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恒久一声狞笑,走到她跟前:“孟小鱼,你还真以为仗着陛下看重你,我便不能拿你如何?我都看过了,你该做的都做完了,过两日那女军团演习有无你已无关紧要。横竖要卸磨杀驴,你早死两日与晚死两日对陛下来说无甚区别。”
“柯恒久,你胡说什么?”
随着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孟小鱼身后的门被强行推开,孟小鱼被推得栽倒在地。女王一脸怒气地出现在门口。
“陛下!”柯恒久顿时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陛下小心!”紫罗沙的声音从女王背后传来,然后身形一闪,站到了女王前面,将女王牢牢挡住。
有几个男仆冲了进来,将柯恒久手脚绑了起来。
柯恒久做梦也未曾想到,紫罗沙昨日已经回来了。
孟小鱼求紫罗沙教了几招预防柯恒久用毒的方法,而紫罗沙却说她母亲新制了一种毒,想要试在柯恒久身上。这无疑正中孟小鱼下怀。
于是,紫罗沙和孟小鱼商议了半个晚上,将今日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形都演练了一遍。此次此刻的情景,与他们之前演练的所差无几,甚至更好,因为她们之前不敢肯定,女王真的会亲自来。
柯恒久始终低着头,未出一声,直到绑他的男仆搜完了他的全身,退到门外,他才抬起头来,朝着众人看了一眼,嘶吼道:“你们合起来害我!”
紫罗沙冷哼一声,用脚轻轻碰了碰孟小鱼:“别装了,起来吧。”
孟小鱼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子,朝着柯恒久得意地笑了笑。
柯恒久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先是瞪大眼张着嘴,随即皱起眉头眼中几欲喷火,然后发出一阵怪笑。
柯恒久的这个表情让孟小鱼觉得很满意。她是有备而来的,他的毒药和暗器伤不了她。
“柯恒久,”女王的声音冷若冰霜,“朕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回报朕的!”
柯恒久的各种表情顿时黯淡了下去:“陛下,臣此生所爱唯陛下一人也。”
女王冷哼一声:“你的爱便是断了朕的生养之路?”
“陛下,臣入宫这十五年里无时无刻不关心、爱惜着陛下。陛下所言,臣从不顶嘴;陛下所为,臣从不置喙;陛下所托,臣从不懈怠。臣心心念念的全是陛下,可陛下是东昌女王,后宫男宠无数,雨露均沾。臣得不到陛下独宠,只能尽所能和陛下一起留下血脉,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柯恒久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是声泪俱下。
女王被他说得也开始泪光莹莹,周身怒气尽数散去,身子微微发抖。
孟小鱼暗叫不妙,赶紧插话道:“柯恒久,你是真以为自己够聪明,还是以为我们都太愚蠢?你此生有过多少女人你自己数得清吗?光我知道的就有帝博屯王妃,木盈华和紫老夫人,我不知道的有多少尚未可知呢。你费尽心机入了陛下后宫,陛下却从未限制你自由,你想出宫便出宫,想约我来这南风楼便来这南风楼。你敢说你每次出宫都光明正大,无可厚非?你好意思说你此生只爱陛下一人?”
“孟小鱼,”柯恒久阴冷地怒视着她,声音狠厉,“我和陛下的家事,要你多嘴?”
孟小鱼看着女王的泪水缓缓消失,脸上又笼上一层愠怒,心中暗喜,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立刻闭了嘴。
“陛下,臣与陛下伉俪情深十几年,臣从未对陛下生出二心。”柯恒久仍旧双腿跪地,尽管手脚被绑着,膝盖却缓缓移动,朝着女王一步步靠近,“求陛下看在我们儿女的份上,饶了臣吧。”
孟小鱼脑中忽然浮现出梦境中宫斗剧的情景,后宫妃子犯了错时,总是对着皇上哀求:“求皇上看在……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这场面也太过雷同,让她不忍直视。
“柯老狐狸,”紫罗沙满眼鄙视,“你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这些话,你还有良心吗?”
孟小鱼赶紧在一旁补刀:“少夫人早该知道,他心中哪有儿女?他一心想的都是王权富贵。”
“闭嘴!”柯恒久凶狠的眼神如两把利刃似的直直地扔向孟小鱼和紫罗沙,“她不是我女儿!紫飞燕那疯婆子害我!”
女王果然又被激怒了,她的表情跟声音一样冷:“来人!”
两个身强体壮的侍从应声而入。
“把他拖出去,宫刑伺候。”
孟小鱼正惋惜这惩罚也太轻了点,却听到柯恒久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陛下!求陛下饶了臣吧。陛下,您让臣变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还不如杀了臣啊!陛下!”
柯恒久被拖到门口时,忽然换了种语气,变得狂怒:“孟小鱼,你会遭到报应的!紫罗沙,我早该杀了你!你会不得好死的!你和紫飞燕都不得好死!!”
