外施粥的神算子到了。”中年男子走过去行了一礼后提醒道。
兖州知府华世奎转过头,大约五十多岁,已满头华发,面露沧桑。
“你还有多少粮食?”兖州知府华世奎拧着眉头开门见山道。
“还有四车,可再布施六天。”魏鸢不解的询问道,“大人可是有急需用的地方?”
兖州被淹了半个月,朝廷不管不问,怕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兖州知府华世奎忧心忡忡的说道:“事到如今本官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兖州已经拿不出救济粮了。你所设的粥棚,虽然能够一时的安抚百姓,却不能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魏鸢拧着眉头问道:“大人没有上奏朝廷阐述兖州现在的情况,或者考虑向当地富商借粮吗?”
兖州知府华世奎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只说国库空虚,让就近解决粮食问题,富商早在洪水之初能逃的逃了,留下的更是一粒粮食都舍不得拿。”
否则他也不会亲自见施粥的神算子,就是抱有一丝有粮的希望。可惜,区区四车,如何能填的上兖州这个窟窿?
魏鸢愤愤的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朝廷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仅靠大水过境后的兖州自救,和直接放弃这千千万万的百姓有何区别?
兖州知府华世奎想要反驳,张开嘴看了他一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几车粮食,可否由本官调配?”
虽然是杯水车薪,可总比没有的强。
魏鸢毫不犹豫的说道:“都是为了兖州百姓,由大人调配,还是贫道施粥,无甚区别。只是大人可有想过,治本之策?”
兖州知府华世奎抬起眼,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说道:“道长可有良策?”
魏鸢眼眸闪烁道:“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人不如把那些无主的良田,和空出来的宅子,以租借的形式,卖给其他城镇的百姓。这样一来,避免荒废良田的同时,又能获得一大笔金银。有了银子,还怕没粮食吗?”
最重要的是,这些田地、宅子,大部分属于那些富户。这么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兖州知府华世奎眼前一亮,便知这件事可行。还没等他开口称赞,又听魏鸢接着说道:“既然朝廷让自行解决粮食问题,大人完全可以给那些还留在兖州,手里又握有粮食的富商们,一个改换门庭的机会。贫道相信,哪怕是一个衙役的位置,他们都会捧来大把的粮食。”
士农工商,就算是衙役,也是商人改换门庭的好机会。但这是个钻漏子的法子,万一朝廷追究起来,兖州知府华世奎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兖州知府华世奎面露犹豫。
魏鸢不急不忙的反问道:“大人若是继续墨守成规,只怕会和这剩下的兖州百姓们,一起活活饿死。”
“好。为了兖州百姓,本官就拿着条老命搏了。”兖州知府华世奎咬牙说道。
魏鸢勾起嘴角,欣慰的说道:“大人能这么想就对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兖州知府华世奎招来刚才的中年男子,低声在他耳边一阵嘀咕,男子表情复杂的领命离去,走之前还深深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魏鸢。
兖州知府华世奎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来到了一旁的凉亭,华知府亲自为她倒了杯茶水,感激的说道:“道长可真是及时雨,不但施粥积福,更为兖州百姓寻到了一条活路。本官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魏鸢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大人别高兴的太早,这洪水过后,多有瘟疫,大人还是早些准备吧。”
一开始不说,是因为比起瘟疫,他们更需要活到瘟疫爆发的时候。人要是都死了,谁还在乎接下来的瘟疫?可现在不同了,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剩下的百姓就能活下去。那即将面来的瘟疫,就是他们的有一个坎。
兖州知府华世奎握着茶杯的手,本能的松了些力道,只听啪一声脆响,老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你、你说什么?”
魏鸢表情沉重的说道:“大人莫急,贫道前来兖州之前,已经命人准备了大量的草药。还望大人命人焚烧尸体。尽早做准备。以免瘟疫爆发后,一发不可收拾。”
想要就地掩埋容易,可焚烧尸体乃大忌。只怕死者在世的亲人不会同意。所以这件事还需要,有些威名的兖州知府华世奎去安排。至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本官这就没有人安排所有死者就地焚烧。”华世奎扶着桌子,艰难的站着起身。
魏鸢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十,后者从怀里直接掏出一沓子写满文字纸,说道:“这些是预防瘟疫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望大人尽快的推行下去。”
否则一旦瘟疫肆虐,可什么都晚了。
华世奎颤抖的接了过去,红着双眼嘟囔道:“这老天爷,是要灭我兖州吗?”
魏鸢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人放心。贫道日日夜观天象,发现兖州之难,并非毫无生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
华世奎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怀疑的说道:“兖州发大水,和接下来的瘟疫,可都是道长算出来的?”
“正事。”魏鸢毫不避讳的说道,“贫道就是察觉到了兖州的不幸,才会准备了粮食和草药前来。”
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事,用的好了,如果她以神算子的身份,站稳脚跟。
华世奎眼中的防备丝毫没有消散,继续试探道:“道长俗家名姓叫什么?师从何人?又在何处参道?本官怎么从未听过神算子这一名头?”
既然有如此高超的本事,又怎么会一直默默无闻?
魏鸢撸了撸发白的胡须,淡定的表情慈眉善目道:“贫道乃是一孤儿,无名无姓,只有神算子一法号。自幼由师父闲散道人在隐雾山抚养长大。我本不应插手世俗之事,奈何红尘未断。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兖州受苦,故而出手相助。”
为了瞒过京城哪些皇天贵胄,她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神算子这个身份,抹除的干干净净。以确保就是有人怀疑,也查无可查。
华世奎眉头皱的更紧了,眼底的怀疑并未她的解释消散半分,反而愈发浓郁。
无名无姓的孤儿,也就是无处可查!不插手世俗,也就是在此之前,没有在世俗红尘中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