尽管他大哭大喊,还是很快便被拖出了门外。
忽然,“啪啪”两声脆响,柯恒久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屋内众人都愣住了。
“柯恒久,这两巴掌是你骂我和罗沙的代价。”一个妇人苍劲有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孟小鱼听出来了,这正是紫飞燕紫老夫人的声音。
“母亲。”紫罗沙朝着门外奔去。
孟小鱼看了看女王,她正微微蹙眉,眸中升起一股无名怒气(也许是妒火)。
“啪啪”又是两声脆响。
“这两巴掌是我替师父教训你的。”紫老夫人又说道。
孟小鱼再也没忍住,三两步跑出门去,只见紫老夫人紫飞燕站在柯恒久前面,如同教训不争气的晚辈一般,神情严肃,眼含悲痛、惋惜与忏悔。
孟小鱼忽然意识到,按年龄算,紫飞燕和柯恒久年纪相仿,可站在一起时却似乎差了不止一轮。
柯恒久尽管狼狈,却依旧相貌堂堂;紫飞燕则满脸沧桑,双目浑浊,看得出来,即使再年轻二十岁,她也不会是个美人。若要拿紫飞燕和女王相比,那就更是天壤之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难怪柯恒久这种到处拈花惹草的人会不喜欢紫老夫人。
“母亲!”孟小鱼正思量间,忽然听到紫罗沙一声悲痛的叫喊。
孟小鱼抬眼望去,只见紫飞燕口鼻都流出了黑血,却朝着柯恒久露出胜利的微笑:“我终于为师父报仇了!”
柯恒久一脸惊惧,像是跌落到了地狱般的骇然,狠厉地说道:“明明是你杀了师父,你竟将帐算在我头上,你真狠毒!”
“母亲!”紫罗沙扶住摇摇欲坠的紫飞燕,泪水滚滚而下。
紫飞燕却如同未闻,朝着柯恒久说道:“你是没杀师父,所以我花了十五年工夫配置了你当初给师父下的毒,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杀了师父,那是她中了你下的毒后求我杀的。我如今就要去见她老人家了。你还没资格去见她!”
“母亲,母亲!”紫罗沙哭喊声不断,却什么也不做。
即便是医巫,她也解不了母亲给她自己下的毒。她这才知道,她的母亲,原来今天竟是抱着与柯恒久同归于尽的心来的。
“孩子,”紫老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为紫罗沙拭泪,伸到一半手却无力地垂下,“莫再认他做你父亲,虽然那璎果毒汁水我没喝。”
紫老夫人语毕,垂下了脑袋。
“母亲,母亲!”紫罗沙摇晃着紫老夫人。
但紫老夫人的眼睛却永远地闭上了,口鼻流出的紫黑色的血慢慢凝固,让人触目惊心。
在紫罗沙哭叫声中,柯恒久滚倒在地,身躯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然后急速收缩,像是一个正在放气的气球,越变越小。”
女王早已奔出来了,见状吓得脸色发白,朝着柯恒久奔过去:“柯爱妃,你怎么了?怎的会如此?”
“陛下,”柯恒久居然还能说话,那声音让听的人都觉得痛苦,“杀了我,快杀了我。”
“解药呢?”女王问紫罗沙,“解药在哪儿?”
伤心欲绝的紫罗沙已哭得声音嘶哑,完全无法回答女王的话。
“杀了我,快杀了我。”柯恒久已经缩小了一半的身躯又忽然变大,像个正被充气的气球。
“紫罗沙!”女王大喊道,“快!快拿解药来!”
紫罗沙目光涣散地看向女王,又看了看地上痛苦挣扎的柯恒久,喃喃回道:“没有解药,没有解药。”
女王不相信,又转头去问柯恒久:“爱妃,解药,解药在哪儿?”
“陛下,杀了我,快杀了我。”柯恒久疯了似的,只重复着同样的话。
紫罗沙终于停止了哭泣,伸手去抱紫老夫人,想要背起她离开。
孟小鱼赶紧跑过去,朝着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侍从们招手,让他们过来帮忙。
几个人一起抬着紫老夫人的尸体正往外走,柯恒久却一把扯住了孟小鱼的裙摆:“快,杀了我,杀了我。”
他的身体变化得很诡异,此刻眼球突出,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吹胀的气球。
孟小鱼不忍直视,转过头,轻扯裙裾,跟着其他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朝着女王喊道:“陛下,请恕我们先行告退。”
这样的结局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料。她也未曾料到,紫老夫人那新制的毒,居然花了十五年才研制成功,目的竟是要跟柯恒久同归于尽。
南风楼向来人多,男倌们和女客们都纷纷围了过来,当着女王的面,没人敢多问。
尽管身为一国之君,女王仍是不忍看着柯恒久如此痛苦地被人围观,令人将她带回了宫。
柯恒久的身体不停地做奇怪的收缩,而且不同的时间收缩的部位还不一样。女王问了他半天,他终于说了句“杀了我”之外的话,那便是他中的毒没有解药。
女王到了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含着泪令人将他杀了。
至此,毒巫薛如雪的两个徒弟全部就此告别了人世,而东昌也少了两个制毒高人。
人生如戏,又一帧落下了帷幕。